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隐隐于诗》疏沐

27、第 27 章

　　尹诗刚走到门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着提示来了短信，屏幕上显示发件人是大魔王，内容是让他来的时候带点香蕉。
　　推开门走进去，就见到最靠里的病床上的人一只手绑着绷带，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把手机开了又关，见到他们，立刻就坐了起来。
　　钟隐体质好，一觉睡过去便恢复的七七八八，烧退以后又是一尾活龙。节假日床位紧张，观察了一晚上就被移到了普通的大病房，六个人一间，进出的人形形色色。
　　钟隐的床位最靠里，正挨着窗户，旁边的床位上是个约莫三岁大的小男孩，剃着个寿桃头，带着小口罩，正对着积木玩得不亦乐乎。
　　“香蕉过会我下楼帮你买，你短信发太迟了，我到了房门口才看见。”尹诗坐到床边的小凳上，打开带来的保温桶，尹惜晴也跟着小心翼翼挨着他坐了，闻言忙道：“我去买我去买。”
　　钟隐奇怪：“你今天这么积极。”
　　尹惜晴挠头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感受到旁边老哥凉飕飕的目光，立刻正襟危坐，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干的蠢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钟隐原本听到她把门锁了的事就想发火，可是一听她是想撮合自己和尹诗，这火又发不出来了，过了一会，抬手在那个小脑袋上敲了下。
　　“再干这事就揍你了。”
　　尹惜晴知道这算是都原谅自己了，立马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举起手道：“我保证下不为例，不过你们可不能因为红娘不称职就分手啊。”
　　尹诗、钟隐：“……”
　　打发尹惜晴下楼买水果后，尹诗拿了筷子和勺出去洗，回来时正好看见隔壁床的小男孩“啪”的把一个积木砸到钟隐的脑袋上。
　　“我操。”钟隐正准备给那臭小子一个爆栗，看到尹诗走过来，手悬在空中半天没下去。
　　“别和小孩子较劲。”
　　“治疗神经病得从娃娃抓起。”
　　小男孩却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啊，啊”地用胖乎乎的小手挥舞着手中的积木。
　　“你看吧，三岁还说不了话。”
　　尹诗不理他，打开保温盖搅了搅稀饭，正准备盛起来时，又听见钟隐“啊”的一声，紧随其后的是一块积木骨碌骨碌滚下床的声音。
　　“你他妈还打上瘾了啊你！”钟隐怒发冲冠，作势要爬起来打人，被尹诗按了回去。
　　“你幼稚不，和三岁小孩计较。”
　　尹诗走过去，摸摸小男孩光溜溜的后脑勺，温言道：“积木不要乱扔，哥哥给你盛稀饭吃好不好？”
　　钟隐立刻不满道：“喂，那是我的稀饭……”
　　“他刚刚朝我做鬼脸，打他。”钟隐的声音被小男孩打断，他指着钟隐，奶声奶气字句清晰的控诉。
　　尹诗一眼斜过去，后者心虚的摸摸鼻子：“会说话啊，装什么啊之前。”
　　小男孩反而清高得很，不和他计较，只与尹诗说话，间或咳嗽几声，嗓子也有些沙哑，看起来是感冒了。
　　尹诗拿过稀饭来，分别盛了两碗，尹妈妈熬了一早上的养生稀饭香甜可口，一大一小赶忙把自己的份接过去，各自捧了一碗，也顾不上吵架了，埋头喝了起来。
　　稀饭里杂七杂八的放了不少营养物，钟隐爱吃里面的红枣，随口说了句，旁边突然一个勺子伸了过来，上面装了颗大红枣。
　　“人家都和你示好了，你还不接过来。”尹诗笑着说。
　　钟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把碗递过去，一颗大红枣就掉在了他的稀饭里。
　　喝完粥，小男孩朝尹诗伸出双手要抱抱，尹诗便把他抱到钟隐的床上坐了，削苹果给他们吃。
　　苹果中间的仁部分藏着一颗五角星，尹诗把苹果肉一块块削下来，把中间的五角星放在小男孩的手上。
　　小男孩开心的手舞足蹈，腻在他身上让他喂，钟隐气的牙痒痒，又不好怎地，只能泄愤似的大口咬着自己的苹果。
　　吃完以后，三人又玩了一会，钟隐突然腿上感受到一股温热感逐渐弥漫开来，位置正好是小男孩坐着的那个位置，空气中也传来隐隐的尿骚味。
　　难道是……？
　　心中大叫不好，把小屁孩举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被子上一大片湿漉漉。
　　“我杀了你！”
　　一向洁癖的大魔王显露暴走前兆，尹诗赶快冲过去，赶在之前把小男孩抱了下来。
　　“行了行了，都让你别和小孩子计较了，我给你换一床。”
　　“我让他欺负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啊你！”
　　“你是我内人？”
　　钟隐语塞，又不知怎么反驳，恼羞成怒一把把被子掀了。
　　“我走了。”
　　“钟隐你给我回来。”
　　把小男孩放回自己的床上，尹诗拉住他，无奈的安慰道：“你这胳膊不要啦？以后还想不想打球。”
　　“不要就不要了。”钟隐梗着脖子。
　　“你耍什么脾气。”
　　正争着，旁边小孩一声响亮的“妈妈！”让又快要陷入二人世界的两人回过神来。
　　来者是个看上去很憔悴的中年妇人，脸色灰败，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中却已经有白色了，穿着也十分破旧。
　　“娃儿，今天觉得咋么样咯。”妇人风尘仆仆地走到小男孩床边坐下，帮他拢了拢小皮袄，口中操着浓重的乡音。
　　“还好。”小男孩拍了拍妇人的脸颊，笑嘻嘻的：“还吃了苹果，哥哥送的。”
　　妇人这才看见旁边立着的两人，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又低头小声责怪道：“不要随便拿人家东西。”
　　钟隐没听懂，尹诗却听懂了，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拉了钟隐出了病房。

　　冬日里的阳光松松散散的，小镇上四面环山很少有风，沐浴着阳光时即使是隆冬也并不会觉得寒冷。
　　两人慢慢的沿着病房楼外的小径散步，矮树丛树叶扶疏，浸润着浅淡的绿意。外面的人不算多，偶尔有人彼此搀扶着从他们身边路过。
　　“年后得分专业了，你打算念什么？”
　　“你呢？”
　　“我想读语言，我爸妈说随我。”
　　“挺好的。”
　　两人边走边聊，又说到了钟隐的伤势，尹诗问：“你怎么想起来自己撞门呢，再老是这么冲动肯定要出事。”
　　钟隐翻了个白眼：“我不冲动我们已经出事了。”
　　尹诗道：“这次算了，下次别再这样了。”
　　钟隐哼了哼，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两人一圈逛完，正回到大门口，便往回走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诊室，门没关上，浓重乡音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那，还能过冬吗？”女人小心翼翼的问。
　　“这个不好说，依我看干脆现在就回家吧，医院本来就是个烧钱的地方，孩子又不准备要了，还不如带回家，省钱，孩子最后一路在家里走完也高兴点。”年轻医生有些不耐烦的回答。
　　女人听到“现在就回家 “时就傻了，脸上渐渐浮现出悲戚的神色，等他说完，眼泪已经扑簌而下了，嘴里叨念着：“是俺没用，咋就救不了我娃儿……”
　　钟隐和尹诗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内小屁孩怎么了，怎么就不治了。”大魔王脸色寒如坚冰，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愣了愣，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医生还以为他们是一家的，便嚷嚷道：“没钱就别来医院啊，我们这又不是慈善机构，小孩要真的活过了年，你还在这住一个冬天？早死早超生懂不懂！“
　　“你他妈说什么！”
　　钟隐立时火了，一脚踹翻了那人的椅子，年轻医生惨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你怎么打人啊！我叫保安了！”年轻医生被气势汹汹的钟隐吓得半死，色厉内荏的吼道。
　　“老子怕你不叫！”钟隐又是结实的一脚，那人抱着肚子痛得半天直不起身。
　　“别打了别打了！”女人赶忙站起来要拉住钟隐，被盛怒中的钟隐一把推开。
　　“那就算不是你儿子，也是一条命！你知道对一个小孩来说妈妈有多重要吗，你怎么能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
　　尹诗终于看不下去，扶住了神色恍惚的女人，皱眉道：“钟隐，你理智点，刚刚说的话就忘了吗。”
　　钟隐闻言本想反驳，想到之前让他别太冲动的事，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收了手，犹自仍有怒火未熄。
　　尹诗把女人扶到一边坐着，详细的询问情况。
　　小男孩叫瑞麒，今年快三岁了，原本是个很懂事活泼的孩子，可是今年刚到冬天就上呼吸道感染了，成天咳嗽发热，家里的大人劳作一天，当成普通的感冒，就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时间久了一直没好，还开始间歇的发烧，到医院一看竟然生生拖成了肺炎。
　　“……俺家娃一直很乖，都怪俺忙地没时间管他，到医院来打了三次，那个啥子肺炎疫苗，一针要八百多块钱，还有住院花了快两千多块钱了，这还剩一针，实在是莫得钱打了，”女人哽咽道：“家里猪全卖了，亲戚借了个遍，实在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俺地娃儿得死了……”
　　尹诗和钟隐静静的听着这个母亲的倾诉，心中都有些沉重。
　　这个社会现实太残酷，医疗保险未普及，总会有家庭在紧要关头拿不出钱来，被明明可以治疗的疾病生生压垮。
　　默了一会，钟隐突然道：“这个你别管了，该治就治，钱我出。”
　　尹诗看了他一眼，后者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去，将女人不可置信的感激道谢声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