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何白露

10、礼物

　　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可宁和我商量着要不要给李坦织条围巾，我瞅着可宁像是国宝，好像什么都会，正准备夸奖几句，灵光一闪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可宁有些窘迫，嗫嗫了半天，挤出来一句：“就那样吧，没有这么发展。”
　　更奇了：“这么说你都没有和人家说啊？那你送围巾会不会显得太漏骨了点？”
　　沉默半晌，可宁一咬牙：“管他了，赌一把了。”
　　我试探道“那万一要是不成？”
　　“要是不成我就说是你拜托我的。”
　　以手抚膺坐长叹：“交友不慎啦！”
　　可宁良心发现的迅速，哄我说可以教我织围巾，并再三承诺简单易学，我自然是100个愿意。我和可宁买来毛线，她买了白色的，我买了天蓝色。真正动手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可宁的简单易学是参照她自己说的。可宁自己倒是飞针舞线织的飞快，间或还能帮我看看针法，嘱咐我一针都不能错。可怜我拆了又织，毛线被我整的毛毛躁躁不说，有些地方还粗细不一，万幸的是终于在节日前夕织好，捧着两条围巾一对比，我掩面泪奔：“可宁，你说这种东西我怎么送的出去？”
　　可宁忙安慰道：“你亲手织的，大姐夫不会嫌弃的，虽然，确实是丑了些。”
　　就算苦巴着一张脸，我也得送出这条围巾了，我确实没有时间重新织一条。熬到平安夜，因我和闻楷在忙着考试复习，而且他比我更忙，我并没有打算他能陪我很久。思来想去，决定直接去找他，这样可以帮他节省点时间，只说几句话我就回来。再一想，这会儿他是在宿舍还是在哪里自习我真的拿不准。也只有先发个信息问一下了，我有些沮丧，感觉身为一个女朋友，自己其实挺失败的。
　　沮丧完了，短信也发了，却没了下文。因为知道要去找闻楷，余雪和刘小桃出去逛街的时候都没有叫上我，可宁估计和李坦在一起吧，一个人在宿舍呆呆的做了许久，想我和闻楷，想我给他织的围巾，想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应，每想一种可能，再迅速想一个理由来解释。等电话响的时候，我居然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思忖着自己是该振奋还是生气，一看屏幕，却是李坦。我兜着自己的嘴巴捏一捏，调整出一个微笑才按下通话键.李坦一贯的大嗓门传到我耳边时，居然有一点点温暖，语气不禁也缓和了不少：“什么事儿啊？”
　　“那个你约会完没有啊？出来陪哥坐坐。”
　　我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九点半了，就答应了。
　　“你怎么啦？谁给你气受了？给哥说说。”
　　即使知道电话里看不见，我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啊，有点累，老地方见吧。”
　　放下电话，我特意照了照镜子，脸色有些暗，还好是晚上，我安慰自己。正准备出门，余雪和刘小桃回来了，被二人一顿嘲弄，话却哽在喉咙口出不来，只微微一算是回应，身后刘小桃的声音清脆：“看把她没的”我下意识的加快脚步，于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和李坦见面的老地方在足球场旁边，风雨无阻。碰头之后要是事多，就去附近的奶茶店。我和他有事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多数时候我们是站在足球场上边吹风。
　　我到的时候，李坦已经在哪儿了。看见我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喏，圣诞礼物，哥对你好吧？”
　　我和李坦之间礼尚往来的时候很少，主要是因为他死撑着说男人不需要礼物，所以逢年过节我省了不少钱。反过来，我倒是收了不少他的礼物。但是他很知道我不怎么热衷这些洋节日，所以圣诞礼物还是头一遭。我惴惴的接过盒子，李坦到是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道：“那个不好看不要怪我。”
　　我算彻底迷惘了，良久，一咬牙道：“兄弟，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你我相识多年，我绝对不会不管。”
　　李坦立刻像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发作了：“你要不要怎么没有良心？上次你诓我去手工作坊存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那两个丫头有一个对我有意思是吧？”眼见李坦一脸的自得我只好忍着，静观其变，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可宁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不想李坦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考验人的定性的，李坦说：“你重色轻友只顾着恋爱这么久没个音信儿哥不和你计较，你出卖哥哥也不和你计较。就连你织条围巾给我还托人转交这么见外哥都原谅你了，哥还准备礼物给你……”
　　我大力的咳了几声，生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来可宁会杀了我，李坦还以为我不好意思，大手一挥：“咱们俩多年交情，你不用不好意思，哥理解你今晚得和闻楷约会，哥理解你，不过说实话，你的一双猪爪子还有这么灵巧的时候啊。”
　　我这才看到闻楷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围巾，这并不能怪我，我一直没有盯着一个人的习惯，读高二的时候，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李坦居然是双眼皮，眼睫毛还特长，听好看的，我立刻和李坦说了这个问题，满以为李坦会得意半天，结果他追杀了我一下午，一边追一边嚎叫：“老子和你十几年过命的交情，你居然都不知道老子是双眼皮”，可见我的观察能力是多么差劲。我撩起围巾看了看，是可宁织的白围巾，细密繁琐的针法，一如可宁当日的心情。我有做贼的感觉，尽管可宁先前说过会推在我身上，可是当时我们都以为是玩笑，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可宁。
　　李坦从我手里夺回围巾，警觉到：“这不会是你买来的吧？”
　　“怎么会，买的围巾怎么会这么厚实？”我想再看看围巾，李坦却护在怀里，背对着我。我说：“李坦，你知道么，这围巾其实是，是可宁教我织的？”
　　李坦把围巾揣进衣服里面，拍一拍，问我“可宁就是那个姓聂的小姑娘？”又自说自话道“我一直叫她聂同学，都忘了她的名字了，嘿嘿。挺有意思的小姑娘啊。“
　　“怎么个有意思法儿啊？”我冷笑一声，李坦赶紧配合了一个冷战。
　　“他问我知不知道女生送男生围巾是什么意思，这我哪儿知道啊，于是说管他什么意思了，我不关心，然后她就掏出一条围巾给我，说是你给我的，并说别管他是什么意思，反正我俩这么多年的朋友，就是友谊地久天长的意思呗。”
　　我低着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好，李坦继续唠叨：“我送你的东西也是我亲手做的，花了一下午了，本来要元旦给你的，你都送我圣诞礼物了，我只好提前……”猛地被推了一把，一句“要死啊”还没出口，李坦扯着我的胳膊道：“快看快看。”
　　顺着李坦指的地方，我看见足球场上心型的烛光矩阵将将成型，中间的也陆续亮起来，因我们在高处，仔细观察了一阵子，中间应该是字母，应该是某个女孩的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只是摆这个矩阵的人的手法不太高明，也或者是临时发现蜡烛准备的不够，那几个字母颇为扭曲，几乎骗人不出。李坦装模作样到：“M，H，我，唉，我，有人给你表白啊。”我踢了他一脚，专心的看着蜡烛。
　　场边的人渐渐多了，显见得今晚约会的情侣很多，许多男生被女朋友或拉或拖来看蜡烛。因为耳边不断有诸如 “好浪漫啊”“我要是那女生我就答应了”，直到听见一声无论怎么柔软还是难掩粗犷的一句：“我也想要这样的心嘛”我抖掉一声的鸡皮疙瘩准备回去。
　　李坦显然还没看够，碎碎念道：“真是大手笔啊。”
　　忽然就觉得一阵悲凉，停下脚步看着李坦道：“你知道吗？我从小就知道我没有做公主的命。”李坦搂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推着我往前走让想起了我爸爸，从前我不听话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哄我的，想到这儿更觉得难过，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等着我宣泄：“无论我想要什么我都必须努力去争取，为什么会这样。”
　　良久，李坦道：“你不要乱想了，”换一种戏谑的调调又道：“有点像林妹妹了，小心和林妹妹一样被自己折磨死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听话的往前走，情绪也一步一步的恢复正常。到宿舍门口，我朝李坦灿然一笑，我自己对这个微笑十分满意，李坦适时的提醒我没有钻进死胡同，是以这个微笑我认为十二分的真心。李坦却不领情，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没有笑，他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好好复习。”的时候语气有些冰冷，我知道他在气我不该说那些丧气话，只点点头回去了。
　　李坦是很有理由生气的。爸爸过世的时候，我不过5岁，有那么一阵子很是颓废，倒不是伤心，5岁的孩子似乎都不怎么知道伤心，而是忽然间很多东西就没有了，妈妈一个人工作养活我俩，我和妈妈的生活颇为拮据。我没有新玩具，没有零食，5岁的孩子已懂得妈妈能让我衣食无虞有多辛苦，不敢再多做要求。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是李坦费尽心思把我拉回来。算起来，我和李坦认识这么些年，若真有什么地方会让他生气，估计就是我自怨自艾的时候了。
　　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我试探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值得作罢。想想自己，今晚实在并不比可宁幸运。呆坐了半晌，直到余雪叫我早点，我才感觉到确实挺冷的。想起李坦的礼物，拆开一看，是一盒小熊饼干，显见得做的人并不十分的娴熟，但已经很好看了。又想到李坦和可宁之前的约会，才明白到底是什么约会。原来那一次是我们乐观早了。回头看看可宁，眉头轻轻的皱着。忽然可宁睫毛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我赶紧把饼干收起来。我知道李坦总是会记得我喜欢什么，总是会想办法实现我的小心愿，这只是他的习惯，可是可宁也明白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对不起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