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纤纤小毒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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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十香软筋散】
不管倪千千怎么否认，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对章沐白的情谊。
西街的梅娘于年初在章沐白的主持下嫁给毒王，搬来章府同住后也与倪千千混了脸熟，大概同为女人，天生的怜悯让梅娘不顾主仆有别，与丈夫私下议论起来。
梅娘随毒王叫倪千千姑姑，说姑姑美若天仙，心地善良，怎么偏偏家主就那么死心眼？难不成是家主心有旧爱，已装不下别人？
毒王摇头，说家主哪有什么旧爱。梅娘更不解了，没有旧爱小兰生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一说故事便长了。
小兰生的娘曾是江淮名噪一时的名妓，硬是将尚在襁褓中的小兰生塞给章沐白，说那是二人春风一度的产物。若换了旁的男人遇到这事，大抵都不会认下，毕竟对方做的是皮肉生意，这孩子是谁的种谁能说得清？章沐白却是混不在意，而妓子将小兰生交付给章沐白后，隔日就投了江，至此兰生究竟是不是章沐白的亲骨肉，已不重要了。
“家主就是这样的人，认定了的事，容不得他人置喙。就连姑姑的事也……任凭我怎么说他都不松口……”
章沐白固执出了名，倪千千也当仁不让，即便上次与他当场撕破脸皮，事后也能跟没事人般继续住在章府。
疗毒一事有了倪千千相助，毒王如虎添翼，不久后竟真的让二人破了僵局寻到转机。
可知非常毒需非常法，而非常法自然是凶险万分，这一路试下去，快则一年半载，慢则两年三年，能熬过整个痛苦过程纵然是好，万一治疗中章沐白求生意志薄弱，便随时会丧命。
不成功便成仁。
毒王对此忧心忡忡，只因他知道打从一开始，章沐白就没有存过活下来的念头，章府也好，兰生也罢，一早已经被全全托付给了自己和梅娘。
“……可让我看着他等死，我做不到，就算当做我自私，也想要他活下去……如今有一法，我、我不能不试，不能不……”
终于敲定疗法的这日，红衣姑娘当着毒王的面哭得声嘶力竭。
006【百年茉莉根】
仅仅是第一次施针，就差些要了章沐白的命。
恍惚中章沐白觉得自己回到了去年中秋夜，看那人在月下楚楚可怜地哭红了眼。
多少次他都想说，你那么年轻，值得更好的男子，不要将美好的岁月都花在我这个活死人身上，并不值得。可最终他也没说出口，所以只能刻意逃离，甚至不吝开口伤害。
当章沐白好不容易悠悠转醒，手背上的奇特触感告诉他，他正被谁紧握在掌间的手，早已被某种温润液体打湿。
床边那人声泪俱下，也不管他是听得清还是听不清，自顾自凄厉控诉：“我不想为了将来的难测就放弃现在，如果我愿意承认对你的感情，你接不接受……”
章沐白大骇，生怕自己误将梦中呓语泄露，强撑着抽回手，冷淡道，“倪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不要这样。”
而这一次，倪千千再也不肯让步。
“章沐白，你这个胆小鬼！什么世俗伦理，所有你用来做借口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狗屁！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给我等着！等到你毒解的那天，我看你再拿什么搪塞我！”
再后来，小毒仙消失了。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章府的，章沐白并不知道，直到毒王向他坦白说姑姑走了，只留书说她要去寻地脉紫芝。
谣传地脉紫芝产于天山山巅，江湖人多少人求而不得。
直到这时，章沐白才开始终日惶惶不安。
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她凭什么就肯定她能寻到？要知她自幼生在大理，对天山地形全然不熟，怎么就敢单身前闯，实在是乱来，太乱来……胸口气息全乱，章沐白猛一咳嗽，呕出一大滩黑血。
至此，呕血与他而言就如一日三餐那么平常，而每当想起那个绯红身影，便呕得变本加厉，偶尔实在凶险，就连毒王也经常怀疑家主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断气，却每每在生死关头，又听到章沐白强撑一口气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今日是……是几月来着……”
毒王屏息与他施针，沉声答，“已是七月。”
“七月……嗯……好……那还有一月……”继而再周而复始地问。
转眼八月，章沐白已在石室中宿了半年之久，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最痛苦的治疗他竟然全熬了过去。
第四年中秋时，章府里是前所未有的喜庆，深居石室的章沐白难得感慨：“真想……现在就出去放灯呢。”
007【千日醉兰】
次年春回大地，即便没有等到地脉紫芝，章沐白也奇迹般地熬了过来。
或许一辈子离不了汤药，但至少不再有性命之危，若再努力些，想重新站起来也不是问题。
没有等到地脉紫芝，自然也没有等到倪千千。
小毒仙消失了，不仅是从章府，江湖上也再也没有过她的传说。
春去，秋来，小兰生九岁了，章沐白也已经可以在儿子的搀扶下地走走。父亲奇毒得解，小兰生变得十分亲热章沐白，而当梅娘问及缘由，小兰生则一脸愧色地说，幼时唯恐失去父亲痛不欲生，所以才会故作疏离。
晚间在小兰生的庆生宴上，梅娘将这些当笑话说了出来，小寿星自然又闹了个大红脸，埋着脑袋半天不敢看父亲，而这次，章沐白笑得是前所未有的“欢畅”。
原来所有的疏离，竟是缘于对失去的恐惧。
三十多岁的男人，所有伪装之下，心智居然跟不足十岁的儿子并无区别，怎么能让他不觉得好笑。
实在是好笑至极，所以就算他在桌上笑出了泪，也很正常不是？
008【绝情花】
小毒仙，倪千千。
章沐白总将这两个名字挂在嘴边，说她什么时候才回，天山离洛城竟是这么远的路程么，快二年了，再远也该到了。
每到这时，只有一室的沉默回答他。
尽管章沐白装作不在意，但他不敢直视梅娘偶尔穿的红衣，不管小兰生如何央求也不再放孔明灯的事，却是不假。
治疗期间所有送来的药粥，无论多苦多糟口，他也总是一口不剩全部用完，偶尔还问毒王说量够不够，足不足。
毒王想，家主如今求生欲望强烈，定是想将来还一个原原本本的玉子真君给小毒仙。
七月流火，夏季换衣，梅娘特地送来了新做好的薄衫，同样款式的外衫，大的给章沐白，小的给章兰生。父子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衫看上去别提多有趣，若说差点什么，便是缺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给兰生做母亲。
年纪渐长，对于父亲的婚事小兰生也有自己的看法，隔三差五同父亲谋划，说父亲早日寻个良家女共度余生才是正经事。
每每这时，章沐白只能无奈地笑。
人生苦短，若能得一知己共度，定然是和美十分，如今他既得以重生，必然也存过这种念头，不，并非现在才存下，这种念头几乎是从他还想再见她一面时……已经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了。
那个让他对生有了羁绊的人，什么时候才回？
父亲不明说，做儿子的自然不懂，兰生小孩儿心性，转口又说自己今日在外闯了祸，学堂先生说什么也要上门讨个说法。
男孩幼时顽皮也算正常，章沐白想晚间只管好好同先生吃个饭走个过场也就罢了。
而当小兰生笑嘻嘻地领着那个红衣女子出现的时候，一贯云淡风轻的章沐白竟惊愕得登时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兰生的先生？”
男童拖着女子的手，笑得得意，“回父亲，先生是我的医术老师。”
看着他夜夜梦中萦绕不去的姣美面容，章沐白只觉有太多太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该死的，从前的玉子真君真不是这种呆头鹅！
见二人一个痴楞，一个尴尬，小兰生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跑了。
章沐白步履沉重，一步步朝绯红身影走去，艰难在她身前站定后一鼓作气握住她的手。
“章某只问一句话，劳请倪姑娘如实答我，否则章某这一辈子只怕都将寝食难安。”
“你们中土人就爱文邹邹，要问什么就问啊。”倪千千本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死死的。
章沐白笑得很勉强，出口的话语还带着轻颤，“千千，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出过章府，更未去雪山寻过什么地脉紫芝？每次施针时我以为自己就快死的时候，出现的你其实不是幻觉，都是真的，是不是……”
自倪千千十四岁第一次见到章沐白，被他逮住狠狠教训了一顿后，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赢不了这个男人，而在历时六年的追赶中，这还是她头一次占了上风。
握着她的那只手紧张得开始发抖，她越不说话，对方就握得更紧。
倪千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全因那人傻头傻脑的样子实在滑稽。
“就这么跟你说吧，两年以来你吃的药粥是全我亲手熬的，如今身上这件新换的夏衣也是我跟梅娘学着做的，就连兰生现在也十分亲近我了……那……那这都代表什么，章沐白你不会不懂的吧？”
009【断肠草】
两年前与毒王敲定最终疗毒方案那日，倪千千哭成了泪人，既不愿眼见心上人等死，又不舍他受苦。
见姑姑哭得山河失色，毒王手足无措，所幸这时候来了送饭的梅娘。
待问清缘由后，梅娘一边替她擦泪一边道，“既然怕家主因心无挂碍而熬不过治疗，干脆给他找个挂碍的人不就好了？”
红衣少女一双眼红得好似白兔，呆愣地看着梅娘眨了眨，不明就里。
梅娘一笑，戳了少女额头，“我家那莽汉不懂情情爱爱的也就罢了，怎么姑姑也不清楚？既然疗毒可以以毒攻毒，对着家主的心，姑姑不如也故技重施？”
像是想到什么，倪千千一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喃喃，“难道梅娘是说，是说让我……不可能的，章沐白他……”
“怎么不可能？感情一事，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武林至尊怎么还不及梅娘一介村妇看得明白？家主如今缺的，正是一剂猛药，姑姑你啊，只管……”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纤纤小毒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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