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小媳妇儿》古小囡

12、第十一章

　　不得不说，有时候气度这个问题，真的跟出身没有关系的。
　　有的人家财万贯，却小气吝啬，吃一条咸鱼也舍不得；有的人贫困潦倒，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因此这县令家的女儿可以比尚书家的女儿更傲气——只要这傲气不戳了别人的眼就行。
　　自然有人看不过眼，骂道，“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乌鸦怎么能够这么聒噪？娘娘赏赐的就拿着，别不识抬举。”
　　那是孙家的女儿，长得也是很好的。长安城里素有艳名的就那么几个，顾端芳算一个，孙洁也算一个。跟名声早就臭掉的顾端芳不同，向孙洁求亲的人可是络绎不绝，长安城里的公子哥们都捧着。这平白杀出个阿蛮来，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很蛮，总是令人心中不爽起来。
　　绣团儿还没来得及插话，那阿蛮就瞪眼，“你是谁？我同太子妃娘娘说话，你为什么要插嘴？”
　　一嗔一怒，倒问得孙洁说不出话来。
　　旁人自然有人也看不过眼的，忙帮着孙洁说话，“你这个县令的女儿怎么那么没教养呢？孙小姐提点你几句，你却不知感激。也不瞧瞧自个儿……”
　　“太子妃娘娘还没发话呢，你们说什么？谁没教养还说不定呢。哎呀，谁理你们！”阿蛮赌气似的对着绣团儿行了个礼，“娘娘，我不想在这里了，我先走了。”
　　绣团儿就有点哭笑不得。“你这就走了？”
　　她招招手，倒是令其他贵女们看不透了。这太子妃娘娘是懦弱呢，还是心胸太宽阔了？对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也太和蔼了吧？
　　“我不走，难道就留在这里任她们欺凌吗？”阿蛮有点赌气，那一身胡装还没脱下来，要跺脚，却踩到了她自己的裙子。她就委屈地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绣团儿的一颗心也湿漉漉的。
　　她多羡慕她。
　　以往她也参加过一两次这种聚会，自然规格小得多。顾端芳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寄宿的堂妹，就也把她带出门。她当时天真，以为姐姐开始对自己好了。可是不得不说，她的梦做得太厉害了。顾端芳怎么会是那样好的人？带她出来，自然是来找乐子的。没人跟她说话也就罢了。她难得到一个宴会，吃些好吃的也够本了。可是偏偏顾端芳总是要嘲笑她。
　　“哎哟，你们不知道，我那个金贵的堂妹呀，不喜欢吃肉呀，她只喜欢吃白菜和咸菜，跟个麻杆似的，还成天希望有个美郎君呢……”
　　这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刚要伸筷子去挟那块鹿肉，就生生被强迫着举在半空中。
　　她傻，她天真。所以她忍。
　　她多羡慕，能够像眼前这个阿蛮一样，受到欺凌，就勇敢地走掉呢。
　　她多希望，当她也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她也能够冷眼面对着那些千金小姐的嘲讽。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勇气呢。
　　“阿蛮，不要走。”她微笑起来，“有我在，没人欺负你。”
　　太子妃发了话，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绣团儿居然会说这么一句话。她是傻了吗？
　　就这样维护她？
　　阿蛮也愣住了，“娘娘？”
　　绣团儿使了个眼色，墨点就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略带些不愿意的，将一个腰牌递给了她，“张小姐，娘娘希望您以后多来东宫走动。咱们家娘娘难得遇见个可心的姑娘家，希望张小姐能多陪陪娘娘。”
　　她都不知道她家的太子妃娘娘怎么这么傻。眼下里太子爷跟她还不怎么好呢，怎么能邀请这样美丽的一个姑娘进东宫？这是傻呢，还是笨呢？
　　待到回宫的时候，墨点也毫不客气地对自家娘娘说道，“娘娘啊，您好心，奴婢知道，可是那张小姐长得那么祸水，你也放心？”
　　“放心什么，不放心什么？”绣团儿有点装傻。
　　“太子爷啊！”墨点都快捶足顿胸了。“男人哪有不喜欢长得好的？那张姑娘不管人多么好，却是有可能勾走太子爷的呀。太子爷的心被勾走了可怎么办呀。”到时候看您怎么哭。墨点默默地在心里添了一句。
　　辎车声咕噜咕噜的，帷幔被清风吹起来。太子爷的裙摆一闪而过，是明黄中带点紫色的线。她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忽然平静了下来。
　　墨点还在絮叨，“小姐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万一那张小姐想攀高枝呢，小姐可不能被利用了呀……”
　　“墨点，不要说了。”墨点一愣，没想到她那么严肃。
　　“太子爷，本来就不是我的。娘亲不也是给我准备了两个貌美的陪嫁吗？说一句难听的，太子爷就是想要你，我也得给。阿蛮要是想攀高枝，太子爷要是喜欢美貌的姑娘家，我拦也拦不住。他本来就不是我的。我可以努力让他高看我一眼，但是不会勉强他只对着我一个人……哎呀，我这样说，你懂不懂？”
　　绣团儿有点羞也有点恼。另外有一点，墨点不会懂得的。太子爷，他虽然有百般好，却有一点不好——他的心里头，只心心念念着大洪皇朝。他的心太高太远，她本来就把握不住。她虽然有点好感，但也不想为了这样一些好感而生活在痛苦里呀。
　　是她的本来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强求也没用。本来就该顺其自然的事情，为了这么一点小心思，而错过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多么可惜呢。
　　只是墨点也没有料到，那阿蛮，却并没有上东宫来拜见。这么一来，墨点就又要说，“那位张小姐架子可真大。”
　　她正捧着银盆，往里面洒下蔷薇的花瓣。这是给太子妃娘娘洗脸用的。昨晚，又是丽正殿没有迎到男主人的日子。
　　绣团儿睡了一晌，一张小脸儿都是红扑扑的。这天眼见着却更热。即使是屋内的四角都摆上了冰块，也还是抵不住热日炎炎。
　　绣团儿皱眉，“我倒觉得那阿蛮没有趁势附上来，根本就不是要攀高枝的人呢。墨点你就是对她有意见。”
　　四个宫女帮她穿衣裳。山河地理裙总是那么厚重，即使没有什么宴会，太子妃该穿的服制也不马虎。“好热啊好热啊，我为什么要穿那么厚的衣裳嘛。”
　　端午节，自然是很热的。不知怎么的，东宫里却一点要过节的消息都没有。
　　墨点歉意一笑，“娘娘又不愿意穿沙罗裙。奴婢觉得，司徒夫人穿着挺好看的呢。”
　　司徒夫人，自然指的是嫁给司徒太尉的顾大小姐了。那顾大小姐，嫁给老头子以后，越发风骚了。穿的一天比一天露。本来就生得好，穿成那么一副招蜂引蝶的样子，引得男人看到眼界都不带眨的。
　　绣团儿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转念一笑，又笑了起来，“墨点也真是的。不喜欢堂姐也不喜欢张小姐。让墨点觉得喜欢的人有谁呢？”
　　“我喜欢的只有我家小姐。”
　　两人正在说笑，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绣团儿猛地抬头，却见他走了过来，一边道，“端明在做什么？”
　　众人都唬了一跳。今儿个的太子爷有点不寻常，一张脸上含着微微的笑意。一身长袍穿得有些松，头上垂下几缕发，一派闲适的样子。
　　可是太子爷不寻常又怎么样？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情。墨点忙带着那些没眼力尽的宫人退下。
　　“太子爷今天有空过来。”绣团儿就带了微微的笑意与他说话。微风轻扬，屋角上的璎珞打了几个卷儿，是轻轻的声响。
　　说起来，她也有许久没有瞧见他了。国事总是忙，也没有小事。他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有时候还差阿监回来说一声，有时候就什么响动都没有。她的心带了一点的期盼，如同水波上的一点涟漪，久久地再没有投入石子，也就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因此她此时看着他的时候，真的是面容平和的。
　　“你忘了，今儿个是粽子节。”他轻笑。
　　“我自然是记得，还以为太子爷忘了。”她也笑。在心中默默地添一句，我还以为皇家的人都不用过端午呢。
　　“哪里会忘。我给你瞧这个。”他喜气样样地伸出手，却见他手里正躺着一把扇子。这扇子初看上去平淡无奇，等绣团儿带了好奇伸手去摸，才觉出其中的不同来——一股冷意沁上心头，真是清凉得很。
　　再举起来瞧，只见那扇面，初看是纯白色，再一瞧，上面却隐现出山水的花纹出来，她仔细看了半晌，方笑起来，“这是鹧鸪戏水图。”那背后的苍山与白云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这是用北冥的寒鱼的骨头做的，那扇架子是不是精巧得很？还有那上面的画，是父皇亲手画的，端明你看着是不是很不错？”
　　她对他不很熟悉，也觉得他这样子很难得。虽然他的脸还是静默的，但都觉出一分眉飞色舞的味道来。这一刻，他居然褪下了老成，显出显而易见的喜悦来。
　　“是很不错。”绣团儿微微红了脸。他离她很近，给她指着那鹧鸪上头的羽毛。她觉得他的呼吸也同羽毛一样，微微地拂着她的侧脸。她的小心肝儿小小地颤了一下，就回复到寻常。
　　“这是父皇赏我的。”他心满意足地退后，坐到屏风床上，一张脸上满是闲适。“他说我上次的差事办得好，把他最爱的扇子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