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步当车》窃梦者

9、章九

　　隔着桌子看邴斐琯与皇姐。郎英眉微舒轻抿薄唇，冰河般的眸渐因画中夏色或意中人夏装而消融，一袭庄穆的深蓝簇云锦缎袍不显老气反凸英气；女烟眉弯为月，水眸柔化湖，樱唇嫣然含笑，青丝成髻饰金步摇，垂下一缕置胸前恬静温文，纯白绣牡丹呈祥绸裙衬得她宛若出水菡萏纯净高雅又楚楚动人。
　　真真是天作之合，璧人绝双，耀目的令人不敢将目光久驻。
　　固定的二人又拌起嘴，我却不再维持往日的轻笑，反是冷然瞥了那二人一眼，微阖双目。许久，才将习惯性的微笑牵扯出来。
　　邴斐优对皇姐不感冒。但鲜少有人看出他真正所心属之人。我和邴斐琯知道是谁，皇姐、蘅芜并不知晓。
　　而我和邴斐琯并没有从中推波助澜一把的想法。邴斐琯考虑的是家族利益，而我完全出于私心。
　　我现在可望不可求的幸福，若是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在我眼前幸福地得到。
　　淡淡一笑。所以，只有皇姐和邴斐琯在我眼中是特别的？
　　皇姐评画的声音忽成疑问，将我从恶意的思虑中生生拽出：“咦，这凉亭笔法苍劲，属写意，且墨香……”她凑近优雅地以柔荑扇图幅，嗅飘荡的一缕墨香，“与玥儿的不同。——莫非这是二表哥或蘅芜的手笔？”皇姐微笑问道，微带揶揄。
　　蘅芜的小脸立刻红若骄阳。邴斐优倒是丝毫不觉得这是有心损他的，傻傻一笑：“我的画技怎好拿出来在小玥儿面前献丑，可不是班门弄斧么。”
　　不由浅笑，向蘅芜示意，蘅芜立刻盯着红彤彤的小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说了。
　　皇姐听罢惊愕：“竟在这么短时间内添上这几笔……此人画功了得！”言毕仍不住赞叹。
　　一句话让我汗颜半晌。——一般来说这时候会说“这人武功了得”“这人脑袋被门夹了”“这人没吃药就跑出来了”……居然又扯到画上了？！唉……
　　蘅芜貌似没听到那句赞叹，咕哝道：“只见黑影一闪画就不见了……最后还送给公主一个玉佩，真是怪人。”站在她旁边的邴斐优摸摸光洁的下巴，纠结地，不，是令观者纠结地作思想者的表情：“除此之外又请小玥儿题诗……这有什么用意吗？”
　　我认为这半毛钱用意都没有。
　　听完此事的邴斐琯始终微蹙眉心，若有所思地垂睫，与幽黑冰晶瞳孔深处投下蝶翼般的光影。耳尖地听得那二人的自言自语，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得我全身发毛，吐出了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玉佩拿来。”
　　……第一句话就这么嚣张，邴斐琯果然不是传说中的翩翩优雅贵公子。
　　我冷冷对上他的目光，虽然面带微笑：你丫不会不还我了吧？
　　邴斐琯之冰山脸冰晶目光射线汹涌袭击而来：你还想要回来？！
　　我笑得更灿烂：废言，送给本公主的就是本公主的东西。
　　邴斐琯危险地微眯冷若冰河的英目：少啰嗦，给还是不给？
　　我相当干脆：不给！
　　邴斐琯阖了双眸长长舒气，张开双眸却全是戏谑：若是你的后花园失火？
　　全身一颤。
　　传说中翩翩冷俊孤傲公子邴斐琯居然用这种卑鄙并且下三滥的手段威胁我！！
　　无奈地从袖中掏出玉佩给他，无意中双方触到指尖，微凉感如同他的冰河双目冰山俊脸，淡漠疏离，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令人不敢亲近。他只抬眼瞥我，戏谑全无，又是满满的冰河流淌，垂眸仔细端详手中的玉佩。
　　“御空的技艺，镂空的‘姬’……是御空皇族。”冷静分析。
　　废话，我也知道。
　　邴斐琯又将玉佩拈起，在夏光中翻转几遍，眉心越皱越紧。
　　皇姐问：“斐琯哥，怎么了？”
　　邴斐琯这才将玉佩还我，淡淡道：“没事。”转而冷冷问我：“能画下那人的相貌吗？”
　　……邴斐琯，你真的不介意面部表情切换幅度太大会面瘫吗……
　　不由微蹙小眉，我又不是过目不忘，而且就凭他这态度就算我能记住我也不画出来。试着想了想，放弃，我果然不是过目不忘。
　　这小子怀疑心骤起：“那二人你们认识吗？”
　　摇头。若是御空皇族，敢来平苍，定是易了容吧。
　　邴斐优说：“我倒不认为御空皇族会不远千里跑来平苍都城，更何况现在……”
　　“有一个人会。”邴斐琯冷冷截断了他的话。
　　“那人性情散漫，不好政事，常离开京城四下游玩，倒是揪出不少贪官污吏……御空国君王，姬御寻。但我也不认为他会跑来平苍，即使易容风险也太大……”
　　邴斐优困惑地开口又要问什么，却立刻住了口，且不是因邴斐琯的冰晶目光射线。
　　我敏感地抓住了什么，皇姐便开口宽慰眉心深锁的邴斐琯：“斐琯哥，既然不确定那人是谁，便不必再劳神了。现已近正午，不如先吃点东西。”
　　邴斐琯这才松了眉头，淡淡望向她：“也好。”
　　蘅芜叽叽喳喳地与我一同跟着皇姐和邴斐琯走去，我的目光竟不受控制地流连于邴斐优和邴斐琯之间。
　　邴斐琯，又在策划什么？……不，应该说，邴家，在策划着什么？
　　而这件事，和丞相府中的神秘人有什么关系？
　　不由莞尔。
　　邴斐琯，邴斐优，还有丞相……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在外玩了一天，黄昏垂垂时才回到丞相府。
　　蘅芜及邴斐优将我叫醒，睡了一路的我昏昏沉沉地下马车，脚下一个趔趄从马车上身形一斜欲跌下，心下大惊，无奈想：鹧鸪千万别出现，蘅芜千万别出手，我千万别摔到脸……
　　按穿越小说的惯例，当女主角跌倒时，总会出现一名或几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美男子出手将女主人公温柔地接住公主抱在怀里，女主与男主四目相对，暗送秋波，你来我往，然后二人幸福地坠入爱河……
　　于是真的出现了。
　　那人的手微凉，让人不禁有心疼感；那人高而消瘦，着一身深蓝簇云锦缎袍，还有双冰河般的双眸，冻结一切阳光……
　　重点不在英雄救美的人是邴斐琯，也不在于他为什么能灵敏地在一瞬间从十米开外赶过来，而在于——他真的很僵硬，至少是肩膀僵硬。
　　因为撞上去就华丽丽地撞晕了。
　　晕过去前见这小子脸上竟浮现一抹诡谲的阴谋得逞的笑，才知他是故意将肩凑上来撞晕我的。
　　恨恨在心地骂了句：邴斐琯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
　　人称睡觉睡到自然醒为福气，而我……首先是撞晕的，其次是……
　　痛醒的。
　　记仇的我自觉地不用别人提醒地在邴斐琯的账上狠狠地又记了几笔。阴人者必被阴！邴斐琯你给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