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楼兰古城（1） ...
-
前面的女子身形一顿，有那么一两秒，神情里犹自带着些惊疑不定，目光落到李子佑身上的那一刻，她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颤了颤：“子佑……哥哥？”
三年不见，阿蘅已经不是当日那个瘦弱的苗疆小姑娘，不止身量拔高，原本略显稚嫩的脸庞也长开了，一双眼睛清泠透亮，瞳孔在月光下泛着一股淡淡的墨紫色，鼻梁高挺，嘴唇微微抿起，整个人就那么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李子佑，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李子佑打破了沉默：“阿蘅，这些年你跑去哪了？白羽、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阿蘅微微侧了侧头，语声有些轻：“对不起，子佑哥哥，让你们担心了，我很好。”
见她明显不想提这三年的生活，李子佑转开了话题：“你怎么会到这荒漠来？”
阿蘅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皱，看着李子佑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那子佑哥哥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
李子佑抬手指了指她手上的缰绳：“这匹素月，是我的。”
阿蘅脸一红，手上的动作松了松，最后还是没有放开那缰绳，看着李子佑的目光赧然中夹杂了几分强词夺理：“我没有偷，我只是借来用一用。”
李子佑仿佛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些许三年前那个小姑娘的影子，眼底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这地方眼下也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总归还是早些回去的好，白羽一直在秀坊等你。”
阿蘅垂下了目光，挣扎了几秒，复又抬头：“我会回去的。”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的夜空里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夜枭啼鸣，阿蘅脸色恍然间变了变，匆匆对李子佑一颔首：“子佑哥哥，我得走了，这匹素月先借我用一用，后日午时，我在楼兰古城门口等你，到时候一定将素月归还。”说罢，她不等李子佑再说什么，转身跃上马背，素月在如洗的月光下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之后，撒腿跑了出去。
两天后的午时，李子佑按时来到了楼兰古城外。
头顶阳光炽烈，将人的影子在脚底晒成了一个浓黑的点，地底的热气透过黄沙，仿佛要将人的脚底烙穿一般，隔着厚厚的马靴，仍能察觉到那一股股蒸腾而上的热气。
楼兰古城早就在几年前被沙漠中的马贼占据，这里的马贼蛮横霸道，方圆几十里内没有行人商旅敢经过这里。李子佑一身普通的沙漠旅人打扮，没有骑马，就这么姿态闲适的走到了古城门口。
空气中十分寂静，几乎能听到微风拂过地面，掠起一层薄薄的砂砾的声音。
在城门口处顿了顿，李子佑抬脚走了进去。
刚走了两步，身侧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了上来。
李子佑反应极灵敏，听到风声的同时上半身当即往后一仰，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半空中刀锋划过，几缕露在外面的发丝轻飘飘撞上了刀刃，随即飘散在了空中。
那两人一击落空，似乎没想到一个普通行旅人的身手这么好，互相对视了一眼，收刀而立，面向李子佑，其中一人开口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李子佑掸了掸衣襟上的砂砾，语声淡淡：“有人约我在此处相见，冒犯之处，还请包涵。”
那两人刚要开口，忽然从身后宽阔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嘚嘚的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远远传来：“赵大哥，刀下留情。”
听到这声音，拿刀的两人似乎是确定了什么，往旁边退了一退，不一会儿，只见一匹白马从街道拐角处疾驰而出，马背上一个蓝衣少女，身后长发被长风扬起，宛如一面黑色的旗帜。
素月疾驰到李子佑面前，轻巧地转了个头，扬起一阵沙尘，紧接着阿蘅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鬓发微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李子佑：“子佑哥哥。”
李子佑见到她这个样子，面上不由浮出了一个笑容：“素月可还听话？”
阿蘅吐了吐舌头：“素月简直是我见过最通人性的马，我真有点舍不得还给你呢。”
一旁的素月似乎是听懂了二人的对话，轻轻打了个响鼻，侧过脸在阿蘅肩上蹭了蹭。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借这素月何用了吧？”
阿蘅面上露出一丝犹豫，看了看提刀站在一旁的两个人，她开口：“赵大哥，辛苦你们了，子佑哥哥是我的朋友，今天特意来看我的，我带他在外城转转就走，如果柳姐姐问起，请代我告诉她一声。”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李子佑眼底浮起一层惊讶，没有多问，见那两人走远之后，便跟在阿蘅身边朝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拐了进去。
素月听话地跟在二人身后，不时打一个响鼻。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阿蘅微微皱了眉，好像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李子佑，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子佑哥哥，我能相信你吗？”
李子佑看她神情严肃，不由也皱了眉：“怎么说？”
“我半年前就来到了这荒漠，这边的情势我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你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我猜，是为了马贼的事吧？”
李子佑看着她，没有言语。
“可是偏偏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也和马贼有关。如果我能相信你，那么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带走素月，然后带你去见柳姐姐，如果不能，子佑哥哥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
李子佑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阿蘅的目光多了些许暗沉：“你所说的柳姐姐，可是楼兰部马贼首领柳眉夕？”
阿蘅脚步一顿：“柳姐姐不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坏人？”
“她救了我的命！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楼兰部，他们确实是马贼，但他们从来不杀无辜之人！”
李子佑看着阿蘅有些涨红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手抚上她头顶：“阿蘅，你来这里不过半年，哪里知道世事险恶？万一他们存心骗你……”
阿蘅一扭头，看着他的目光中涌上了怒色：“子佑哥哥，你不信我便罢，你回去吧，就当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我。”
李子佑看着她的神情，心下不觉莞尔，虽说过了这么几年，这丫头爱恨分明直来直去的性子却是分毫未变。眼看她转身就要走，李子佑喊住她，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阿蘅，你要我信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
阿蘅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李子佑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虽然信不过她，但是我相信你。”
阿蘅只觉得眼眶一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巷口传来：“阿蘅？”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骑着马的人影立在巷口，由于是背光，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容。
阿蘅却马上就认出了那人是谁：“你回来了？”
那人“嗯”了一声，跳下马背，随着他走近，李子佑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三年前和他们一起深入南疆烛龙殿、自称谢明远的男子。
看到李子佑，他脸上也现出了几分讶然，然而没有多问，他直接对阿蘅道：“情况不太好，柳帮主在吗？”
阿蘅点头：“柳姐姐早上刚回来，我带你去见她。”
两人说着就要迈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阿蘅停住脚，回头看着李子佑，有些犹豫地开口：“子佑哥哥，你……”
不等李子佑说什么，那谢明远先开了口：“李兄跟我们一起吧，既然决定要合作，这些事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楼兰内城。
不同于外城的空无一人，这里几乎称得上是十步一岗，持刀的马贼三五成列在大街上巡逻，偶尔可以见到小孩子在屋角处玩耍。阿蘅直接带着两人走到了西南角一座两层的小楼前。
门前守着两个人，见到阿蘅只微微点了点头：“帮主就在里面。”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周围零散放着几把椅子，一个绿衣女子坐在桌后正在看一个什么东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打着。
“柳姐姐，我们回来了。”阿蘅率先开口。
柳眉夕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她的五官不太像中原人，浓眉大眼，倒是有几分西域的味道，乌黑的长发编成一个辫子，除了胸前挂着的一个银坠子，身上并无多余的首饰。
“这位……应该就是天策府的李少侠了吧？”她说着站起身。
“是，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把情况和他说清楚……”阿蘅答道。
“无妨，既然李少侠来到了这里，想必也是有合作的诚意的，段世子，就烦请你将楼兰城现在的状况简单的向李少侠说明一下吧。”
李子佑在听到“段世子”三个字时眉心微微跳了跳，随即若无其事一般转头看向阿蘅身边那人。
段铭渊脸上反而一派坦然，他看向李子佑，抱了抱拳，开口道：“李兄其实已经猜出来了吧，谢明远不是我的真名，当时身在南疆，做事有诸多不得已，还请李兄见谅。”
李子佑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的真实身份，是南诏国段氏的世子，我叫段铭渊。此次前来中原，是奉了南诏王阁罗凤之命调查南诏兵马流入中原一事。一年前我得到消息，有人发现在玉门关驻守的狼牙军锦虎营中发现了南诏士兵，我就来到了这荒漠。途中发生了一点意外，遇到了阿蘅和柳帮主一行人。当时楼兰部的探马在银沙石林附近失踪，他们在暗中调查附近孔雀营的士兵，我们就达成了合作。这半年来，龙门荒漠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南戈壁的几股马贼势力，除了楼兰部，苍狼帮、沙狐帮、长牙帮、石驼帮已经与狼牙军达成了联盟，狼牙军保障他们的利益，他们则作为狼牙军的眼线，凡是从南戈壁进入龙门荒漠的人，包括他们在南戈壁的所有活动，都逃不过狼牙的眼线，我们目前还不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李兄来到荒漠，想必也是为了狼牙军一事，不知李兄对与我们合作一事，如何考虑？”
李子佑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既然苍狼帮、沙狐帮、长牙帮、石驼帮都与狼牙达成了联盟，为何楼兰一支会选择独善其身？”
柳眉夕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开口：“因为，他们干的都是畜生才会做出的事。”
一旁的阿蘅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开口道：“柳姐姐的父母……是被狼牙军杀死的。”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楼兰古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