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步当车》窃梦者

11、章十一

　　邴斐琯缄默，冰河般的眸子将我细细阅览一边，仿佛在审视嫌犯。厌恶他的眼神，我毫不示弱地冷冷瞪回去。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细细把刚刚的对话揣摩了一遍，如当头一棒，霎时明了。但又不由松了口气。
　　——反正他总有一天要知道的。或者说，他早有怀疑，但现在肯定了怀疑。怪不得看我的眼神与平日不同，更冷了几分。
　　邴斐琯唇角的笑意居然又深了几分，我却打了个寒噤。
　　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他只要微微一笑我就敏锐地觉出大事不好？
　　“祁湘玥……不，不该这么叫你吧。”悠然起身，缓缓踱步至我床前。住了步，居高临下地用冰河般的眸子死死盯住我。
　　吐出淤积体内的气，换了个姿势正对着他好奇而冷冰的目光，勾唇浅笑，不露丝毫破绽：“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对。真正的祁湘玥早在她８岁的时候就香消玉殒，现在存在与此处的，是我，易玥。或说……重生的祁湘玥，重生的易玥。
　　邴斐琯微眯双眸，英目流淌冰河的粼粼波光。
　　“你知道。你还知道什么？玥儿怎么死的，你也知道？”
　　一挑小眉。这是什么意思？他以为祁湘玥之所以死是因为我占了她的身体？还是说，他也不知道祁湘玥的死因？亦或是他知道祁湘玥的死因，但这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直觉最末一个猜测与真相最为接近。
　　冷哼，“我知道的大概与你知道的差不多。但祁湘玥怎么死的，我就不清楚了。”
　　邴斐琯收了笑，抬英目，面无表情地凝视入我的眼底，无形的威慑气场散开。我只无奈：为何都要如此威慑人。
　　有了那个神秘男子的经验，我毫不为之所动，淡然处之。
　　似是几秒钟，又似是一个世纪，在他倨傲的身形与姿态下，我从容应对。邴斐琯果然渐渐放松警惕，却换了我看不明道不清的神情。
　　“我的确早就察觉到你并非玥儿……即使受了刺激，即使死而复生，一个人的性子是不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的。”他用平缓的语速温和的语气说着，眸中冰河静流，唇角挂了一抹戏谑的笑意。
　　不可置否。我又不是祁湘玥，也没有见过她，怎么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性子有什么样的习惯有什么样的喜好。他怀疑我，我一点都不惊讶。只是……
　　“为何现在才挑明？”
　　几年前，不，应该可以说是从凰脉回来后一个月的时间内，他足以看清眼前的祁湘玥并非本尊。而邴斐琯，可以不说，也可以在发觉的那一瞬便开口……他却忍到现在。
　　邴斐琯微微一怔，似是苦笑似是无奈：“为何？……我也不知为何。不过，只要你不知道那件事就好……”
　　眉心轻蹙，“你说什么？”只听得第一句，后一句随他冰般的吐息淡化在空气中。
　　他并不答，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不是玥儿，那你究竟是谁？八年前我就判定你没有易容。玥儿……我知道她早已不在人世，”语调忽地晦涩，眸光一黯，“那么，你究竟是何人，假扮玥儿又有何目的？——只是为了成为凰主，夺得天下？”英眉上扬，冷厉道。
　　“成为凰主”，“夺得天下”？
　　我愣，先是嗤笑，后是大笑。
　　肤浅，真是肤浅。
　　我实在不知道凰主和天下究竟有何诱人之处，连我以为孤高冷傲的邴斐琯也会问出此等我所不屑的问题。
　　邴斐琯静静睥睨我的反应，笑，点头。
　　对上他的眼神的一瞬，顿时明了：他在试探我！
　　“很奇怪吗？身为凰主，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野心。”慵懒拢了下长发，瞥他。
　　邴斐琯阖眸，淡淡一笑。悠悠张开冰河般的眸子，冷冰之色再度回归他俊朗如神祇的脸上：“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无深意。”
　　我好笑地看他，仿佛现在情况堪忧的不是我，“‘随口一问’？堂堂刑部尚书怎会随口问公主是否有意夺得天下？大表哥，莫非我们的关系真的好到了这种地步？”有心把“刑部尚书”和“大表哥”加了重音。
　　邴斐琯冷冷扫了我一眼，霎时冰封夏野，六月飘雪，空气凝结为冰，大地冻结为冰，万物伤寒为冰……
　　这招对邴斐琯和蘅芜有用。对我，没用。
　　有意变本加厉，我天真地扬起头，无瑕一笑：“大表哥？”嗓音甜糯，活生生一无知单纯少女。
　　满意地看到邴斐琯面色一僵。
　　“你……祁湘玥！”愤愤咬牙，英目圆睁，狠狠瞪我。
　　继续无知单纯少女：“大表哥，夜深了，不回房休息吗？难道大表哥要和玥儿一起睡？”睁着水汪汪的无辜灵眸，我眨我眨我眨阿眨。
　　眼尖地瞄到邴斐琯耳根处一抹可疑的红晕。
　　继续狠狠瞪我一眼，拂袖忿然而去。
　　“大表哥现在就走吗？”
　　甜得能捏出水的嗓音让邴斐琯打了一个趔趄。
　　强忍着爆笑的欲望，我说：“大表哥，记得让蘅芜带个鸡蛋。”
　　听得摔门声，我胜利地微笑。——每次他都阴不过我。
　　睡觉之前，纤纤玉指在床单的芍药绣花上流连，细细勾勒着它娇艳妖娆的曲线。抿唇回想方才与邴斐琯的对话，思绪又飞到遥远的远方。
　　他试探我，他的的确确是在试探我。但为何现在才这么做？七年，有七年的时间无数的机会供他向我摊牌。而他一直忍到现在。
　　为什么？又为了什么一定要试探我？
　　摇头。不知、不知、不知。
　　只是直觉告诉我，邴斐琯的反常，定与丞相府中的神秘人、凉亭中的御空人以及邴斐优的欲言又止相关。
　　思绪回归，笑意如纸上的墨渍，渐渐晕开。
　　——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戏台上的演员们，若是让我看着无趣、看着乏味、看着生厌，我可是……要推波助澜、横插一脚的。即使我是个毫无争霸意欲的凰主，但是论起看戏，我的热情，可是比谁都要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