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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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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由青转黄或淡红,标明天气渐热,以及……樱桃就要熟了。
而天气渐热,樱桃就要熟了之时,是最热闹的时候。——特指我的小苑。
在紫藤架的绿荫中,石桌周坐满了人。除却我及蘅芜,还有皇姐、祁澹然、邴斐优同邴斐琯。——这四个人一到夏天就跑来抢我的乘凉佳处……聒噪!
面无表情地扇着小扇,看那四人谈笑风生,真想把他们都赶走。
不行,不能那么做,那样显得我多小气似的。我分明是多么宽宏大量的一个人。去年夏天上树见孔雀在树上睡大觉,我也没有叫醒他从发梢到脚趾甲地骂他一顿,而是温婉可亲地抬起纤纤玉足轻柔地将他跺下树,让他瘸了半个月而已。
虽说人多口杂亦心烦,但……
人多了,觉得很温馨,相当温馨。
不由浅笑,扬着小脸观赏头顶截断夏阳日光的如同紫晶般的紫藤花。似是条件反射般,记起幼时习过的宗璞的《紫藤萝瀑布》。只是此处的紫藤花,不过如柔弱柳枝垂着一缕一缕,坠了密密的娇娆的紫色小朵。再看,藤的植株茎蔓蜿延屈曲,开花繁多,串串花序悬挂于绿叶藤蔓之间,迎风摇曳。
每多看一眼,便越能理解古代文人骚客为何皆爱以此为题吟诗作画。
“这紫藤真美……玥儿平日定有悉心照料,”皇姐喃喃道,嫣然一笑。蘅芜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出声,开口:“五公主殿下,平日六公主只知道看樱桃树,其他花儿草的皆是蘅芜及其他几个宫女太监照料的。”
邴斐优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蘅芜:“这怎么可能?像蘅芜这么粗暴……”“斐优。”冷冷开腔,邴斐优立刻感知到寒气逼人,缩缩脖子住了口。而方才恐吓者邴斐琯一直垂睫把玩手中的折扇,英目英眉恍若刀刻打磨般完美,却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厉气场。
反观祁澹然,恬然淡笑,柔光隐隐的眸如春风和煦,眉宇温和地舒开,一身如他一样温和的湖绿色金边长袍,外披月白色天蚕蝉衣,朦胧了袍子的颜色,朦胧了他的温和。
二人相比,邴斐琯为冰寒冷傲英俊贵公子,自出生就该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纤尘;祁澹然是清雅温文贵公子,眉眼间尽是惹人亲近的温柔,任谁也难对他升起敌意。
只是……
外貌常是用来骗人的。
邴斐优打断了我的深思,指着樱桃树道:“小玥儿的樱桃真大,等熟了定要来尝几颗。小玥儿不会拒绝的吧?”期待的眼神仿佛楚楚可怜的小狗儿。
被他冷不防问一句,对上那亮晶晶的双眼,我面带微笑,丝毫不为之所动,在纸上写下:会。
力透纸背,狼毫甚至断在了字上。
邴斐优的星星眼霎时黯淡下来……
我不由轻笑,但不能发声。人前怕露馅,故都点上哑穴。
祁澹然见我无声,眸子一黯,柔和的眉宇轻蹙,无尽忧郁,“玥儿从前特别爱笑,声音如清泉般动人。”皇姐也不禁忧伤:“自从八岁那年大病一场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玥儿活泼好动,像院中二三人高的树,只需几步便上去了。”
……只用几步就能上树,难道祁湘玥是人类的老祖先?不对,我上这树也就只用几步,怎么能这么讲自己,应该改为身手敏捷才是。
我只是听着,无意瞥了邴斐琯一眼。——这小子,就算知道我是装出来的淑女也不用皱眉皱得那么紧吧?!
注意到我嫌弃的目光,冰块扫了我一眼便移开目光,冷冷道:“只是玥儿大病一场后,什么都忘了。连字体也不大一样。以前字体小且圆,现在总算能入眼了。”
……不挖苦我你会得帕金森还是艾滋病啊。
皇姐莞尔而笑,“还说玥儿呢,从前斐琯哥和五皇兄最疼玥儿了。玥儿还天天吵着要嫁给斐琯哥和五皇兄,父皇说过玥儿好多次玥儿和五皇兄是亲兄妹不能成亲,而且一女不侍二夫,倒把玥儿讲哭了。”水眸笑为一泓柔泉,
讶然瞄祁澹然和邴斐琯。前者忍笑点头,后者面凝薄冰:“幼时尚不明理,大了自然就懂。婚姻可是人生大事。”
我便写下:“皇姐同大表哥才是一对。”
皇姐红着脸嗔道:“玥儿你……你存心报复。”纵是如此仍美得摄魂。
我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不经意目光游移到邴斐琯身上。他似乎对我方才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面凝薄霜,英眉冷峻,英目如冰河,冰山气息一如往昔。
然后听他们讲小时候的趣事,偶尔邴斐优来插嘴几句。蘅芜只有笑而无参与权——因为她与我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再有就是……古代繁琐复杂的规矩。
遇笑点便笑,或惊诧或感叹。
真没想到曾经父皇会对祁湘玥义正言辞毫不迟疑地说,你与祁澹然是亲兄妹,不能成亲,否则是□□,会受天下人所指,更何况身处皇家。
想想就觉得好笑。我可是祁氏宗族的宗室女,即使真正的祁湘玥早已不明不白地逝去,即使在这儿的只是顶替了她公主身份的一个过路人,但祁澹然怎能与祁湘玥相提并论。
父皇还真是疼爱祁澹然,仿佛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除此之外,其实更让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八岁时,祁湘玥明明是……魂归地府了。为何说成“大病一场”?而且看皇姐及祁澹然那自然的表情,不像有伪装。
并且,若是邴斐琯真心疼爱祁湘玥,为何当时我看到他翼护的分明是皇姐,而非在凰脉众人的血腥屠杀中瑟瑟发抖满面惊恐的我?
甚至能感到,他永远不会冲上来救我。
但奇怪的是,他竟信了我为祁澹然的辩词。——莫非,心念旧情?
或许吧。
只是从那时起,心中始终有芥蒂,挥之不去。
凰脉的杀手屠尽了所有上来护卫我的宫女太监及侍卫,我看到寝宫外呆愣成雕像的邴斐琯及皇姐,便哭叫着踏没足血泊、横列尸体向他们奔去。没到门口即被杀手强行抱起用湿布捂上唇,因惊吓而大吸了口湿布上的□□,晕厥。
但在被抱起前,邴斐琯只望了满身血点的大哭着的几近崩溃的我一眼,冰河般的眸子涟漪一闪,拉起皇姐的手迅速向回跑,终已不顾,终已不顾。那么决然,那么决然。
但穿越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红着眼的他、皇姐以及祁澹然,
但我刚醒的因祁湘玥不明不白的死因而无法灵活支配她的身体的一周时间,一直是他、皇姐以及祁澹然整天轮流着陪我。
骗子,大骗子。
那时分明还听到皇姐哭着叫我的名字。而邴斐琯,面若冰霜,冰河英目冷厉异常,咬唇快步地逃开我的寝宫,那个已成人间地狱的血河源处。
我不恨他,从不恨他。
不过是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愿接受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