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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陆小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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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五年,元帅朱静安率部出击北元,却蒙古六百余里,震慑女真各部,由此边境安宁,外敌渐熄,然而内患却依旧难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看似神秘,却无处不在。
陆小凤是个浪子,他最有名的,一是他的四条眉毛,二是他惹麻烦的能力,三是他朋友遍天下,四是他总是受到美女的青睐。
现在,他又碰到了麻烦,因为他太有名,因为送来麻烦的是个女人、绝色佳人,因为这麻烦事关他最好的朋友花满楼。而为了这麻烦,他付出了两道眉毛的代价。
无论是否认识西门吹雪,江湖中都不会忘了他的剑,以及他剑上吹落的血花,西门吹雪他吹落的不是雪,而是血,是他永恒的寂寞。但西门吹雪也有朋友,那就是朋友遍天下的陆小凤。陆小凤剃掉了他的两撇胡子,以此换取西门吹雪离开万梅山庄帮他的忙。
大金鹏王、上官丹凤公主,这是西方早已消逝的金鹏王朝最后的血脉。在大金鹏王还只是国破家亡的王子时,他便带着三名大臣逃亡到了中原,携带而来的,还有用于复国的数之不尽的财宝,而那三人,却背叛了他,卷走了所有的财宝。几十年过去,当年的王子已经老了,还有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丹凤公主。
上官丹凤请来了陆小凤,为了复仇,为了追回属于他父亲的财宝。三名仇人即严立本、严独鹤和上官木。陆小凤已经查明,严立本如今便是关中珠宝阁大当家阎铁珊,而严独鹤,成为了峨嵋掌门独孤一鹤。为了对付这两人,他请来了西门吹雪。
可当陆小凤和花满楼接到请柬到达阎铁珊的家时,那里已经有人了。
(酒筵摆在水阁中,四面荷塘,一碧如洗,九回桥栏却是鲜红的。珍珠罗的纱窗高高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已经是四月了。)【原文】
席上坐着的,有四人。一个是总管霍天青,另外两名陪客,一位乃是阎家西席苏少英,一位乃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还有一位,背对着陆小凤一行,是一名身着青衣,背负一口长剑的女人。一个优雅的女人,仅是背影,便让人觉得端丽大气。
霍天青很年轻,然而他说话做事,却总是很周全,也让人和舒服。
陆小凤与花满楼落座,恰好在青衣女人的对面,此时,他自然窥见了青衣女人的脸。
“可惜了美人,敢问姑娘芳名!”陆小凤爽朗一笑,他一向欣赏美人,也尊重美人,可现在,这美人脸上竟然戴了一副银制的面具,面具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端凝沉静的眼睛。
霍天青见此,率先微笑道:“这是六扇门的燕然姑娘,金九龄上个月才提拔上来的。”
“燕然姑娘?莫非就是半月之前破获‘联营镖局’三十万两白银失窃案的燕然姑娘?”陆小凤心中一动。
“陆大侠,”燕然点点头,神情藏在面具下看不清楚,“花公子,久仰二位大名。”而一旁的马行空神色不太好看,任谁提到自己镖局押镖被盗之事,神色都不会愉快。
花满楼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总是如春风般和煦,让人觉得生活如此美好,就连燕然这样的女人也难免肃然起敬。那种对生命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尊重。
水阁中镶满了明珠,点着几盏如豆的蜡烛。苏少英似乎想说一段南唐的风流旧事,然而毕竟有女子在场,哪怕这女子出自六扇门,终归不太庄重。因而话还才开了头,便打住了。
幸而没等多久,水阁外一个人就笑着走了出来:“俺让诸位久等啦,快快摆酒上来!”
阎铁珊长得白白胖胖,皮肤细腻,连胡须也没有,声音更是尖细如女子,简直就像大内太监。
可不是么,燕然心中哂笑,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如今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人物,贪财、怕死,也只有在赚钱上有几分能耐。可是朝廷中,哪个宦官不贪财、不怕死,内廷十二监,哪个没有些才能。更勿论司礼监提督、掌印、秉笔、随堂等机要职务。不过,宦官专权的例子,秦汉以来便有教训,便是在未来,亦是如此,打压阉党势在必行。虽然东林党清流中亦不乏藏污纳垢,但事有轻重缓急。
阎铁珊眼神在燕然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无视了马行空的陪笑讨好,热情的抓住陆小凤的手大笑起来。
燕然端起桌上一杯清茶,兀自品着,似乎没有听见阎铁珊一口一个“他奶奶的”古怪山西土话,亦没有瞧见陆小凤叫他严立本后剑拔弩张的气氛。
砰一声,阎铁珊衣袖拂到桌上的瓷杯,杯子摔碎的声音清脆悦耳。
阎铁珊冷冷道:“霍总管,花公子和陆公子已不想在这里耽下去,快去为他们准备车马,他们即刻就要动身。”说罢还特意瞥了眼燕然,神色不明。自己也向大门口走去,可惜,这几步,他终究是走不到了。
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白衣如雪,剑黑如墨:“他们还不想走,你最好也留在这里。”
阎铁珊面色一沉,瞪眼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西门吹雪!”
这个名字就如有魔力般,阎铁珊的脸色尤红变青,尤青变白。苏少英和马行空的神色也为之一肃,连燕然,也磕下了手中的茶盏。燕然盯着的,不是西门吹雪这个人,而是他修长的手,漆黑的剑。
人,当是绝世剑客,剑,本是绝世宝剑,然而可惜,终究道不同。
伴随着阎铁珊的喝声,五个人飞身而入,这五人,无一不是一流高手,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名绝代剑客。而此时,苏少英和马行空也出手,花满楼和陆小凤也出手了。
燕然手在水阁中的桌上一击,翩翩然退出战圈,恰好站在一处回廊的高处,此时水阁外又出现了六七人。端看得西门吹雪击杀了七人,然后冷冷的问苏少英:“你既学剑,为什么不来找我。”
苏少英脸色煞白,他不想死,可他也不想低头隐忍,所以他还是死了。
陆小凤问道:“严总管,你知不知道谁在找你。”
“谁在找我,严立本早就死了。”
“大金鹏王。”
阎铁珊听到这四个字,圆润白净的脸上五官却突然扭曲起来,他霍然转头,瞪视了一番游离于战圈之外的燕然,尖利的嗓音愈发刺耳:“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早就得到了消息。”
身体突然如陀螺般旋转,一蓬乌光向四面八方散射开来,伴随着一粒粒激射的明珠,晃花了人眼。
刷刷,明珠被剑气削成两半,燕然身形一晃,于荷塘上轻身一点,截住了想要逃离的阎铁珊。
“严总管,何必如此慌张呢,不知你考虑好了没有。”
这是燕然第二次说话,先前阎铁珊的一句问话,让陆小凤将注意力转移了一些到燕然身上。这个六扇门的女人,如今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西门吹雪眼睛一亮,他盯着燕然握在手中那把雪亮的长剑:“你也用剑?”
“我用剑。”燕然答道,不过他看到西门吹雪愈发高涨的战意,继续道:“但我从不与人比剑。”
“若不比剑,如何能与天下高手较技,求得剑之精义。”
“我的剑,只为杀敌,不为求得剑之精义。道不同,不为谋。”燕然难得的有些多言,即使只是一把剑,使用久了,终究有了些感情,但她永远成为不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那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这些不可思议的人物。但见与不见,已经没有了意义。
燕然与西门吹雪一问一答间,阎铁珊倚在水塘边的一株垂柳下喘息着,纵使他有些功夫,纵使他曾是一个王朝的大内总管,他终究老了。
他脸色灰暗扭曲,正想要说什么,燕然却突然动了,手中的长剑如白虹贯日,被她向阎铁珊的方向甩了出去,陆小凤以为她要灭口,却来不及,他和阎铁珊只见的距离,足足有五十米。
电光火石间,一声刺耳的叮响,长剑直直插入地面,剑身完全没入泥土之中。另外一柄剑从中间断成两截,颓然的摔落在地。燕然一个纵身,在空中只点了一下一朵荷花,便跃至阎铁珊身前,几招只见,赤手拿住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胳膊,一个反拎,咔嚓一声将其胳膊卸了下来,顺便掰断了她的手指,卸下一蓬细长的飞针。
阎铁珊双眼凸出,惊恐疑惧的盯着那黑衣女子。燕然的一击不仅截断了她刺杀的长剑,锋利的剑刃还割开了她黑鲨鱼皮的水靠,在其美丽的脸蛋上留下了一丝鲜艳的血色。
“我答应你!燕然姑娘,按照之前的条件,我答应,决不食言!”阎铁珊突然高叫道,声音带着颤抖,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因为,他本来就是怕死的人。
燕然面具下的脸露出一丝看不见的微笑,她从土里拔出剑,剑尖直指黑衣女子的脖子,语气中透着一丝愉悦:“正确的选择。严总管,花钱买别人的命,可不如花钱买自己的命划算。人活着,才有未来,若是死了,这偌大的珠光宝气阁,无论在谁手里,都和你无关了。”
燕然手很稳,一直指着黑衣女子的咽喉,缓缓转身,对着陆小凤、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道:“看来要对不起几位了,严总管用他的珠光宝气阁买了自己一条命,现在,这件事归朝廷管了。”
“丹凤公主!”陆小凤认出了痛苦的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而一旁旁观许久的霍天青,也终于忍不住了,神情激动。
上官丹凤神情怨毒的盯着燕然,痛苦的在地上蜷缩。十指连心,断指的痛苦自不必说:“他是叛徒,他背叛了我父亲大金鹏王,背叛了金鹏王朝,你是何人,竟然要救他性命!”
“燕然姑娘,这是金鹏王朝大金鹏王的女儿丹凤公主,姑娘虽是女子,但下手为免重了些。”先前听见指骨断裂的轻微声响,如今陆小凤又叫出了来者身份,花满楼不禁眉头皱了皱。
燕然对于花满楼的话,并不在意,她知道花满楼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可她不是。她的脸对着上官丹凤,透过银白色的面具打量着上官丹凤,然后缓缓说道:“公主?金鹏王朝?我朝建立一百五十逾年,在下从未听过一名公主的封号是丹凤,亦从来不知道我朝竟然叫做金鹏王朝。”
花满楼不再说话,因为燕然根本不听他的,陆小凤也苦笑,这样的女人,他也对付不了,西门吹雪,更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上官丹凤:“剑不是用来在背后杀人的,若在背后伤人,就不配用剑!从今以后,你若再用剑,我就要你死!”
燕然冷笑一声:“亡国奴就应该有亡国奴的样子。你金鹏王朝不过是西域一小国,灭亡都已经有几十年了。当年的大金鹏王穷奢极欲,搜刮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还和北元勾勾搭搭,这才导致国力衰微,最后灭亡。如今不过是苟且寄居于我中土,朝廷没有追究你们昔日勾搭北元向我朝使绊子已是极好,你们竟然还敢在武林中散播谣言,搅得我中土武林不得安宁。真是好本事,连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这等人物都被你们拖下水了。你们自己说说,那大金鹏王的财宝,究竟是你们多少国民的血肉换来的。”
阎铁珊此刻站在燕然身后,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往下落。燕然挡在他身前,得空的一只手从衣带上扯下一块令牌。
“陆大侠、花公子、西门庄主,实在得罪了,此乃圣上谕令,只要阎铁珊愿意将珠光宝气阁献予国库,朝廷便会尽最大的能力保他不死。北边战事虽平,然军饷耗资太大,国库空虚,还请以国事为重。况且,容在下多言,上官丹凤对几位所言,是否属实,几位三思。”
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即便当朝较为开放,民间武风颇胜,武林人士面对朝廷时,亦是退避三舍的。不管怎么说,朝廷毕竟是一国柱石。
陆小凤摸摸他那被剃光的胡子,苦笑出声,燕然的话虽然很生硬,却无从反驳。并且,对于上官丹凤如此急迫的想杀阎铁珊,连口供都不问,他不是不怀疑,不过,看着上官丹凤痛苦的神情和那双美丽的眼睛,他是个男人,终究还是会心软。
“燕然姑娘所说,在下实在无从辩驳,不过,严总管既然未死,还请放过丹凤公——丹凤姑娘吧。”
这很容易,对于燕然而言,严独鹤也罢、上官木也罢,谁死,都没有关系,严独鹤作为金鹏王朝的大将军,竟然成为了中土武林一大教派的掌门,上官木竟然成了天下第一有钱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地事。放了上官丹凤,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打了个呼哨,阎铁珊这座府邸中,竟然又冒出十来个身着灰色潜行衣的人,将燕然和阎铁珊围在中心,小心守卫着。
剑尖离开上官丹凤,燕然领着阎铁珊和一行护卫向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西门吹雪道:“我从不与人比剑,因为我惜命。此剑,名定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