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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江南烟雨杨柳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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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春风静静的刮到湖面上,带起层层涟漪。而阳光呢,刚刚落到湖面没歇息上片刻,就又一下子被湖面反射了回来,让院子里闲来无事的人连赏鱼都不能,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蒲扇。
虽是春天,但温度又似乎与夏天无异,热的人们连晚上都睡不安生。
这样比起来,湖里的鱼儿似乎就幸运了一些,滑滑软软的身子在清凉的水里自由嬉戏,让人好生艳羡。
可让人最艳羡的并非水中的鱼儿,而是从回廊的另一侧急急走过来的男子——
纯白的身影在漏窗的缝隙中时隐时现,只觉得此人的步伐轻盈而矫健,一看就是习过武的少年。待此人从回廊走出来,清秀的面容才清晰的呈现在阳光下。柔和的面部线条,肌肤胜雪,乌发飘逸,柔美却不失男子气,简直把秀雅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此人便是洛安城中使无数女子倾心的、右丞相的第三子,慕优璇。
慕优璇从爹爹的书房里出来后眉头就一直皱着,在看见湖边桃树下靠着树干睡觉的女孩子之后才渐渐的舒展开,同时唇边也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他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到女孩子身边,蹲下。细细的凝望她的睡颜。
这女孩子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着一身鹅黄色衣衫,左手随便的放置在身侧,右手上摊着一本半开的书,似是兵法又似民间故事插画。细细的发丝被风刮的有些微凌乱,却又刚好显衬出女孩子五官的精致。
年纪尚小,身量虽还未长成,但已是十分娇俏可爱,不难看出日后艳压群芳的姿色。
慕优璇伸出手轻轻整理女孩子被吹乱的头发,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但随后这抹笑意却渐渐的转为苦笑,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如果当初高瑾瑜未走失,那爹爹已经会告知你和他的亲事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他虽时常与你吵嘴,可其实对你也是极为上心。只是,初夏,你要哥哥如何舍得…”一瞬间的失神,停在女孩子发梢的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她的脸颊,女孩子的眉头淡淡的皱了一下,然后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在看清对面的人之后本是十分慵懒的眼神顿时写满了雀跃。
“哥,你怎么才过来?我都等的睡着好一会儿了…”女孩子嘟着嘴冲慕优璇撒娇。极有灵气的眼睛给五官又增加了几分姿色,也使得烟雨泼墨的江南画卷在艳阳下又多了几分生动明媚。
这女孩子是慕优璇的妹妹,慕家这代唯一的女子,慕初夏。
“韩容呢,怎么没过来?把人家宝贝弄坏之后不知道赔个不是不说,反而连人影都寻不到了。”
“听说太子妃要回府小住,韩容忙着打点府上的事务就没过来听先生讲课。哥哥这就要去韩府办些事情,初夏要跟着一起么?”
“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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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
一群人在大厅上忙来忙去,搬桌子的搬桌子,挂垂饰的挂垂饰,好生嘈杂。其间一个男子着一身淡蓝锦缎的衣衫,对着桌子上站着的那人说着什么,边说边指着梁上其他灯的方位。
这男子站在人群里十分打眼,容貌不似慕优璇那般秀雅,而是英挺中带着风流。再加上武状元的荣称,也不知被多少闺阁女子视为梦中良人。
他便是方才慕初夏提到的韩容,当朝左丞相之子。他与慕优璇同样十九岁,自小便与慕优璇拜在同一位太师院师傅名下学习,因此常常与慕初夏慕优璇二人呆在一块儿,关系十分要好。
韩容正琢磨着这灯应挂着何处才能更加称托出韩府的华贵,就觉得身后有隐隐的风声。小臂向后一转,顺势抓住了那只带起风声的脚的脚踝,“赵师傅什么时候教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暗算人了?”
“哥,这次是不是只差一点就踢到他屁股了?下次一定要让他来个平沙落雁狗啃泥式,直接飞出去~”慕初夏虽被握住脚踝单脚站立,但两只手仍不闲着,在韩容眼前比划来比划去,庆贺自己就差一点儿便暗算成功。她平日练功夫时常输给韩容,自然也就只能用这些方式讨些面子回来。
“平沙落雁狗啃泥式?”优璇和韩容同时重复了一遍身旁这小丫头嘴里吐出的奇怪的招式,同时露出了一脸疑惑的神情。
优璇好笑的揉了揉额头,“韩容,我们这次来…”
没等一句话完整的说完,便被打断。“你肯定是找我有事儿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说。至于这丫头,哼,肯定是来讨债的!你自己说,是不是?!”
“容哥哥容少爷容公子,把你爪子松开好不?我要站不住了…”初夏一双美目瞪向韩容。她功夫不到位,自是无法单腿站上这么长时间。
韩容这才松开握住初夏脚踝的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自己容哥哥吧!
“切,不就长枪给弄坏了么!平时也没见你多珍贵它,坏了倒知道急着讨了!阿贵,你带她到我书房去取那长枪去。然后赶紧回来,盯着他们把旁边那几幅画挂好。”
“是,公子,小的这就带慕小姐过去。慕小姐,这边请。”
初夏对韩容做了个鬼脸,然后就乐呵呵的跟着阿贵出了前厅。
“优璇,你别告诉我你这次过来单是为了看热闹。”
慕优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头也未回便避开了身后扛着一摞物什走的有些不稳的小厮,“那长枪不是你从雁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的么?怎不直接送她,反而要把她原来那支弄坏惹她不开心?”
“告诉她这些干什么。怎么,看妹妹不开心你又心疼了?”
“让妹夫见笑了。”优璇退后一步,双手抱拳戏虐般的浅浅做了个揖。
韩容听过这话顿时红了脸,“那个,咱们到那边说。”
韩容拉着优璇到了人较少的后厅,“初夏还不知道我和他定亲这事儿吧?”
“我以为你会想先告诉她。”
“还是等慕伯伯告诉她吧,”韩容说着往书房的方向看去,“好给她个惊喜。”
“下月完婚,着实够惊喜。聘礼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别说聘礼,连喜帖都以慕伯伯和爹的名义发出去了。”
言罢,两人默契的安静了起来。优璇嘴角含笑,低着头摆弄着腰间挂着的玉佩,让人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
而韩容,则一直望着书房的方向出神,眼里是与之前的局促笑意完全相反的温柔。
良久,才听到韩容又轻柔道,“我要让她成为洛安城最风光最美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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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后院里,一个着鹅黄衣衫的女孩子蹲在院子中央,一只手执长枪枪柄,另一手攥一发钗,努力的在枪柄上刻着图案。鲜红的红缨悉数垂在膝上,映得衣衫上的鹅黄更加娇艳。或许是因太过专心用力,小脸儿红扑扑的,惹爱极了。
刻了好一会儿,女孩子这才满意的抬起小脸儿,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只见那枪柄上只有两个写的极秀气的字:陈峥。
初夏抬手轻轻拂上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动作轻缓的让人莫的感到一股悲凉。但转念一想,才十四岁的孩子,怎会懂得何为悲凉?
其实,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初夏唇边浮出一丝无奈的笑。仔细算算,距她想起一切开始已经接近十年了——六岁生辰那夜的梦里,她竟突然记起好久好久以前,或者可以说是前生,她身为姚然时的所有。
后来,无数个梦回的午夜,她总会突然觉得那些故事似乎离她好远好远,甚至远到她已经无法回忆起那时她的性格和习惯,远到虽记得曾经的刻骨铭心却也只剩下满心的说不清道不明。
可或许又不算久远,否则她怎会依旧忘不了陈峥对着自己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丝情意,又怎会固执的从那之后便坚持在自己每样喜欢的物件上刻下陈峥的名字?
纵使久远或临近,一切也就如几年前她特意带着心中重重疑问去拜访一位高僧时那位高僧所言:万般不舍,已皆是过往。
也正是因那些突然浮现的过往,六岁后的她照比从前那个单纯无忧的小女孩多了一份心事,增了一份牵念。
双手握紧枪杆枪尖斜指地面,足尖轻点,在地面上连续画出几个圈,随着右手松开抬于身侧,单手将枪尖猛的推出。
初夏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似是懊恼。这一个最基本的动作她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优美有余,可力道不足。是舞枪而非武枪’。赵师傅总是这样评价她的枪术。带着满心的不服气紧跟着提了一口气,微抬足跟轻越了起来。
她虽枪术不行,但轻功却常常得到赵师傅的认可,甚至与哥哥和韩容不相上下。她本想跳到树枝上便歇息片刻,不想用心不专,待要重新站稳时已经失足坠了下去。
这下完了。初夏认命的咬紧了牙。但愿别弄伤了筋骨才好。
痛。只不过这痛不单单是从膝盖上传来,还有手臂。初夏长长的吸了口气,紧接着顺着握在手臂上的另一只手,看向旁边突然多出来的人。幸好那人拽的这一下,否则所有的重力都集中在膝上,定少不了在床榻上躺个十天半月。
“痛不?你摔的挺突然,没来得及接住你。”对着她说话的男子长的比哥哥及韩容都要好看,轮廓分明,英俊挺拔,一双桃花眼深如潭水,使人很容易的便陷入其中。
“只是膝盖擦破皮,不碍事。”初夏顺着这男子的力站了起来,低头拍了拍裤上的灰土。
温度稍高的春风吹过发梢,又轻轻擦过脸颊,使得初夏本被吓到苍白的小脸儿继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正映了从树上散落的娇美桃花。
“别乱动,把创伤药涂上,几天后就好了。”男子低头放小了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掳起她的裤角给她上药。
初夏抬起双手敷在双颊上,冰了冰已经通红的脸蛋儿。便又趁机打量起蹲在对面笨拙的上药的男子。这男子金冠束发,着一身深紫色云纹锦缎长衫,身材修长、风度翩翩。而且又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大气。
“不劳烦公子,我自己来就好了。”初夏意识到这点后忙对他说。
“怎么,你怕我?”似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些许防备,男子抬头看向他,眉头紧皱。
“不是怕,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多半出身于皇室,否则不可能年纪不大便有这种气度。
男子听后意会,兀自笑了,“这不是怕又是什么?放心,我不会伤你,自也不会带给你什么困扰。”俊美到无可挑剔的笑容绽于唇畔,竟是另看惯了美好事物的她都禁不住有些恍神。
两个人陷入沉默,只听得树上的黄鹂一声声的啼叫。虽是沉默,但男子涂药的手并没停下来,只是动作变得更加轻快。
廊下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小跑着过来,看到男子后这才松了口气。“三殿…三少爷,韩丞相请少爷过去。”
“知道了。”
男子又在伤口上涂了一层膏药,之后取过初夏别在腰间的手帕,裹在她膝上,打了个结。
“你叫什么?”男子立起身来,望着初夏问道。
“慕初夏。”
“慕初夏…慕丞相的女儿。我叫萧翊。记住了?”
“嗯。”萧翊摸了摸初夏的头,转身向那小厮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对她笑了笑。
那个笑容,晃得整个春天都有些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