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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柏子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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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他说,他的几个故友有些已经迁离北京,混的好的,也不怎么待见他了。他在那里直摇头。
我笑说,人走茶凉,况且你这次回来是有事相求,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待见呢?
胖子说他还有几位故交,明日去寻看看。如果实在无果,就自己去找事做算了。
我应声点头说,我也去找找我自己的故友好了。
胖子奇怪道:“你何时来过京城,怎么在京中就有了故友了。”
我摇摇头道:“并未来过这里,只是年幼时有过一个唱戏班子去杭州县城里唱戏,我在台下遇见了一位知己而已,有过两三年的交情,他说他在京中居住,以后有事可以找他。”
胖子膛目结舌,半响问了一句:“你和你那位戏子朋友结识是什么年纪的事情?”
“摸约年十岁的样子吧。”我若有所思。胖子却在那里扶着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而后忍着笑说:“说你是天真无邪还真的不为过,那只是儿时的玩笑话,你也当真?”
“他曾绞下裙角一摆作为信物。”我从怀里小心的掏出那方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扯着布包的角小心的展开,一小节的粉色裙角。胖子一把抢去扯在手里细细的看着:“哟,粉色,还绣着兰花,你这位故友还是女娃?这莫不是你们二人的定情信物吧?”
我看着胖子一双油兮兮的手在那裙角上蹭来蹭去,直骂他粗俗,夺过那块布说道:“那人是男子,只是幼年时候扮作女装,说是家中独子,命中有劫,只能扮作女子躲过阎王的法眼。”
胖子笑了我几句,看我不搭理他,便回房休息了。
我呆呆的坐着,想着那年幼时遇见他,初看,心里一惊,居然有这么美的女孩儿。本着接近他的想法,我有事没事就往戏台子那里跑,偶尔省下一两串糖葫芦带去给他,权作哄她开心。还为他同邻村的男孩打过一架,虽然我输得惨不忍睹,却也换的他一片芳心暗许,绞下衣角给我作为定情信物,要我在成年时候去京中他家提亲,迎娶他入门。
事后知道他原来是男子,无法同我成亲,我在家里哭了三四天。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直到我再次去戏台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只留光秃秃的木头架子还在原地。
那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却真真的懂得了遗憾的滋味。
我抚了抚那小片裙角,淡淡一笑。
我都来不及告诉他,我会去京中寻他,做兄弟也是好的。年少无知,曾经的懵懂爱恋,却成了一场遗憾。
也不知他是否记得。
次日,胖子又早早的出门了。
我揣着那方衣角,按照记忆中他说的地址,在京城的胡同里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处找到了解府。我看着那朱门琉璃瓦,愣在那里,从前只知道解家虽是戏子班台出身,却也是有着良好的家底,受到过皇帝的待见,没想到今日一见,却是这样大的气势。
带着犹豫,我敲开了门。开门的小生见我模样似乎不是什么名贵之人,神色甚是不耐烦,几乎要把我当做流浪汉一类的打发走。直到我从怀里摸出些碎银子递给他,他的态度才稍微和善些。我把布包给他,托他拿给他们家少爷。他看了我一眼说:“你这是想拜老爷学戏还是怎么的,要我说,你这穷酸样,不是我说你,你连这门都进不来,看你有些孝心,东西会帮你给少爷,至于看不看我就不知道了。”
我连声道谢,他确是砰的把门一关,差点撞到我的鼻梁。
我悻悻的退了下来,呆在门边的石阶下坐着。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都毫无动静。
我叹了口气。想必人家现在已经是谢家的下一任当家,位高权贵,是我自己傻,年幼时的玩笑,竟然还当真。想想那个闷油瓶,我对他是有救命恩情的人,他也尚且不过如此,我那日在将军轿前受人欺负,他却一言不发,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人心叵测,趋炎附势。我想我大概是理解一些了。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却吱的一声开了。
“吴邪!”我扭头一看,秀目兰眉,带着女子一样柔美的面孔,却也有了些男子的英气,穿着白色的华服,上面用银线绣着大片大片的兰花,白玉绾发,腰间挂着翠色的玉。来人兴致冲冲。我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是小花,你不认得了?吴邪?”他倒是不介意旁边家丁的目瞪口呆,直接过来就拉起我的衣袖笑说:“有人把那衣角拿给我看了,你果然来找我了。”
“你没忘啊?”
“怎么会。幼时,你几日不见我,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隐瞒你性别生气了,想等着找你说清楚,结果家里赶着要回京,我也没有办法。”他不容分说的拉着我进了解府。
府内四处栽种着奇花异草,正直阳春三月,四处花香扑鼻,蝴蝶翻飞。种的最多的,依旧是兰花,一颗颗的大叶玉兰,硕大而的花朵含苞待放,透着玉兰特有的清香。
“吴邪,你还是老看这些花花草草,这里面可没有种什么药草吧?”
“额,真要说的话,这玉兰也是一味药,有些疏风散寒的效果。”
我和他一路说说笑笑。他带着我径直走到了后院的小亭子里,吩咐下人拿了几盏茶和一些鲜果过来。我们说了一会话,大多是儿时的记忆还有长大之后的一些琐碎的事情。我一开始还有些拘束,聊着聊着,也就放开了。
“小花还真的没有什么变化,虽然现在身家权贵,却也不和别人似的,把尊卑分的那么清楚。”
“哪里来的什么尊卑权贵,我们再尊贵,也只不过是身份低微的戏子,只是受到天子偶尔的关照,才有了这样的解府,我倒情愿过以前那样的日子,跟着戏班子四处漂泊,也好过在这里过勾心斗角的日子,我倒羡慕你,一记平民药师,救人性命,平平淡淡,却无拘无束,不需要同我似的,成日带着面具过活。”
………………
又聊了有一会,一个青衫小帽的家丁来唤小花,让他去大堂,说是有贵客来了,老爷请他过去。
他不满的撇撇嘴,似乎不太情愿。起身冲着我笑笑说:“吴邪,你要是没事的话,在这等会,我那里弄完就过来咱们接着聊。”
“嗯好,你忙你的。”我点头。他冲我摆摆手,便随着家丁去了大堂的方向。
他的背影有些单薄,纵然衣裳华美,只是他的笑颜不再同儿时那般清澈柔和。
他也有很多无奈么?
我用手撑着脸,闭目养神。
春日里的阳光十分暖和,不同于江南的多雨,还有兰花的幽香,和风拂面,让人昏昏欲睡。
叩叩两声,不轻不重,我睁开眼,却看见一双手,用着二指的骨节轻轻的敲了下桌子。那手骨节分明,有习武之人特有的一些茧,其中二指有些偏长,我一愣,抬头一看,却对上了那波澜不惊的瞳。
……他不是不认得我了么?
“吴邪。”他仿佛是为了解答我心中的疑惑一般,低低的唤了我一声。我不知如何回话,沉默了一会他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带着赌气的意味的话说出口,让我有些后悔,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的说着:“我只是一介草民,来去自由,还望大人您海涵。”说道这里,我才想起,其实我没什么必要和他置气。我连他名字都不曾知道,何必弄得仿佛相识了几年似的。
他低头在我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依然是穿着一身黑衣,不做修饰,甚至没有任何显示身份的配饰,依旧背着他不离身的那把乌金宝剑。他取了一盏茶盅,抿了几口才道:“你生气?”
“不敢。”我闷闷的憋出这么一句。其实我也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那日的事情,他若为我一个小小的市井平民出面,还不知别人会怎么看他,一位位高权重的将军亲信,却要无聊到搭理一个小小的药师。只是这样还是让我有些寒心。我救他,从未想过得到什么荣华富贵,或者他人有求于他的想法,只是盼着再见的时候,他能够视我为知己罢了,他话语不多,行为孤僻,想必没有多少友人吧……
我们没再说话。他望天,我发呆。
直到有个侍卫过来让他去大堂的时候,他才起身,看了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有些好笑说:“记忆恢复了?”
“嗯。”
“那个侍卫喊你张大人,你姓张?”
“嗯,张起灵。”他淡淡的说完,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张起灵……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