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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白地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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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位心理医生,工作地点是监狱,为那些被判死刑后精神逐渐趋于不正常的人进行心理辅导。那些人常常是经受了重大打击后才会走向犯罪,经常会觉得社会抛弃了他们,这样的心理往往很难改变,所以我只能在这时选择倾听他们的痛苦。
有一天,监狱长喊我过去,说有个女囚犯主动找我,一般情况下,囚犯都不会主动找我们这种心理医生,我很奇怪,翻了一下她的档案,
姓名:半夏
未婚
因犯杀人罪而后畏罪潜逃
于2009年8月28日被捕入狱。
我低头想了想,那是零九年八月份难得刮台风下大雨的一天。
狱警提醒我,这个女人脑子有点不正常,虽然杀人了,但是是自卫性杀人,不需要坐几年牢,可是却生生的死咬自己是故意杀人的,非要让自己一辈子待在牢里。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我无法用我所接触到的形容词来形容,只隐约觉得很瘦,脸色苍白,即便这样她的嘴唇仍是饱满的樱桃色,这是个可爱的女人,直觉告诉我这样的女人不应该会成为死囚犯。
她见我来了,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我,虽然是看着我,但焦点却不在我身上,好像在望着某人,努力望着,却又忘不到。
“你是半夏?”我说。
“我不是半夏,我是何懒懒,我是色盲,小姐,你认识半夏?是么?她最近好么?”
我愣住,这个女孩应该是得了假象症,由于过度思念对方,而假想自己就是那个人,时间久了,心里就把假像当成了事实。
“我不认识半夏,但我听说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死了?对啊,他离开我好久了。”她一脸忧伤地嗫嚅着。
“你找我来干什么?”我乘机问到。
“听说你喜欢听别人讲故事,是么?”她眨了眨眼睛,有种东西要从眼睛里喷薄而出。
“你有故事要讲么?”
“恩,我要死了,脑癌,他们给我看病,说我活不过下个月,我很快就要见他了,真好。”
“你的故事是有关他么?”我问。
“是”她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齐白的牙,“我叫何懒懒,他叫半夏,何懒懒很爱半夏。”
————黑白地带(一)————
“今天最高温度39度,最低温度30度,午间不宜出门。。。嗞嗞。。。嗞嗞。。现在播报新闻。。嗞嗞。。”
“啪!”半夏一恼火就狠狠捶了收音机一下,看着收音机一下子蔫了似的在空中升起一团白烟后,她无力的靠在柜台上吐着舌头。
真热啊!
半夏穿着一身吊带花裙子,朵朵红艳艳的牡丹花开在腰间胸前,甚是漂亮。那是她上个星期买的,当时还觉得穿着挺凉快的,现在却嫌这亚麻布的衣服太容易焐汗。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玻璃门外,期待能出现今天第一个客人。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你可以在等待的时候想象下一位客人长什么样?多大?或许,半夏笑了笑,或许可以捡个帅哥来结婚,这就是开男装店的福利。
当第二十滴汗水滴到眼睛里的时候,半夏捂着眼睛揉了揉,视野里便出现了个推门而进的男人,伴随着半夏挂在门口叮叮当当作响的铃铛。
男人有张英气的脸,却略带羞涩。
“欢迎光临半夏男装店!先生是买衣服呢还是买衣服?”
半夏笑咪咪的从柜台后面蹿到男人跟前,摆出一副360度无死角的表情。
面对眼前突然冒出的女人,何然染显然没有做太大的心理准备,他只是进来躲躲这外面该死的太阳,没准备买什么衣服,更何况,他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买衣服。
看着男人一脸惊愕又无措的表情,半夏心底顿时了然,一颗兴奋的心一下子降到谷底。
“喂,我这店可不是白给你躲太阳的,怎么着也得跟我算算遮阳费吧。”
半夏皱着慵懒的眉头,嘴巴半撅着,素白朝天的脸仰在门外透进来的明晃晃的阳光下。
何然染看的有些发愣,他的生命里本是没有色彩的,记事起便被判断为全色盲,只能看到黑白两色,也就是说,他的眼睛只是一架老式黑白相机,呈现的影像都是黑白老照片的样子。可是现在看着女人一副生气的脸孔,他却仿佛看出她的嘴唇是樱桃一样的红色。他自然不知道樱桃一样的红色是什么样的,但他记得樱桃的味道,酸甜酸甜的,这么好的味道应该配着美好的颜色吧。
所以何然染当即就觉得这个女人是樱桃一样的颜色,樱桃一样的味道。
————黑白地带(二)————
“喂,看什么呢?”半夏用涂着宝蓝色指甲油的食指戳了戳男人酱红色T恤上的怪兽图案的眼睛,随机又皱了皱眉头说道,“喂,大个子,你买的这衣服也太没品了吧,啧啧,你竟然还能在这个城市里找到这个颜色的衣服。”
何然染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在他眼里不就是黑色的嘛,除了干的地方没有湿的地方黑的深而已,他懒懒的笑了笑,把身子靠在货架上,瞅了瞅店里黑黑白白的衣服,乐呵呵的说道,“那姑娘给挑件呗,挑完了咱就换上。”
半夏一听果然乐坏了,眼睛眯得跟晚上的细月似的,立马开口道,“大个子,我给你打个折,只要你买,我就不收你遮阳费,还给你办张八折会员卡怎么样?不说话?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啊!”
何然染点点头,半夏立马在店里咕噜咕噜的转了一圈,拿着撑衣架点着脚尖,从店里两米高的墙上挑下一件衣服,认真的吹了吹灰,然后递给在一旁捣鼓起收音机的何然染。
“这收音机一直跟我叫板,刚我一掌给拍歇菜了。哈哈!”半夏提着个衣服,在何然染旁边滴溜滴溜的转悠,“大个子,有没有人说你修收音机的样子很帅啊?”
何然染挑着眉头从收音机的零件堆里抬起头来,竖起食指对着半夏摇了摇,“只有人说我吃饭的样子比较帅。”
“扑哧!”半夏捂着肚子,痴笑着把头搁在玻璃柜台上,以寻求些热情后的凉意。并睁着大眼睛,一脸给你阳光你就灿烂的表情。
“干嘛笑啊,我是真的有被夸过。你不信啊,不信的话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吃饭的时候帅成什么样!”半夏点点头,随机立马又摇摇头,把头甩的跟波浪鼓似的,“喂,你这是在变相约我吃饭么?”
何然染也学半夏一样,抖糠虱子似的摇摇头,又小鸡琢米似的点点头,“你说呢?”
半夏灿烂的咧开嘴,像是要吃进一肚子阳光似的,微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发脚微微张扬着,这天气似是凉快了些,门口的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半夏的心情也越发张扬起来。
“喂,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何然染”
“何懒懒?懒懒?哈哈,这名字怪好听的!像姑娘的名字。”
“是何然染!”
半夏吃了个爆栗头,嘟囔着说道,“那还是像人家小姑娘的名字啊!”
—————黑白地带(三)————
半夏拨弄着收音机,收音机里富有磁性的女人流畅着播报着新闻,半夏乐滋滋的想,还是何懒懒这手艺好啊,破烂的收音机轻轻的抚摸两下子就起死回生了,这倒叫她省去了一笔再买收音机的开支。
何懒懒,何懒懒。樱桃色的嘴角上扬,接而咧开,露出一口白滋滋的牙齿。
走在半路上的何然染左边耳朵突然间发红,一路烧到脖子根,真是奇了怪了,谁在骂我么?
红绿灯下,何然染刚准备过,就被一交警拉住,“小子,红灯呢,没看见啊!不要命了往前冲啊!”
何然染讪讪的笑了笑,退到一边。全靠这城市交警负责,才得以让他活到这么大。不然,他老早死在这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了。
“何懒懒!这儿!”
何然染抬起头,循声望过去,丫的,半夏换了身裙子,露肩吊带,肩膀那里还扑闪扑闪着两只水钻的蝴蝶,这裙子何然染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颜色了,纯白的雪纺,白色是何然染绝对不会认错的颜色,除了黑色,他最为熟悉。
他半眯起眼睛,着实被半夏闪烁的睁不开眼,他冲半夏拼命挥挥左手,又举起右手的风信子,隔着被岁月磨花的斑马线,大喊到:“半夏,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俩身上,交警大叔也不例外。大家都看着烈日下一帮有气无力的人中,男孩兴奋的显得格外突出,一把紫色的风信子划破压抑的氛围。
斑马线不长,但这句话却似是传了很久,半夏竖着耳朵,听的出神,也恨不得让这句话来回把耳朵磨穿,许久才恋恋不舍的侧过头,把手搭在嘴巴上,“何懒懒,绿灯啦,你可以过马路啦!”
半夏这一喊,似乎是把整个街上的人都从睡梦中都喊醒了一样,等在斑马线一旁的人都拥挤的往前走去,只有这时的几十秒中,何然染才敢在这公路上大摇大摆。
————黑白地带(四)————
“何懒懒,你当着那么多人,你羞不羞?”半夏抱着风信子,鼻子蹭来蹭去,深呼一口气,满鼻子满嘴都是甜甜的味道。
何然染摸摸半夏齐肩的黑头发,眼睛鼻子拧到一起,故作难过的说,“那半夏,你是不喜欢我这么说罗?”
“笨蛋!”半夏立马抬起头来,狠狠的盯着何然染,“何懒懒,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么!”
男人乐歪了嘴巴,拉着半夏跑到一家玻璃擦的爽亮爽亮的婚纱店门口,看着橱窗里的婚纱盯了很久,然后把木偶似的半夏手脚摆弄了一番,从橱窗里的倒影看,真像是半夏套着一件婚纱在身上,何然染也在一旁的西装下站定,僵着脖子一动不动的对旁边的半夏说道,“半夏,你看咱俩像结婚了么?”
半夏看看橱窗里两人的倒影,再看看木墩似的何懒懒,扑哧一声笑出来,“何懒懒,你娶到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半夏了,你有什么获奖感言要说么?”
一个大大的拥抱顿时像一枚小型导弹一样,向半夏袭来,等半夏反应过来时,何然染的头已经搁在了半夏的肩膀,一股热热的气息传进半夏的耳朵里,“我何然染用生命宣誓,要守护半夏小姐一辈子。”
天很热,半夏被热气包裹着,纤长的手环过何然染的腰,樱桃色的嘴巴一张一合,“我要牵着你的手陪你过一辈子的马路。”
————黑白地带(五)————
“何懒懒,今天收音机里说要下雨,你出门带把伞吧。”
“何懒懒,这天太热了,我店里那个‘半夏男装店’的招牌好像要被烤焦了,昨天我就闻到一股焦味。”
“何懒懒,你知道吗,我家那只懒猫,最近发情了,竟然喜欢上我放在柜子上的hello kitty储蓄罐,天天抱着不撒手,还跟我玩躲猫猫,害的我今天乘公交都没零钱!气死我了!”
半夏穿着工字背心,插着腰,及腰的头发今天束成了马尾辫,随着说话的亢奋程度也来回的摆来摆去。
“哎,何懒懒,有客人来了,我待会跟你说,你来的时候记得带把水果刀,今儿个咱吃西瓜!”
收完电话,半夏立马亮出自己做生意人的精明,转眼看向门口。
咦,怎么没人。
明明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半天,这闷热闷热的天气一点风都没有,应该不会是风吹的啊。
半夏内心不由一颤,不会是有坏人吧,她租店面的时候贪房租便宜,所以地段不怎么好,当时拍拍胸脯,我半夏皇天老子都不怕,还怕什么毛贼的豪情万丈顿时消失无踪,此刻却两股颤颤。
门口传来一阵抽笑,半夏脑袋伸出去,立马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脖子上。
“要钱还是要命?”一口浓重的乡音传来,半夏顿时心里一惊,冷汗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黑白地带(四)————
半夏的店不远处有几个刚开发的住宅区,每天推土机轰隆隆的碾来碾去,还会扬起一道道灰尘。来来往往的农民工很多,大都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就和现在半夏身后的一样。
半夏想,自己估计早就落在他们的眼里了,人家那抢劫的桥段估计老早在天龙八部还是啥电视里研究了一番,如果不出所料,下一句应该是小妞长的不错,还能给哥快活快活。
“小妞长的不错,还能给哥快活快活。”果然一个字都不差。
半夏沉下脸来,一扫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钱都在柜子里呢。”
男人一听,把刀含在嘴里,一手拽住半夏的头发,死死的拖着半夏往柜台那里走去,半夏吃痛的嗷嗷大叫起来。
“叫什么叫,再叫就砍死你!”
“你放开我,放开我!畜牲!啊啊啊!疼死了!”
只听撕拉一声,一截厚厚的胶带粘在了半夏的嘴巴上,嘴唇火辣辣的痛着,“呜呜,呜呜呜。。。。”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哼!看你还逞什么强!臭婊子!”说完抽了半夏一个嘴巴子,半夏整个脑袋轰隆一阵响,懵在了地上。
何懒懒啊何懒懒,过了今晚,我还能看到你么?
何懒懒啊何懒懒,我们还没□□还没结婚,难道我就要这么错过你了么?
何懒懒啊何懒懒,你会来救我么?
半夏想着,眼泪噗噗的掉了下来,打湿了身上的痱子粉,糊了一身。
“喂,喂!”
半夏被狠狠的踢醒过来,抬头看着劫匪手中明晃晃的刀子,不由的往后瑟缩。
“怎么只有这么点钱?!还有钱呢!”
“呜呜呜呜。。。。呜呜。。”
“臭婊子!”说完一把撕开半夏嘴上的胶带,皮肉连着胶带一块下来,半夏痛的连抽着气,气息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每说一个字都扯动着嘴巴,半夏原本樱桃色的嘴唇现在肿的老高,整个湿热的空气里都充满着一股塑料胶味,让人不免作呕。
“呸!嘴巴挺能讲的啊!性子这么烈啊!那让大爷我乐乐啊!”眼里流露出令人恶心而害怕的欲望,丑陋的嘴脸在半夏面前渐渐放大。
“畜牲,畜牲,你今天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不得好死!放手,你走开啊,走开啊!”
“啊!畜牲!”
背心被男人撕破,露出半夏里面雪白的肌肤,左手被男人束缚着,怎样动弹都挣脱不了,看着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半夏的心碎了一地。
忽然看见一抹亮光掩在柜台一角上,那是这个混蛋刚才留在那里的,半夏用右手小心的勾到那把刀,眼睛也不眨地狠命的朝身上那具丑陋的身子扎了下去!
“不得好死!我要让你不得好死!畜牲!畜牲!”
————黑白地带(五)————
何然染冲进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身中数刀死在了半夏的幽怨下。
半夏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双手,脸上,到处都沾满了鲜血,闷热的夏天,她身上却裹满了店里的衣服,却还是冷的要命。
“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不要。。。不要。。。呜呜呜。。。何懒懒。。。何懒懒来救我。。。”
何然染看着惨不忍睹的半夏,捏紧了拳头,都怪他晚来一步,否则否则。。他一把抱住半夏,怒火充斥着双眼。
“半夏,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永远不要回来,好不好?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半夏没有吱声,何懒懒的怀抱是那么安心,她那颗挣扎疲惫的心似乎在这个怀抱里找到了沃土,便深深的扎了根进去。
当夜,何然染抱着半夏离开了z市,辗转来到了y市。
半夏一直做着噩梦,她梦到被她杀死的那个人没有死,于是找她来报仇,他拿着那把刀,狠命的朝她砍来,可是不知怎么的,何懒懒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挨了那刀,锋利的刀刺穿了何懒懒的心脏,鲜血溅了半夏一脸,半夏拼命喊着何懒懒,可是何懒懒却不搭理她,只是定在那里,没有表情,像是被钉在墙上的木偶。四周突然黑暗涌来,开始吞噬着半夏周围的一切,吞噬着何懒懒,半夏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到。她拼命追赶着呼喊着,绝望的看着何懒懒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半夏,半夏,你醒醒。。。”何然染抓住半夏在空中挥舞的双手,而那双手似乎在有了着落后渐渐安静下来,死死的抓着何然染的手,不愿放开。
————黑白地带(六)————
半夏醒来后,满身的汗味,衣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和床板上。
床板上没有床垫只有几根木板,何然染拿了很多旧衣服垫在床板上,使半夏睡的时候显得不会那么搁的疼。
房间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这就是逃亡的生活么?
半夏张开嘴,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指碰掉了旁边的一杯水,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声音惊醒睡在地上的人,他迅速的爬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焦灼的看着半夏,许久开口道,
“半夏,你醒了?”
“何懒懒,他死了么?”半夏轻咳了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阵腥味,“那个人该死的!”
半夏看着何然染,眼泪噗噗的掉下来,又说,“何懒懒,我杀人了,你会因为这个离开我么?”
何然染心头一紧,看着眼前青青紫紫一身的半夏,皱着眉头说道,“半夏,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我在你身边,我绝对不会再让人欺负你!那个人,即便你不动手我也会宰了他!”
许久,昏暗的房间没有任何声音。
“半夏,我来晚了。”
“何懒懒,何懒懒,何懒懒。。。”
半夏抱着何然染的肩膀,失声痛哭,怎么办,何懒懒,若是因为我而耽误了你,怎么办?
何懒懒,你本不该随我亡命天涯,何懒懒,遇到我,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劫,而你,却是我生命里的阳光。
何懒懒,你我本可不相干。
半夏这么想,却没有告诉何然染,她伏在何然染的肩头,看着墙角一只束缚在蜘蛛网上的小虫,挣扎着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没有死,却失去了重生的动力和希望。
————黑白地带(七)————
半夏靠在床头,眼神懒懒的看着忙里忙外的何懒懒,她拨弄着整间房间里唯一的收音机,收音机声音调的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可以听到。
“半夏,你在听什么呢?”何然染端着一碗粥走过来。
半夏看着那粥,皱了皱眉头,他们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粥了。
“何懒懒,我们今天能不喝粥么?”
半夏用勺子舀起一碗粥,又倒进去。
“那你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真的吗,那我们今天可不可以吃蛋糕?何懒懒,今天是我生日,我们吃蛋糕好不好?”
何然染看着脸色苍白,瘦的皮包骨头,穿着他的旧t恤的半夏,一脸心疼,本该是个青春的少女,却沦落至此,本该有个完美的生日PARTY,却只能在这样的时刻如此卑微的提出想要吃蛋糕的要求,他转过身,用手擦了擦眼角。
“怎么了,是不是我们的钱不够了,那我们不吃了,我们还喝粥吧。”半夏急忙拉住何然染的衣角。
他摇摇头,转过身,强装出笑颜,“我们半夏生日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呢?想吃蛋糕啊?那吃什么味道的呢?我想想,樱桃味的好不好?”
“恩,好!”半夏甜甜的笑了,这么多天来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是如此的夺目,叫何然染看着移不开眼睛。
“记得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半夏朝出了门的何然染挥挥手,如果不是正在逃亡,她真的会有错觉认为自己是新婚的妻子在等待外出的丈夫归来。
看着何然染走后,半夏调高收音机的声音,脸上渐渐恢复为最初的冰冷。
“民工遇害的嫌疑犯还处于在逃中,由于此事涉及社会一直关心的农民工话题,所以备受关注,z市公安局局长已经明确表示联合y市,x市等警力,悬赏10万元,务必会将疑犯半夏捉拿。”
好在,疑犯只有自己,现在我离开的话,就能还何然染自由。
何然染,再见。
————黑白地带(八)————
“小姐,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卖裙子啊?”提着蛋糕的何然染走进一家花店,询问营业员。
“先生,女朋友过生日啊!”
“是啊,过生日,小女生都喜欢吃蛋糕,嘿嘿,这里有卖裙子的地方么?我女朋友最喜欢穿裙子了!”
“哈哈,先生看你一脸幸福的表情,女朋友很爱你吧,喏,就在前边的百货市场,那里有各种裙子,准能叫你满意。”
“谢谢啊!”何然染刚想走,眼角瞥见花店里的风信子,那是他表白时送给半夏的花,“小姐,给我包束风信子吧!”
黄色的风信子代表‘我很幸福’。
何然染咧嘴笑了。他要去买一件纯白色的裙子送给半夏当生日礼物,然后,他摸出口袋里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有颗粉色水晶,卖戒指的人跟他说,这颜色的戒指卖的最好,而且最配那些聪明伶俐的女孩。
他想对半夏求婚。
何然染想着,自顾自的往前走,没听到后面有人一直在喊他。
“喂,喂!现在不能过马路!!”
“喂,现在是红灯!!而且是车流高峰期!”交警拿着警棍着急的朝着路中心的男人喊到,若这路段上出了什么事,他这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可是他刚想往前冲过去拉住那个男人,一辆重型卡车从眼前呼啸而过,眼前还有什么男人,先生的,只有一阵阴凉怪异的风。
“啊!!出人命了!!”
“啊!!血啊!”
整条马路只剩尖叫与浓厚的血腥味。
————黑白地带(久)————
半夏戴着墨镜,提着行李,前面的路忽然堵了起来,而且路边都是警察,她不由的拽紧衣袖,唯恐露出半点慌乱之色。
出来已经快两个小时了,天也快黑了,何然染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应该已经看到那封信了吧,他,应该会理解自己的吧?半夏含着眼泪想着。
她拉住一个刚从前面路段回来的人,“小姐,前面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警察在这儿啊?”
“哎呀,你不知道啊,前面出车祸拉,重型卡车撞翻了一个男人,那男的被撞飞出去几十米远,脑浆都迸出来了!这是我看过的最恐怖的车祸了!没有比这更惨的了!多年轻的一男的啊,手里还拎着一蛋糕,那蛋糕盒子倒比他的头保存的完好。。。。哎,世事难料啊!”
蛋糕?!半夏一下子慌乱起来。
“那人还在前面么?”半夏急忙问。
“走了,刚走,被警车拉走了,听说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儿子。。。哎。。。。希望不要到死了都没人领。”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小姐,你看看是这个人么?”半夏慌乱的从行李里掏出皮夹子,行李里的衣服什么的都撒了一地,却没空理它们,她指着皮夹子里的照片说道,“是他么?是他么?”
皮夹里的照片,两人甜蜜的依偎在一起,何然染穿着白色的衬衫,露出洁白的牙齿,额前细微的刘海不安分的晃荡,他的一只手搂着半夏,半夏漆黑的头发有一撮扎进何然染的耳后,干净的一对人儿,看着就叫人羡慕。
“哎呀,就是他!虽然血肉模糊的,但绝对不会错,就是他,我看人很准的!”女人颤着手,眼色害怕的看着半夏,“小姐,小姐,你和他。。。。。小姐,你要节哀啊!”
竟然真的是。
原本只是想要证明一下那并不是何懒懒,却没有想到真的是。
“何懒懒,何懒懒!”
半夏大喊着冲进茫茫夜色之中。
所有路过的人都以为这个大喊大叫的女人疯了,有人觉得这个女人长的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看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黑白地带(十)————
审讯室里的氛围有些压抑,我抬起头,看着满是眼泪的女囚犯,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然后呢?半夏后来怎么了?”我问到。
半响,女囚犯缓缓的开口:
“后来,后来半夏为了不让何然染成为无人认领的尸体,就主动去警局认尸,当然她还是被捕了,何然染肯定死都不会想到他一心想要带着逃离监狱的女人,最后却还是主动自首了。嘿嘿,你说他会不会恨半夏呢?”
她用手一抹脸上的泪水,又吃吃的笑了起来,笑的没法止住,而这笑却让我觉得内心无比荒凉。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告诉我?”
她一下敛住笑容,抓住我的手,颤抖的说道,“这个故事好听么?好听吧。可是我最近脑子不行了,有时经常会忘记故事,这么好听的故事怎么可以忘记呢?对吧,小姐,我可不可以求求你,以后常来给我讲这个故事?这里太寂寞了,没有人可以说话,他们都说我脑子有问题,你看,现在我脑子真的有问题了,脑癌,活不了多久了。”
她恳求的看着我,像是一个小孩子在乞求父母给她买一件心仪已久的玩具。
我点点头,以示答应,她兴奋的在审讯室里乱蹦乱跳,我似看到了当年的半夏。
————黑白地带(十一)———
此后我便日日进去为半夏讲故事,半夏看见我一直很高兴,可是她的记性是真的越来越不好,每次见到我都像是见了新人一样,我给她讲故事时,她总问我,“医生,你说,何然染若没死的话,他向半夏求婚,半夏会答应么?”
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过,半夏当时想要离开何然染,也许,她不会答应嫁给何然染,那样更会连累他。但我毕竟不是半夏,我无法替她做这个主。
我笑笑,问坐在对面的半夏:“如果你是半夏,你会答应么?”
“恩!肯定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一脸天真,不假思索的说道。
也许,这才是最终的答案。
没过多久,半夏就去世了,她至死不都没有记起自己就是半夏,或许她始终都不相信这个悲剧是在自己身上上演。
我收拾半夏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枚戒指和一本日记本,水晶仍然光彩耀人,而人却已不在。
翻开日记本,我被里面的幸福感动的落泪。
————黑白地带(十二)————
2001年7月1日
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何懒懒,他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挂在门口的铃铛简直就像是在唱歌,它们欢快的告诉我,就是他就是他,你的白马王子!
今天,他还请我吃饭,我乐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但我一直告诉自己,要淑女淑女再淑女!
Ps:何懒懒吃饭的样子果真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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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8月1日
今天是我们相识一个月,何懒懒说要到店里来,我知道他分不清颜色,特意去红绿灯那里等他,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我!!!天哪,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现在想来我都觉得害臊,男人的脸皮果然比女人厚啊!
对了,我们今天还偷偷的假结婚了一次,嘻嘻,他穿西装的样子真的很帅,我呢,穿着婚纱的样子也很不赖哈!肯定不会输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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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8月20日
天哪,我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杀人了!可是那个人真的该死!我现在想到那张丑恶的脸我就一脸恶心。逃亡的生活真的不好受,何懒懒瘦了很多,眼睛都已经陷了进去,为了我,他到底是操了多少心呢!我不应该这么自私拖累他的,人是我杀的,为什么要带着他活受这个罪,半夏,你是天底下再坏不过的女人了!你必须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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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8月27日
他死了,何懒懒他死了。
2001年8月28日
我打电话给他,他没有回我。
2001年9月1日
我想去找他,我用刀子割手腕,可是却被人拦了下来,何懒懒,他们不让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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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2月3日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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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20日
那个医生的故事很好听,我想记下来,可是我却记不清了。
2009年8月29日
我很难过,是不是快要死了,为什么一直有个男人在我眼前晃,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