《渐行书》萧念玖

27、第二十六章 半盏夜色醒沧桑

　　夜已慢慢降临。晚风吹在湖面上，带起如命轮般的层层涟漪。即使命轮，便没人看得出其中的含义，只等，只等你身临其中，方能知晓即将和已经发生的一切。

　　而不论之前发生什么，或是之后要发生什么，今夜，对于慕府上上下下来说都是及其欢喜的一晚。府中已经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十多年前，大少爷和二少爷离府后倒还好，那时还有三少爷和小姐在，府中也不缺笑声。可自从两年前小姐和三少爷到淮川城祭拜三夫人后府上就一直有些压抑，整日连阳光都显得沉闷闷的。

　　再加上之前老爷被降品阶，二少爷去世，府上更是死一般的沉寂。直到近日得知少爷小姐要回来了气氛才有所缓和。

　　迎着月光，初夏边走边玩着刚从爹爹那讨来的竹骨折扇，缓步往曲溪阁走去。

　　这夜家宴所有人都很开心，她自然也不例外。爹爹问了她好多在淮川城的见闻也听说了她拜师学艺的事，还说改日要看看初夏功夫究竟进步多少呢。这不，都已经接近深夜了她才从爹爹的书房出来。要不是爹爹近来连白日都要忙着朝中的事，也不至于只有晚上才有机会和她说说话。

　　“小姐，您怎么去了这么久？”初夏刚推开曲溪阁的房门，凝香就跑了过来。

　　“那人醒了吗？”

　　“还没。您刚走不一会儿他就疼的直流汗，但仍不见醒。奴婢和若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小姐回来。”

　　“那他的眼睛呢？还是很疼么？”在外面时并未察觉，等到了府上她才偶然回想起他的眼神，有些空茫，似乎看的不太清楚。之后略懂医术的人来看了一下，果然是眼睛受了些火光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怕是要受些煎熬。

　　“你去张管家那儿再取回些九霄玉露丸，就说…嗯…就说我房中没有了，要备些以防急用。”

　　“是，奴婢这就去取。”

　　凝香出去后，初夏走到床边的小凳上坐下。这男子已经昏睡了这么久了，这么一直昏着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应该再给他服些药才好。初夏看着他沉睡中的面容，思绪已经不知飞去什么地方，渐渐的有些犯困，而后，就直接趴在床边睡着了。

　　 

　　她清楚这是一个梦。梦里陈峥坐在琴房里弹着钢琴，而本应是她姚然坐的位置上空无一人。曲子是他们最熟悉的《梦中的婚礼》。

　　这还是当初她教给陈峥的呢，一个曲子，教了整整一年。陈峥和她说好了，要在婚礼上合弹这首钢琴曲，陈峥这才答应好好学。

　　一年的时间啊，如今回想起来真的是短暂的很。

　　是的，这是梦。

　　因为她，慕初夏，如今是远远看着梦里的陈峥。他看不见她，感觉不到她。

　　这毕竟是杳了千年，隔了时空的感情啊。

　　一曲弹毕，陈峥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笑了笑，仿佛姚然在一般拍了拍姚然的头。这样奇怪的动作，弄的就连清楚自己在梦里的她都不禁身子一颤。

　　陈峥笑了笑，之后起身朝她走过来。

　　“然然，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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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拍了一下她的头，弄得她连梦都没法继续做下去。

　　初夏抬手抓住那东西，隐约觉得...是一只手？不过怎么冰凉冰凉的...

　　想都没想就把手凑到眼角，狠狠的抹了把流出眼眶的眼泪。

　　那只冰凉的手的主人在感觉到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的丫头滚烫的泪水后心脏位置仿佛突然被灼伤一般生疼，本已搭在剑柄上的手突然顿住了，而后松开了剑柄伸手推了推她。

　　眼睛只能看清眼前的她的大概轮廓，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他却能感觉到方才心里闪过的那抹熟悉的感觉。和他刚刚逃出追捕，昏厥后醒来隐约看到她模糊的容颜时的感觉，好像...

　　只是他如今却丝毫不敢肯定那抹熟悉的感觉的具体源头。

　　初夏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睡眼朦胧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手。这男子的手白皙修长，又骨节匀称，丝毫不像一练武之人的手。

　　“呃…是你啊…”待回过神来，意识清状况后尴尬的松开了仍被她握在手里，且如今仍然沾着她眼泪的手，“伤口还痛吗？”

　　那男子淡淡的摇了摇头，好像极度疲惫似的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墙上。

　　初夏从身侧拿过一件衣服放到床上，“把衣服换了吧，之前没经过你同意便没给你换。虽然都干了但应该穿着也不好受。”

　　她本在回来时想过要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但后来想到他的身份，也不知衣服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不应该让他人看见的东西，思忖了后便把衣服放在一边，待他醒来后自己换上。

　　免得万一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白白找麻烦可不值得。

　　“嗯。”男子拿过衣服，放在一边。

　　“睡醒了就先吃点东西。你先等一下。”

　　看他把衣服放好，初夏笑嘻嘻的回头将守在门外的若晗喊了进来，“今夜叫凝香值守吧，你去厨房偷偷弄点小米粥和小菜，要清淡些的。之后回去好好休息。今天麻烦姐姐了。”随即冲若晗甜甜一笑。若晗凝香这些年来从都是非常衷心的帮她打点各种事，无丝毫抱怨，她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看若晗离开后，初夏起身给这男子倒了杯水。递水的时候不经意瞥到了男子微皱的眉头，不禁觉得好笑。“因为你是刚醒啊，当然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了。不然对胃不好。”他怎么和自己一样，一听说要吃小米粥就发怵。

　　“我没说胃不好。”

　　“还用说？你这几天在宫里藏着又没法好好吃什么东西，在这么下去胃都弄坏了。”

　　“宫里？”男子又不着痕迹的把手搭在剑柄上，看着身前人影的大概长着眼睛的地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断月教的人，没猜错吧？”初夏对上他投来的目光，笑的从容淡定。“放心，你好好养伤，我可以保证你在我这儿的平安。”

　　“你想要什么好处？”

　　“......”

　　“......”

　　“非要有好处才能帮人？哼。”初夏斜睨了他一眼，抱怨的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凭白惹得一身麻烦，也不是所有决定惹上的麻烦都要追究报酬。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本就该不计报酬。”

　　初夏撇了撇樱桃般的小嘴，放缓了语气继续道。“从淮川城回来第一天就这么巧的遇见你，应该算是缘分吧。好了，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我要是想害你，或者是想把你交出去那早就在你昏睡的时候办妥了，至于费心思给你弄药帮你养伤么？”

　　男子没有接话，但眼中的戒备已少了一分。或许这样没来由的信任，和潜意识里的那抹熟悉感有一定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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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都不说谢谢？”自从这男子醒来根本就一点表情都没有，整个人都跟着大冰块似的，所以初夏不自觉的话变的超多，追着他问这问那的。

　　“……”

　　“我救了你哎。”

　　“……”

　　“你住着我的闺房睡着我的闺床。”

　　“……”

　　“你吃了我的药。”

　　“……”

　　“我还帮找人给你做饭！！”

　　“……”

　　“我辛辛苦苦救你回来。”

　　“……”

　　“呜...你是哑巴吗？！”

　　“……”

　　“你刚才明明说话了的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我…呼…”初夏整个人都趴在床上，无力的喘着气。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刚才不是一直在说吗？他可是回答自己一句了？初夏伸手戳了戳他胳膊，“喂，大冰块，你叫什么？”

　　“...疏影。”

　　初夏夸张的三下并两下便爬到床上，双手捧着疏影的脸激动的道，“大冰块，你终于说了句有内涵的了！！本小姐没白养你啊！！！”语气动作夸张的也就差没挤出几滴眼泪渲染效果了。

　　疏影紧皱着眉头，想往后挪挪身子但无奈身后是墙壁，只得冷冷的扫了她一眼。眼神虽然因为看不清而略带朦胧，但其中自带的寒意还是吓的初夏一个激灵。

　　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初夏赶紧退到窗口，“疏影大哥哥，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呵呵...呵...”

　　之后两个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自己玩儿着周围的小东西不说话，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直到若晗把吃的拿来，初夏盯着他把粥喝完才又小心翼翼的开口。“疏影哥哥，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去哥哥那里睡。我走之后你赶紧把衣服换过来吧，凝香在外面守着，那个，在暗处。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人进来。”

　　“……”

　　“走啦，有什么事儿喊凝香就好了。”

　　“……”

　　“疏影哥哥…”

　　疏影眼神冰凉的望向她，示意自己正在听。

　　初夏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没事。不爱说话就算了，本小姐不介意的。走啦~”说罢起身朝门口走去，带起一阵浅浅的醉人的香气。

　　“谢了。”声音不大，但初夏听的清清楚楚。她也没说什么，低头笑了笑便迈出了门槛。

　　 

　　“这冰块可真好玩儿~”初夏边走边自己嘟囔着。原来逗这么一个长相如仙人般俊美出尘的人，并看他窘迫的样子会这么有成就感，她怎么不早点认识一个这种人呢？

　　其实，她救他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若是看每个长得好看的都往府里带那她与山阴公主又有什么区别了？就说感觉熟悉都也仅仅是个感觉罢了。

　　她是因为感激。

　　因为他在宫中偷玉玺的同时顺便一把火点了文殊阁。文殊阁中的文案记录被毁，因此就算有人再想从爹爹从前办过的案子中挑麻烦也没有证据资料了。所以，她看到疏影时感激多过了担忧。

　　而如今也确定了，他这人虽一直泛着冷气又对自己并未放下戒心，但人还不错，暂且不会做什么对自己等人的安全有威胁的事情。

　　初夏偷偷笑了笑，她可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感激他，并且一定要趁这机会好好敲诈他一笔。要不就不好玩了啊~

　　“哥哥，初夏今晚和哥哥一起睡好不好？”

　　层层阴影中，初夏轻轻的推开了如水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