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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寸心炳④ ...


  •   三月初七,仪陇涧。

      巨大的金红色的落日在一涧碧水上烧成了熊熊劫火,至于眼前,浓艳的色泽又渐渐淡下去,反而泛出一丝余烬般的灰白。

      叶开仰头往岩壁上看了一眼,脸上便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傅红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棵茎白叶绿的植株长在离地十几丈的崖壁上,每棵都有一尺来长。

      "这就是清欢树芽?"他转过头去问叶开。

      叶开似乎松了口气,禁不住有些兴奋地说道:"我看过图样,白玉根茎翡翠叶,应该就是它了!"

      他提心吊胆十余日,至此时此刻才敢稍稍松泛,简直立马就要哭出来。

      傅红雪抿了抿嘴,将卸下的包袱塞到叶开手中,淡淡地说:"我上去,你在下面守着。"顿了顿,又问:"采折之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论轻功,叶开其实要比傅红雪更胜一筹,他本来是打算自己上崖采药的,可听见傅红雪这么一说,便又仔细想了想。

      "你去也行,有什么情况我的飞刀出手更方便些。"叶开吸了吸鼻子,皱着脸比划了个扔飞刀的姿势,继而朗朗笑道,“你采的时候,尽量别断了根,不然带出谷去就死了。”

      傅红雪沉声“嗯”了,问叶开要了把飞刀揣在怀里,又将灭绝十字刀背上,几个纵身跃上崖壁。

      他一手将灭绝十字刀插入岩石缝隙,双脚一蹬,便立在刀面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去够旁边的清欢树芽。因为叶开嘱咐过勿伤根茎,傅红雪便用飞刀小心地掘着清欢树芽生根的泥土。

      他这边正用着力,却突然听到叶开在崖下火急火燎地大喊了一声“小心”。傅红雪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便见异变陡生,一蓬白光迅速逼近,竟是生生要将他罩进去绞碎一般。

      傅红雪反应极快,足下猛地一沉,借势翻起,空中腾了个身,伸手拔出嵌在岩石中的灭绝十字刀就冲那道光砍了过去。

      这一番动作说起来复杂,但做起来不过是眨眼功夫。

      就是这眨眼功夫,叶开的飞刀已至,擦着傅红雪的脸颊笔直地射向白光。

      傅红雪得了喘息之机,立即侧身往岩壁上一贴,这才看清俯冲而来的是一柄剑。

      剑势森凉,乍起光芒犹如雪色匹练。

      傅红雪被那剑气一荡,体内真气略散,便有些稳不住身形地要往下坠。十几丈的高度,饶是他武功绝顶,毕竟是肉体凡胎,怎么也受不住这么一摔。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立马翻转手腕,拼最后一丝内力,将灭绝十字刀送入岩壁半寸。

      这半寸之力,并不能承住他的体重,却稍微缓了缓坠落的速度。下一刻,叶开已经飞身而上,张臂接住了傅红雪,同时再次使出飞刀幻影。

      不料那持剑之人却也跟着飞身下崖,对着迎面而来的飞刀幻影,躲都没躲,直接用剑气将其逼退一丈。

      那人落地同时,剑光陡然大盛。

      傅红雪长眸眯起,刚站稳便冷不丁地踢了叶开一脚,将他扫去身后,自己举刀跟着劈了过去。

      刀光剑影。

      灭绝十字刀本就极为霸道,而它所对上的剑势却更霸道。这已经根本不是世上该有的剑术,劈刺如云起苍穹,挑抹如舟行汪洋,招式随意又博大,顺势而至,逆势而生。

      十二招后,傅红雪,败。

      他被那柄明薄的剑给逼退,一口血直直喷出。

      剑客却看也未看他,只是笔直地立着。他身上穿得十分破旧,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连模样都瞧不清楚,可那身姿却如松竹般挺拔。

      傅红雪眼一红,挣扎着又要举刀,却被叶开猛地从身后拉住。然后,他听见叶开有些迟疑但更多是震惊地说:“鸿行剑……你竟然是陆云舟?!”

      鸿渐于陆,云起行舟。

      ——即便傅红雪此前久居无间地狱,甚少于江湖走动,也听过这个俨然已成江湖传说的名字。

      陆云舟,鸿行剑在手,无人出其右。

      而此时,名动九州的剑客仅仅偏头看了眼叶开,然后冷冰冰地问:“你认得我?”

      叶开见他敛了剑气,连忙上前扶住傅红雪,一边掏出几粒凝神丸给他服了,一边急急回到:“认得认得。我认得你的剑!十几年前,你在青厥崖初战成名,我师父当时正巧路过,因与你投缘,便聊了一阵。”

      剑客默了片刻,才道:“原来是李寻欢身边的那个小孩。”言语之中,既无欣喜,亦无反感。

      叶开拼命点头。

      “陆前辈,我们是来采药救人的。”叶开指了指崖壁上的清欢树芽,又恭恭敬敬地作了揖,沉声道,“我未婚妻中了毒,一定需要这味药才能得救,还望前辈成全。”

      陆云舟虽素来我行我素,却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傅红雪与叶开倒是有很大信心他能点头让步。

      可没料到陆云舟一动不动,只冷声道:“不行。我今日不想为难你。”

      叶开不禁面上一僵,苦笑道:“若是前辈真心维护,就让我采一株走吧。实在是人命关天......”

      陆云舟并未答他,却抬手将鸿行剑钉在地上。

      长铗入地六寸,剑身铮然而鸣,令人胆寒。

      “我答应过一个人,绝不叫这些清欢树芽被带出尚阳谷。”陆云舟面如冰霜,笔直地盯着叶开与傅红雪。

      "前辈答应了谁?"傅红雪突然出声道,"我们这就去请他收回要求。相信前辈的那位朋友也一定能体谅我们救人心切。"

      陆云舟缓缓地摸了摸剑柄,沉默了一阵,而后神色古怪地说:"我不记得了。"

      "前辈是在开玩笑?"傅红雪面色沉沉。

      陆云舟打量他一眼,慢慢地,又无比认真地说:"我为什么要和你开玩笑?"

      傅红雪被呛得一怔,却听见叶开在旁边轻轻低笑起来。他说:"傅红雪,这话真像是你说出来的。"

      叶开说完便被傅红雪狠狠瞪了一眼,好在他并不介意,只对陆云舟道:“前辈不记得那位朋友,却记得他的嘱咐,倒是很奇怪。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寸心炳’的毒药?”言语间心神定定,不紧不慢,仿佛之前火急火燎的样子都是假的。

      以前傅红雪听花白凤说过,真正厉害难缠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喜怒不形于色,一种是喜怒皆形于色。

      他最开始以为叶开是后者,后来又一度觉得叶开是前一种人……现在,却是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叶开与他傅红雪,实在很不一样。

      傅红雪不喜多言,性子冷僻,其实心底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最容易被看穿。

      叶开却是将嬉笑怒骂疯癫怪诞都挂在面上,又常哭哭啼啼的,仿佛又傻又好懂,但相处下来,便能发现他越是遭遇困境,越是沉得住气。

      譬如此刻对着陆云舟的那句“不记得”,他就不在真假上做文章,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陆云舟是否知道“寸心炳”。

      清欢树芽乃是解寸心炳最关键的一味药。陆云舟的那位朋友不欲他人采走清欢树芽,就说明其必定与寸心炳有关。

      中间丝缕关系,盘错交织,牵扯了太一教、陆云舟、南宫世家、还有……南宫翎的命。

      叶开不能轻忽,也猜不完全,只得大大方方地问出来。

      他目光清亮,如极寒之地的碎冰,话未说完便一瞬不瞬地望住陆云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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