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小媳妇儿》古小囡

16、第十五章

　　顾夫人等在丽正殿里。等了一会儿，香炉里发出幽幽的香。这香气里面像是搀了薄荷，有些醒脑的味道。
　　天气越来越热了。虽则有冰块镇着，她还是掏出一块手绢擦脸。忽然地，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站起来，作个礼，把头深深地低着，道来，“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绣团儿抖了一下，却镇定道，“顾夫人快起来。”
　　这就是礼。即使是她母亲，也得行这个礼。绣团儿把下人们都差遣出去，才走近她，“娘。”
　　轻轻地道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夫人见者女儿是喜悦的。见者女儿过来，连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说不出的亲热。“我的绣团儿，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哟。”
　　仔细打量她的脸，她的眉，只疑心太子爷对她不好。她可怜的女儿。
　　先得说点别的。“你堂姐最近过得似乎并不太好。司徒大人的子女，并不是太服她的管教的。”说起来也奇怪，干吗要去管教他们呢？司徒大人不能活几年，以后当家的还是那些人。何必将他们得罪狠了？等她夫君百年之后，不知道她怎么过。
　　绣团儿皱眉。她有些不关心这个。长安城里的唱曲儿斗草儿什么的，一直都离她挺遥远的。顾端芳怎么不守妇道与公子哥冶游了，换做别的时候她还有点兴趣，在眼下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思探听？
　　“娘……”
　　顾夫人眼见着她的小女儿情态，明显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心中不禁微动。再仔细瞧她的眉眼，心中也有点怀疑她是不是还是处子。有些话，即使她是做母亲的，也不好直接问出口。
　　人说妇人与少女是不同的。首先毛发就不同。妇人的头发黑亮水滑的。自己的女儿的鬓角却还是毛糙。还有那张脸，那皮肤，妇人的肌肤总归是细腻一些。纵然是身段也应该是不同的，曲线总该渐渐地越发成熟些。顾夫人当妇人那么多年了，觉得自己不会出错，因此总怀疑自己的女儿还是个雏鸟儿。洞房时候的白绸都是蒙人的。可是眼下里对太子的关心又不像。要不是成了他的人了，怎么那么热心？才离开人一小会儿，担忧就又上了眉头？
　　“绣团儿，你告诉母亲，你跟太子爷……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问得好生奇怪。刚刚的话题还在说顾端芳略略不守妇道，引得司徒大人不快呢。
　　“我跟太子爷……我跟他，挺好的呀。”她下意识地就维护。
　　“真的？”
　　“嗯嗯！”她点头点得跟捣蒜一样。
　　顾夫人眯眯眼儿，沉吟半晌，“那也就罢了。”
　　要不然她想怎样？或是顾严正大人想怎样？不知怎么的，绣团儿羞恼了起来。
　　当初把她嫁给太子爷的时候，也没怎么听取她的意见呀。
　　说句不中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呀。明明晓得她的性格内向，嫁入皇家也不见得幸福，不也让她嫁了。眼下里太子爷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来敲这样的边鼓，由不得她不多想。
　　“娘问这个是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说道。
　　顾夫人也不瞒她，“你爹爹认为，太子爷对你不算好。眼下朝堂里风云变幻的，你有什么想头，都可以与我们说。”
　　“什么叫做朝堂里风云变幻？”绣团儿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顾夫人低头，端的是低眉顺眼，温和大度。
　　绣团儿并不笨。她胆子小，有时候常常看轻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与人相处。但是并不很笨。顾夫人的这几句话，在她的心里头绕了又绕，立刻咀嚼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情况，居然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皇后与太子爷的多年经营，竟会是那样不堪一击吗？
　　她才不信。
　　“我不信。不管怎么说，我都嫁给太子爷了。断然没有这时候离弃他的道理。娘亲要是想说别的，我也不想听。”
　　“你竟然是诚心为太子？孩子，我听说他对你不算好。”顾夫人站了起来，“常常为了国事就置你不顾的。与这样的郎君过日子，你真的幸福吗？”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响，顾夫人只好又叹气。这个孩子，心里头有什么话，都喜欢憋在心里。说她不懂事呢，总是不吵不闹的，也从没有很任性的时候。说她懂事呢，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就喜欢拗着干。
　　自己与自家夫君四十开外的人了，仅得一女，自然是心里将她当宝贝。只可惜这个女儿似乎并不领情。
　　这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绣团儿，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他们就会给吗？绣团儿的眼睛雾蒙蒙的。她被堂姐欺负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呢。她一个人回门的时候，他们也是责备她令他们丢脸的多。她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真的不是捡来的吗？
　　“我要父亲帮助太子爷。”她也站起来，用力说道。
　　顾夫人有点发愣，绣团儿上前揪住她的手，“娘，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我已经嫁给太子了。”他再不好，待我也还不错啊。
　　“你真的这么想？”
　　“嗯。”毫不犹豫地点头。
　　顾夫人颓然地呼出一口气。“这样也好。”
　　咦？既然答应得那么容易。绣团儿准备好的哀求都没用上呢。
　　看着自家女儿诧异的眼神，顾夫人忍不住苦笑，“孩子，你不要忘记，你是我和你爹爹唯一的亲生女儿。我们怎么会不管你呢？”
　　这一句话说得诚恳，绣团儿的反应却是明显的不信。
　　“今儿个我过来，也是你爹爹的意思呢。你爹爹想要帮助太子，又忍不下当初你一个人回门的那口气。如果你不愿意，我们是不会帮太子的。不管怎么说，大洪朝风气开放，你爹爹说拼着他的官身，也要你和离，总归能让你再找个好的。可是既然你愿意，咱们总归帮着自家的女婿……”
　　绣团儿有些被她的话所打动，却总有点半信半疑。
　　“世上哪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呢？太子爷是你的夫婿，你爹爹总归是会用心助他登上大宝的。你这孩子，怎么就都不信呢？”
　　“哦。”绣团儿忙低头。说起来却是她不识好歹了。
　　不过，不心疼孩子的父母，她的大伯不就是一个吗？还有皇上，能有多心疼太子呢？
　　她看着顾夫人慈爱的脸，总觉得有一层的隔阂。顾夫人是很疼顾端芳的。她特别喜欢堂姐的明艳和活泼。自家的女儿呢，总觉得不够好看，性子也闷了些。
　　丽正殿里有点闷。绣团儿也挺感激的，就是觉得别扭。想要道谢，又觉得很奇怪。不道谢呢，又不够礼貌。她正在纠结，却见顾夫人忽然“呀——”了一声。才去看，却发现她落了一滴眼泪，只管拿帕子去抹。
　　绣团儿有些慌了。“娘你怎么了？”
　　“我和你爹爹，都知道你怨咱们。可是当初要不是不得已，能把你一个人留在长安六年吗？”
　　想起自己活泼可爱的女儿，在六年后却谨慎戒备，他们的心里也是一抽一抽的呀。
　　六年之后，顾大人官运更加亨通，可是这能弥补失去的亲情吗？
　　顾夫人的脸隐在紫色的命妇服里，平添了几分的老态。上面绣着蝙蝠，寓意着福气和圆满。她一生没有诞下儿子，自家的夫君也是仕途坎坷，她跟着他漠北也去——鸟不生蛋的地方，语言不通，半个月洗一次澡。他们心疼女儿，因为把她寄养在她大伯家里，谁知道一养就养出了那么多的膈膜。
　　她的一生，真的是不圆满的。
　　“绣团儿，你以为我们是不心疼你，可是我们真的是舍不得你受苦，所以才没有把你带在身边的呀。”
　　他们是好意，所以让她寄人篱下六年吗？小女孩最该娇养的六年，时时看着人的眼色过活，做针线到深夜……
　　“我不怪你们。”绣团儿忙道，“你们肯帮太子，我真的很开心。”
　　“你是我们的女儿。”
　　女儿是吗？凤阳阁外头的宫女们都叹气。领头的宫女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连忙作鸟兽散。
　　凤阳阁是公主的居所。大洪朝只有一位名正言顺的公主。只是这公主，却并不怎么金贵。看着里头的装饰就知道了。可能还比不上低等的嫔妃呢。
　　芳修媛叉着腰，正在训斥女儿，“你是要气死我？”
　　这芳修媛也是后宫里的一朵奇葩。她出身贫贱，是别人送给崇德帝把玩的。脾气性情都不算好，但是抵不住她生得好。只是单单站在哪里，就生生将其余的女人给比下去了。只是一说话……还不如她是哑巴呢。
　　要不是她肚子争气，怀了龙胎的话，她怎么都做不到正二品的修媛的。还是皇后看她生育有功才拔擢她的。崇德帝也实在不喜欢她。新鲜感一过，就去找那些稍微有点内涵的女人去了。这个芳修媛，把全部的野心都写在脸上，让人看着实在不喜欢。她把持不住皇帝，还好还有个女儿。只是她的做派，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不受人待见。
　　静云也不是不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