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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颠倒番外 法加 亲子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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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献给阳光的大番茄和别扭的小番茄。
同样献给最不像天使的天使法叔,以及最不像恶魔的恶魔小马修。
他死在了所有人之前,他活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只剩下无尽的,悲伤的,绝望的想念。
“番茄混蛋,你还活着的,对吧?”
“弗朗西斯先生,请不要再次离开我,拜托了。”
“罗马诺要学会照顾自己了。”
“小马修,答应哥哥不要再哭了。”
“因为俺(哥哥我)再也没有办法,站在你身边了。”
罗维诺瓦尔加斯的一天是从尖叫开始的。
倒不是因为他遇见了多么可怕的事,或者是他的家里闹鬼,鉴于他的职业来说,如果闹鬼的话他应该会相当开心,因为他可以不用顶着火焰外出,就把亡灵带进“门”,只不过在“劫”之后,特别是“两方战争”后,这种好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因为就连亡灵也所剩无几了,不是吗?
言归正传,罗维诺瓦尔加斯的尖叫,多半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今天,这位瓦尔加斯先生的头撞上了床头柜的桌角,并且整个人摔倒了地上,已逝的天主保佑,这位瓦尔加斯先生现在并没有和他的兄弟住在一起,不然麻烦的事会多加上几件,比如呆毛会缠在一起之类的。
“呜哇哇!番茄混蛋!快来救我啊,你这个白痴!!”
顺带一提,这位瓦尔加斯先生每天早晨所喊的“番茄混蛋”,是他曾经的监护人,老师,恋人,同居者。
已逝于“劫”之前的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
马修威廉姆斯从睡梦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天窗。
至于为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在威廉姆斯先生打扫完全部从天窗落下来的灰烬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了。
威廉姆斯先生的午餐桌上总是摆着三副餐具,一副自然是他自己的,第二副是他的宠物熊二郎的,又或者是熊三郎熊十郎之类的名字吧,至于第三副,哦,第三副餐具一直都是空着的,从“劫”之后,就是空着的了。
威廉姆斯先生每天都会去一趟冥界,只不过一直没人发现就是了,自他的兄弟阿尔弗雷德当上了冥王,这种情况,也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善。
毕竟,唯一认得出他来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熊六郎,你说,弗朗西斯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谁?”
“就是弗朗西斯先生啊。”
“那你是谁?”
“我是马修威廉姆斯啊,熊八郎。”
像这样的对话,每天每天都在威廉姆斯先生的家里上演着。
而每天的傍晚,当马修威廉姆斯先生准备关上天窗的时候,他那浅紫色的眼眸都会映照出地面上无尽的绝望,也许还有他自己心中的吧。
因为他总会这么问着自己:“为什么,那个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天使,从来没有出现过呢?”
曾经罗维诺会在地上哭闹,等着那个人来哄他,然后把眼泪鼻涕全部蹭到那个人身上。
曾经马修会抱着熊二郎在家里等到很晚,等着那个人回来,等着他的晚安吻。
只是那些都是曾经,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了。
罗维诺站了起来,进了浴室。
罗维诺早已不哭闹了,他仅仅只是在尖叫过后,呆坐那么一会而已,就那么一会儿,让视线碎落一地,空洞的瞳不断扩大,无焦距的投向前方。
自他一次这样的表情吓哭了费里西之后,他就让费里西住在老宅,自己以“跟你住一块老子都没法和漂亮女孩搭讪”这个蹩脚到连自己都骗不过的理由,搬进…回了这栋,他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地方。
罗维诺把整个脑袋没进了水里,一抬头水珠顺着脖颈滚进了宽大的睡衣。
大概是因为住在里面的人的缘故,这栋老屋倒是没有受到“劫”的一丁点影响,外墙上爬面了暗绿色的爬山虎,在“劫”之后,这简直就是奇迹了,只不过罗维诺对它们根本没有任何兴趣,爬山虎围绕着黄铜色的门牌密密麻麻的覆盖着,那串锈迹斑斑的花体字漂亮地写着:安东尼奥费尔南迪斯卡里埃多。
罗维诺扯上件红棕色的风衣,进了“门”。
通往出入口唯一的那条青石路永远湿漉漉的,覆着墨绿色的苔藓,罗维诺一脸厌恶地踩在上面,无论这些植物现在有多么珍贵,他依旧厌恶它们,厌恶它们的绿色,厌恶这种明媚的,充满生气的颜色。
只因为这颜色,让他想起了一双同样充满活力,却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哥哥。”略带稚嫩的嗓音突然响起,相似的脸庞上一双清澈的棕色的眼正看着他。
‘该死。’罗维诺暗骂一声,他竟然没注意到两边的破油灯是亮着的,居然忘了费里西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他。
“哥哥…?”费里西安诺被他哥哥的表情吓住了,干净的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水,哭了出来。
“该死的,费里,你别哭啊!你一哭,老子都想哭了!”罗维诺大声吼着,随即满脸是泪,他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像是沉淀着的一潭死水,映照不出任何事物。
安东尼奥你这个番茄混蛋,快给老子出现啊!
路德维希无奈的看着好端端又哭起来的瓦尔加斯兄弟,忍不住想去口袋里面掏胃药,却被一只手拉住。
“West。”银发的恶魔准确无误的抓住了路德维希的手腕。
“哥哥。”路德维希顺势将基尔伯特揽进了怀里。
“West,大爷我不是什么易碎品!”不需要你一天到晚捧着,护着。
“嗯,我知道。”可是我需要。
“安东尼奥。”基尔伯特挣开路德维希的怀抱,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
路德维希瑟缩了一下,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拳。
“不是你的错,大爷我清楚得很。“
“但他的死……“
“日/耳/曼。“
“……“
“安东死了,他会是最大受益者,“劫”的伤亡越惨重,那老家伙就越高兴。“基尔伯特咬牙切齿地说着。
“现在他也死了,但‘劫’的伤亡却还在继续。”路德维希皱起了眉头。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天使,但现在不一样了,连大爷我都注意到了,别说你猜不到。”
“亚瑟柯克兰在老去。”“天平被毁了。”
两方战争,西方最后一个天使死去,原本的天平不复存在,一切都变了。
“要是我能去找回弗朗西斯,事情也许就没那么糟。”左手的指甲掐进了血肉,殷虹的液体从指缝间留下,然后就被另一只手掌温柔的包裹。
“哥哥,我还看得见。”路德维希握住吉尔伯特的左手,一点点将手掌展平。
你的眼,依旧如红宝石般美丽。
这是路德维希没有说出的话,也无须说出。
因为那个银发的恶魔,他始终紧闭的眸,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马修威廉姆斯正站在冥界最深处的大殿角落出神,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没错。
实际上马修正在内心怒吼着…不…应该说是思索着为什么已经几百年没有涉足西方的王耀会突然来访,以及王耀身边带着的那个孩子为什么和阿尔如此的合不来。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今天又是处于一个无人注意到的状况啊?!
咳…于是威廉姆斯先生其实最后一句才是您真正想要说的话吧。
“万尼亚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白痴的汉堡白痴呢~Koru~“
“HERO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和那个混账水管熊一样欠揍的家伙呢~“
“小耀。”“王耀。”
“小耀,能不能告诉万尼亚这个超级大KY是谁呢?~☆”
“王耀,这个跟那个大鼻子蠢货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鬼是哪来的?”
‘所以你们两位吵了半天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吗?’马修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更深的无力感。
“这杯茶不错呀阿鲁~”王耀端着茶杯,笑眯眯的感叹了一句,只不过听起来像极了‘哎呀今天天气真好我什么都不知道哦阿鲁。“
‘王耀先生…‘马修更加无力了。
“不管怎么说王耀,HERO把你找过来是向你要个人的。“阿尔弗雷德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的,对眼前的东方青年说道。
“那家伙不在我这,我才不会让那个家伙呆在我那呢阿鲁!“王耀不耐烦的说着。”再说我那儿的天使早就都走了阿鲁。”
“那他在哪?“
“我不知道阿鲁。“
“他必须回来。”哪怕一个也好。只要有一个天使还在,只要有一滴天使的血液,亚瑟就可以……
“那与我何干阿鲁?”
“你必须知道他在哪!”阿尔弗雷德猛地站起来,湛蓝的眼蒙上了血色,如陷入绝境的猛兽一般。
“阿尔弗雷德F琼斯!”一袭红衣的东方男子眼中的狠厌瞬间爆发,琥珀色的眼被染成了浓烈的金色。“不要把你自己太当回事了!”
王耀甩手离开,手中的茶杯落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刺痛了马修的耳,阿尔弗雷德颓然的把自己摔进椅子里口中喃喃的念着:“亚瑟…”
“怎…怎么回事?“马修呆滞的站在一边,好久才询问出声,尽管根本就不期望有人会听到。
“马修……哥哥。“出乎意料的,他听到了回答,而且是那个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我该怎么做才好。“阿尔弗雷德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孪生兄弟,原本明媚的眼眸融入了绝望的颜色。
“阿…阿尔不怕,哥哥在这里,天上的北极熊在看着哦,阿尔永远不会哭鼻子的哦。“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过自己兄弟无助样子的马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拍着阿尔弗雷德的背,说着小时候用来哄他的话。
“只有弗朗西斯那家伙…“阿尔弗雷德听着马修沉静的嗓音,渐渐睡了过去,梦中吐出的名字,却让他的兄弟的瞳孔骤然扩大。
“弗朗西斯先生?“
大殿之后,一个小小的暗间中,有着祖母绿眼眸的粗眉青年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他原本金色的碎发,竟已是令人愕然的灰白。
曾经的罗马诺爱着那样明艳的绿色,如今的他却在每一次看到那样的绿色时,满心的悲凉与慌张。
曾经的马修有着广泛的情报网络,而他从未出错的搜寻能力,却从未找到过他所珍视的那个人。
比失望更令人恐惧的,是绝望中的希望与眷恋。
“耀,我是谁呢?”
“万尼亚,怎么了吗阿鲁?”
“万尼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万尼亚,代表的是谁呢?”
淡金发色的小小的堕天使这样问着,黑色的羽翼在身后轻轻抖动。
“你到底把我当做了谁呢?“
黑发的东方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缕发丝垂了下来,看不清眉眼。
“耀,走这边哦。“万尼亚熟练的拐进了一条小道,转过身来对王耀说道。
黑发的青年抬起头,金棕色的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情愫,只是,更多的,是彻骨的冰冷。
“万尼亚从来没有来过西边吧阿鲁。“
“你这样的堕天使,根本就没有资格,来冥界的深处吧阿鲁。“
“但为什么,万尼亚那么熟悉这里,这冥界的最底层呢阿鲁?“
“告诉我,到底你是谁呢,万尼亚?“
“或者说,伊万布拉金斯基。“
小小的堕天使的依旧笑咪咪的,水晶般淡漠的紫色眼瞳却满是凌厉的风雪,但在层层叠叠的风雪背后,似乎还有着什么。
东方男子金棕色的眼眸直直看向那个淡金发色的孩子,又垂下了,纤长睫毛投下细密的黑影,分辨不清神色。
然后他抬起眼,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去。
“万尼亚,我们回家吧阿鲁。“
到底是谁,在逃避着什么呢,那些人们始终都不愿意去承认的,又是什么呢?
罗维诺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他受够了那两个土豆混蛋在他面前亲亲我我的,费里西还一直不停地哭。
“妈/的,老子受够了!“罗维诺怒气冲冲的叫着,黑色的皮靴碾着脚下焦黑的泥土。
像是回应着他的咒骂,不知何处而来的火焰夹杂着灰烬在他身边炸裂,罗维诺被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就疯狂地奔跑起来,如同草原上的惊鹿,只知道没命的跑,却忘记了为何而奔跑。
大滴的汗珠从额角落下,棕色的眼瞳中满溢着惊恐,罗维诺猛然停下脚步,撑在焦枯的树干上大口喘气,然后颓然的滑坐在地。
手上到处是不知何时划出的细小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也引出锥心的疼痛,罗维诺只是呆愣的看着,不自觉的眼前浮现出的场景,比这些鲜艳的液体更明艳,也更哀伤。
“从今天起,罗马诺就跟着俺吧。”
“哎呀,怎么又一团糟了。”
“别哭啊别哭啊!亲分有番茄哦,番茄最棒了!罗马诺别哭啊!”
“罗马诺怎么总是长不大呢?”
“是啊,罗马诺还是回到弟弟身边比较好的。”
“罗马诺要好好长大,以后就没有亲分陪在罗马诺身边了。”
“罗马诺别哭啊,别哭了。”
“对不起。”
鲜血蒙住了那些一切,殷红的颜色甚至盖住了那曾经如此明媚的,温暖的。
罗维诺深棕色的眼浮现出可怕的疯狂的红色
“他在哪,告诉我他在哪,告诉我啊啊!”撕心裂肺的吼叫,一人高的法杖出现在他的手中,却被他当做钝器疯狂的挥动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告诉我你在哪!”罗维诺颤抖着坐在地上,声带像是被撕裂般疼痛,但他却无法停下,因为有一种疼痛比那更可怕,让他宁愿用声带断裂的痛苦去终止那种疼痛感。
那种因为思念而带来的,无尽的,空洞的疼痛感。
在昏厥的前一刻,罗维诺眼前浮现出极浅的轮廓和无比熟悉的温暖感,一闪而过。
“罗维诺,俺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伤口只能让时间去修补,但时间,却会让这些伤口愈发可怖。
马修看着好不容易睡下的阿尔弗雷德,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有听见阿尔叫他哥哥了。
又是有多久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名字了?
久到他们都忘记了,久到他们已不愿去选择想起。
在那么久以前的曾经,如沉静的湖水一般平静的曾经,也许只需一片羽毛,就足以牵起波澜。
“阿尔,天上的北极熊升起来咯!”
“马修快点过来啊,这边有好大一只野牛!”
在最西边的尽头,总是只有这样的两个声音,此起彼伏。
直到有一天,直至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阿尔!阿尔?“小小的孩子四处呼唤着他那爱乱跑的兄弟,却意外地听见了不属于这片土地的声音。
洁白的羽毛飘落的声音。
“小亚瑟你还真是太寂寞了吧?“
“闭嘴!“
金发的男子,宽大洁白的羽翼,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片土的上的原住民。
‘是天使!’血液里的本性使马修忍不住想要退后,但孩子的好奇心又催促着他向前。
“喂,小亚瑟,这边有个小孩,不像是人类的样子呢。“其中一个有着偏长金发,穿着花哨的男人对另一个喊道。
‘什么?!’马修单手捂住了口鼻,但又发觉那个人说的并不是他‘阿尔!!‘
他那个总是阳光灿烂的兄弟竟人事不省的躺倒在草地上。
那个被叫做‘亚瑟‘的青年探前身子抱起了阿尔弗雷德“走吧,弗朗西斯。“
“你确定吗,如果哥哥我没猜错……“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有着祖母绿眼眸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回答。
马修在草丛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突然那个叫弗朗西斯的天使像是听到了什么,转过身子,正对上了一脸惊慌的马修。
那是马修第一次看见弗朗西斯,记忆中满是天使那双湖蓝色的眼,然后世界就失了颜色。
马修从无尽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空洞的眼迷茫的望着天窗
“弗朗西斯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哪?“
梦境对于罗维诺来说总是冰冷的,尽管它能带来过去的那些温暖。
就像是现在。
“怎么了罗马诺,睡不着吗?”男人的话语带着笑意,语调略微上扬的问话中满溢着温暖。
“才,才没有!只…只是天气很冷,我…老子过来看看你会不会觉得冷。”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身着白袍的孩子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地攥着个同他一般高的枕头,笨拙的解释着。
一如多年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如此的温馨而美好。
假的。
孩子干净而清澈的棕色眸子死死的盯着男人,但当男人察觉时,孩子却缩回了被窝,然后在被窝里把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罗马诺想听故事吗?”男人拍了拍那个球,球却蜷缩的更小。
“不想!不过如果你要讲,也不是不可以听…”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球微微往男人的身边靠近了一点。
“那俺就讲了啊,从前有一个大番茄…”
“又是这个!你这番茄混蛋有没有一点新意啊!”
吵吵闹闹的夜晚,却让人无比安定,孩子终于入睡,男人的怀中显出一个柔软的轮廓。
都是假的。
男人的视线突然抬起,正对上一直站在一边的罗维诺,与记忆中沾染了鲜血的面容重叠。
不要,不要让我看见,不要让我看见。
男人翠绿的眼中含着的温柔,足以让人沉溺,无法自拔。
我不要再看见绿色了,不要让我再看见绿色了!
罗维诺猛地睁眼,双手慌乱的在半空挥动着,头一倾,就撞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呜啊!番茄混蛋!快来救我啊!”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这些话,罗维诺再一次坐在了家中的地板上。
等等,家?
在眼前摊开了手掌,原先狰狞的划痕都被细致的包扎。
是,谁?
又一次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镜中人的棕色眼眸深如沼泽,与梦中那孩子清澈的眼眸,根本无法相比,但无论是清澈或是暗沉,都只因为一个人。
手臂上的绷带细致的缠绕,末尾在外侧打了漂亮的结,松紧刚好。
罗维诺在和那个人学巫术时,总是无比笨拙,一不小心就满身伤痕,而那人总是一边心疼的怪罪自己,一边帮他包扎,细致无比。
罗维诺记得那个结,尽管他换了身体,那人也早已不在。
眼泪不断的划过脸侧,罗维诺冲到窗边,十指紧扣住窗沿上翠绿爬山虎的藤蔓,一如当年那人紧扣住自己手掌,然后对着黑红的云,焦黑的大地大吼。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无法克制的呜咽出声。
“我知道你这混蛋在的,你明明在…”
“为什么还不给老子滚出来啊!”
焦枯的枝干中,亡灵的身影闪现,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是谁又唱起歌?这绝望,哀伤的歌啊,从染血的,破裂的声带中飞扬。
安稳的睡眠好像在这一晚离马修威廉姆斯远去了,他不断地从梦中惊醒,入睡,被扯入梦境,又惊醒,重复循环。
而梦境的内容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背影,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每一次猛然从床铺上坐起,就会发现他从头到脚都是水,身上的是汗,脸上的是泪。
模糊不清的脸,模糊不清的眼,模糊不清的话语,但在马修的心里,依旧是清晰,因为太熟悉,熟悉到了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已融入了呼吸,已无法陌生。
为什么不能陌生啊,为什么呢?
在第十六次猛然睁开眼后,马修终于忍不住冲进了浴室打开龙头,拥有摄人温度的透明液体从头顶倾泻而下,白皙的肌肤立刻出现了一道道红痕。
“小马修,哥哥出门咯~你自己在家要小心哦~”
“嗯!弗朗西斯先生要早点回来啊!”
“小马修,哥哥我出门咯。”
“好的,请弗朗西斯先生一路小心。”
相似的对话,相似的结果。
“熊十郎,弗朗西斯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
“熊吉,弗朗西斯先生到底怎么了?”
“你能告诉我吗?”
“谁?”
“就是…那个…”
“喂,你怎么哭了啊?“
马修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眼泪,但那炙热的苦涩液体却还是不断地夺眶而出。
“弗…朗…西…斯“
他抬头望向天窗,口中喃喃着那个人的名字,葡萄紫的眼睛映出了绝望。
天窗外,一片纯白的羽毛缓缓飘落在焦黑的泥土上,纯净的颜色是如此刺眼。
“嗨,阿尔弗雷德,有没有想哥哥我啊?“
“放心吧,哥哥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也是为了,哥哥我…最珍爱的那个孩子呢。“
天使飞过大地,洒下圣洁的光辉,然后在一瞬间,被这土地的黑暗所吞噬了。
罗维诺正漫无目的的四处行走,不,不能说是漫无目的,他正在寻找,寻找那个人曾经出现过的痕迹。
巫师的职责本来就是寻找亡灵,按理来说,如果安东尼奥现在真的是一个亡灵,在这么一个几乎可以说是空旷无物的土地上寻找一个特定的亡灵,好像是一个相当简单的事情。
当然,如果罗维诺先生根本没有想到要用到法杖的话,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许仅仅是一种执念,罗维诺又一次踏进了那片枯木林,他找到了那棵树,因为那焦黑的枝干上依旧残留着他的血液。
他伸出手,拂过那些斑驳的痕迹,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什么,决然的神色弥漫开。
“你说过,如果我受伤,你就会在我身边。”罗维诺说着,语气是难得的平静。
“如果你在的话,”声线有了一丝颤抖“我想看见。”
袖口滑出一把细长的小刀,锋利的刃上寒光乍现。
罗维诺捋起袖子,露出纤细的腕子,握紧刀柄,牙齿紧咬着唇,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罗马诺,够了。”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夹杂着愤怒与疼惜。
罗维诺僵硬的转过身子,抓着小刀的手开始颤抖。
亡灵有些虚妄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银质的小刀摔落在地。
他瘫坐在了地上。
“罗马诺长大了,可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啊。”亡灵走近他,右手伸出想抚上他的头,却直接穿了过去。
“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亡灵看着自己虚无的手指,悲哀的笑了。
“罗马诺别哭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亡灵的身影愈发透明起来。
“番茄混蛋,安东尼奥,不要走啊!”意识到这一点的罗维诺慌乱的大喊起来,双手胡乱的抹着眼泪“我不哭了,我真的不哭了。”
“罗马诺,照顾好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东尼奥的声音愈发模糊,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
“照顾好……自…己…”
终于,还是只剩下了他,独自一人。
罗维诺疯狂的往家的方向奔跑着。
亡灵,曾经是巫师的亡灵,如果那个东西还亮着的话,就可以,就可以救他。
罗维诺冲进了许久没有使用过的书房,直接忽略掉那些疯狂肆虐着的灰尘,不停打开一个个柜子,并把书架上的书疯狂的往下推。
一定在这里,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罗维诺推开一个个箱子,发疯了似的寻找,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什么,是温暖的,并且似乎发着微弱的光芒。
就是这个!
罗维诺拿出了那个散着温暖气息的物体,他把包裹在上面的绸布打开,露出了两个木质盒子,一个发着强烈的光芒,另一个则几乎微不可见。
罗维诺毫不犹疑的把那个有着强烈光芒的盒子砸上了另一个,两种光芒立刻融合,罗维诺似乎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剧痛打击而后陷入了晕厥。
“番茄混蛋,这臭盒子是什么?”
“啊,那个是巫师的盒子,代表了巫师的生命。”
“但它把我的头砸得痛死了啊混蛋!”
许许多多的记忆蜂拥而至,不只是他的,而是他们的。
他们共同的记忆。
马修威廉姆斯终于再次入睡,这次他似乎睡得很是安稳,只不过梦境依旧如影随形。
但是,内容似乎出现了变动。
梦境中的那人第一次转过了头,刺眼的光线从正面投入了马修的眼睛。
他皱紧了眉头,纤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眼睛才缓缓睁开,然后立刻就被刺眼的光线晃了眼,而眯了起来。
光线?阳光吗?
马修惊愕地看向天窗,金色的阳光通过了透明的玻璃,照了进来,可以看见细尘在空气中飘浮着。
随后他闻到了一阵香气,是他儿时所熟悉的气味。
是的,法式大餐,那个人会竭尽所能让一顿餐点看上去像是天堂,而在他第一次莫名离开后,马修就只能说服自己,英式司康和法式餐点一样美味了。
而现在,他再次闻到了那种气味。
熟悉的,温馨的。
罗维诺感觉到有人在揉他的头发,拥抱他,亲吻他的眼睑,所以他疲惫而不耐烦地睁开了眼。
“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费里…”戛然而止的抱怨
因为他看见了一双绿色眼睛,而那绿色中蕴含的温柔足以让人沉溺。
是他记忆中那最温暖的绿色。
“罗马诺。”棕发男子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安东…”呆滞着念出两个音节,泪水在脸上疯狂肆虐。
“安东尼奥你这个超级大混蛋,给老子滚远点,快滚开!不要抱着老子,滚!你为什么不消失掉啊!滚啊!”然后是一阵疯狂的踢打。
“罗马诺。”而他口中的混蛋却只是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和更紧的拥抱。
“知道了,别再叫了,你个番茄混蛋安东尼奥。”他把脸埋进了安东尼奥的怀抱,闷闷的,哽咽着,无比欣喜的回答了。
马修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正在厨房中忙碌的男人。
“小亚瑟被哥哥我唤醒咯~”
“真难以置信他居然没有给哥哥我一个感谢的吻。”
“难道哥哥我不是拯救公主的王子吗?”
但男人带着笑意的语调是那样真实。
“怎么了小马修,吃醋了吗?”男人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拥有柔软金发的青年张张嘴,眼泪却比话语先涌了出来。
弗朗西斯轻柔地吻去马修脸上的泪水,像对待信仰一般虔诚。
“早安,小马修。”
“早…早安。弗朗…西斯先生!”
他想他再也做不到去厌恶绿色。
他想他再也不需要无望地寻找。
他们再也不需要哭泣,不再需要如此悲伤的思念。
厚重的云层断裂开,然后金色的阳光就这样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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