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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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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刺绣组的角逐结束了，牡丹绣会也就接近了尾声。
小花和瞎子还留在隆城比赛，饮食和木工是最后的两组，自然要结束得晚些。于是这一年的十五，只有吴邪、继棠和张起灵一起过。
没届牡丹绣会的结束都在八月十五左右，于是吴邪他们刚到燕镇没几天，八月十五就快来了。而戎国八月十五的习俗，是赏灯。
老人给孩子们讲，很久很久以前，八月十五这天，天上的月亮虽然很大很圆，但却十分昏暗，人们为了照明就点起灯来。可是天上的月亮看到地上的光明，理所应当地嫉羡起来，自己的光亮也提了好几分。人们看了这又大又明的月亮十分高兴，从此每年的八月十五左右都点上花灯，来迎一个明亮的中秋。
当然，这只是传说。
但总是有些像小孩子似的人，始终热衷于这些传说，譬如吴邪。
于是离十五还有三天，就扯了张起灵和继棠上街买过节的东西去。柴米油盐，过日子的东西样样不能少，接着买了些竹篾和花花绿绿的纸。吴邪甚至还凭着自己这刺绣大家的身份请燕镇最出色的裁缝给二人裁了新衣裳，又亲手给张起灵和继棠分别刺了麒麟和海棠的暗花。临回家时馋虫犯了就又称了些精致点心。
“这些？”把东西都堆到地上时，张起灵指着那堆竹篾和纸张问。
“扎灯笼的，”吴邪揉揉因抱了太多东西而酸痛的手腕，“小哥你没扎过灯笼？”
话一出口才想起继棠告诉他的张起灵的身世，暗暗骂自己嘴笨。
张起灵也没答话，看了眼他。蹲下去把买来的食材送到厨房，自己又默默上楼了。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竹篾子……薄了……”
吴邪转过头去看继棠，只见继棠蹲着从地上拿起一片竹篾，手上微微一用力，竹篾便断成两半。
“但若只是做灯骨，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继棠站起来。
“继棠你会扎灯笼？”吴邪好奇地问。
“扎过灯骨。”继棠转身要出门。
“干嘛去？”吴邪连忙叫道。
继棠停了步，回头看他一眼:“买扎灯骨的浆子。”然后径自走远。
同样是一副面瘫的面相，但怎么闷油瓶子就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呢？吴邪苦笑。
东西都收拾好，继棠也回来了，吴邪笑笑。两人各做各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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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吴邪爬到床上，扯了扯被子，示意那人匀出点地方来。
那人扫了他一眼，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吴邪不满地轻哼一声，从一旁的木桌上摸过一本摊开的书，顺手剪了剪烛花。
自从上次张起灵和继棠共处一室因作息时间不和发生了各种不协调闹剧后，吴邪实在没办法，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让作息古怪不固定的继棠住了客房，自己和张起灵共住一间主卧。其实这要不是那继大爷今儿着心情好，才不会不睡觉陪着吴邪逛街去呢。想到这儿，吴邪又不满地哼了声。这次是因为继棠。
有点冷，吴邪哆嗦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
忽然“咻”地一下被子被另一人拽走了一些，吴邪冻得打了个喷嚏，薄薄的一层绸衣完全抵不过秋季的冷气。吴邪狠狠瞪了眼张起灵，那人却一脸淡定地看看他，然后翻过身继续和周公下棋。
吴邪有些气恼，一个用力把被子扯过来大半，张起灵的身子几乎完全暴露在被子外。和吴邪一样，一层绸质的衣服，根本就不保暖。张起灵双手撑床微微起身，坐在那里看着吴邪，但怎么都感觉那微微上挑的眉毛有点危险意味。
吴邪被他看得有些毛了，干脆一咬牙也坐起来，把书往桌子上一拍和他一起瞪眼:“怎么着，就不允许别人抢你被子啊？大冷天的折腾什么？没事就快睡觉！”
张起灵继续面不改色地盯着吴邪:“被子。”
“就这一张被子，明天我再缝一套还不行吗？今晚您老大爷就凑合一晚上，成吗？”吴邪皱着眉头吹了蜡，道:“快点给我睡觉！”
黑暗中，张起灵看了看吴邪，然后抬头盯着屋顶开始发呆。见他还是不睡，吴邪一头倒下，干脆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张起灵忽然背对着吴邪躺下。吴邪睁着两只眼睛看着黑夜里他的朦胧的轮廓，却毫无睡意。
他不冷？
装作无意地碰到他的手，吴邪吓了一跳，凉得要命嗯……是不是冻着他了？嗯，好像自己霸着被子确实有点过分了……
犹犹豫豫地，向自己这边缩了缩，悄悄匀给张起灵一部分被子。张起灵转过身来，也不感谢，扯了被子的一端盖住自己，然后微眯眼看着吴邪。
吴邪犹犹豫豫地抬眼，刚好碰触到张起灵那对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无来由地一阵心虚。
“看什么？明天冻着你我还得给你请郎中！不盖就算了！”
同情他同情个屁！吴邪一边暗暗腹诽张起灵，一边心里暗骂自己。
张起灵倒不在意的样子，合了双眼淡淡应了句。
“睡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黑暗中，吴邪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张起灵的脸。
还似初见他时的那种俊朗和淡然，这段时间，也许真的是自己误会他了。
嗯……那个闷油瓶子……又会做什么梦呢。
不想了。吴邪清了清思绪，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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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十五刚好是个艳阳天儿，估摸着晚上的月亮也会明的很。
从一大早起，吴邪的小铺子就是一片忙碌。到处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过节的水果糕点都准备出来了。各人都有各人的活儿干，每一个人歇着。
吴邪此时正踩在两把叠在一起的椅子上，擦着铺子的招牌。
“继棠，扶稳点，我要下来了。”大功告成，吴邪把抹布扔到地上。松口气，拍拍双手打算下来。
“嗯，小心。”继棠淡淡答。然后瞥了眼店门口已经站了一排的姑娘们。
“张起灵呢？”吴邪四下环顾，却找不到那人的影子。
“厨房里，切冬瓜。”
吴邪忽然感觉自己丧失了语言功能。
如果说张起灵是一个生活九级残障，那么他唯一能胜任的，就是切菜。这是在吴邪目睹他眨眼间便切了根蓑衣黄瓜后认定的。
当然，这和张起灵用刀的熟练也有关系。而且这家伙的手力不是一般大，那把黑金古刀吴邪试着拿过，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搬起来。但是人家张起灵——连切菜都用它。
吴邪拍拍继棠的肩，示意和他一起去叫张起灵。
进了厨房，吴邪发现案板上的冬瓜开满了花，应该说是雕满了花……吴邪瞬间崩溃——
“这冬瓜还怎么蒸啊！”哭丧着一张脸，问。
眼前的人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算了……”吴邪无奈地扶额。
果然是生活残障啊！吴邪暗暗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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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镇的人就是多，路人间磨肩擦踵，与这八月十五的灯会也脱不了干系。
空中刚刚没上一抹暮色，但地上的行人却难以看出相互之间的面孔了。那种感觉，就像是黑暗从大地上升起。
但也就是这黑暗升起时，灯亮了。
从东街亮到西街，从南庭织上北院。民宅里和街道旁的铺子中都亮起点点星火，连在一起却如同一条火龙，在黄昏中静卧，等待黑夜的觉醒。
穷人家的人们也换上件干净衣服，整理好白日里一脸的疲惫神色走出家门。高等门第的孩子一身盛装，高高地昂着头，伸着小指头指指点点，居高临下地要这要那。虽然身后随从的手里已经举了不少零碎东西。
吴邪挤在人群里，一边拽着一个，左手一个继棠右手一个张起灵，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街上张灯结彩，长长的红绸从街头扯到街尾，红绸上方，透着星星的光晕。一切都美得像画。到了糖画摊子跟前，吴邪忽然停了步。
“小哥，继棠，要不要这个？”笑眼微微眯起来，像两半弯月。
继棠摇摇头，张起灵也别过头去。
“真没情调。”吴邪不满地哼哼两句，径自走到摊子前，笑道：“大爷，要一支糖画。”
卖糖画的大爷笑眯眯点点头，手下还在甩糖，忙不迭地答到：“哎，小伙子先转了轮着。”
一旁的木轮子上画着不同的花样，吴邪耸耸肩，伸手一转。轮子飞快地旋转起来，过了一会儿慢慢停下。
“大爷，这是——”吴邪疑惑地看看指针指向的图案。
那大爷终于画完手中的画，把它递到一旁的一个小孩子手里。孩子满足地举着糖画走了，大人扔下几个铜板。
摊主大爷看了看轮子，笑了：“小伙子，命中桃花啊。”
“此话怎讲？”吴邪一愣，然后尴尬地笑笑。别说桃花了，自己从小到大碰上的女孩子就没有几个，好不容易遇到了个漂亮可爱的小花，结果还是个男的。这桃花也太差了吧？
“你转的是桃花图。做糖画这些年，抽到桃花图的也不过十几人。”那大爷又低下头甩糖，“只是这桃花啊，可还有桃花运和桃花劫之分。”然后颇具意味地看了看他。
金黄色的糖浆很好看，在月夜下如金子般流出好看的光。半透明的色泽似真似幻，又微带着朦胧。吴邪静静地伫在摊前，继棠和张起灵在他身后等着。
这桃花图很简单，几下子便完工了，然后递给吴邪。
“等等，”一手接过吴邪递来的钱，然后忽然叫住遇走的三人。
“嗯？”吴邪疑惑地停下。“您还有事？”
老人微微低头。
“听大爷一句话可否，”老人眯起眼。
吴邪一愣，笑：“请指教。”
“这个，可以。”老人抬起如树皮般的手指向继棠。
然后又指向张起灵。
“这个——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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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灯、庙会，吴邪完全没了心思。
或玲珑或庞大的花灯，精致小巧的宫灯，流光溢彩却也无法唤回吴邪的心思。
【这个，可以。】
【这个——绝对不行。】
到底是指什么。
张起灵捏了捏吴邪的手，总算唤回他一分神智。定定神向张起灵笑笑。
“绣师小哥！”一个甜甜的声音冒出来，转头看是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子。
“你是……”吴邪略微诧异地笑笑。
“镇上的人都等着你呢！快跟我来！”女孩子也一笑，露出几颗白白的牙，“旁边二位就是绣师小哥的那两位朋友吧？来！快点！”说罢拽着吴邪飞奔起来，另二人也跟住吴邪。
停了步，是镇上最大的酒馆。吴邪刚刚守住
小姑娘笑盈盈地推开门。吴邪愣了。
屋中尽是平日里与自己亲近的邻里和热心的人们。
平日里一位颇善言辞的教书先生上前拍了拍吴邪的肩：“绣师小哥，这都是邻里乡亲的，今儿来，一是庆祝你牡丹绣会的佳绩。二来，我们知道你一向独来独往，这几年来，你也过得难了点。大家今儿着敬你一杯！”
“若不嫌弃，这月下佳节你们三人就同我们一起过！大家说好不好？”
“好——”下面是齐齐的回答，众人鼓起掌来。
吴邪感觉似是有什么梗在了喉中，鼻尖好酸。
自从离了吴家，这些年来过年过节也独有自己一人。今天却像是个梦。
“放灯咯！”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欢快地叫了一声。吴邪走出门去，仰头看着那轮乳白色的圆月，周围的孔明灯已飞了漫天。
酒楼不远处一条小河静静流淌，水面浮着无数漂亮的荷灯。
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一盏荷灯，吴邪回过头去，是继棠。
“去吧，他已经去了。”继棠用下巴指指张起灵的方向。
吴邪愣了愣，笑了，端着荷灯向小河走去。
白色的长衫上，洒了一片银白色的月光。
谁说月下，偏要对影成双？
——TBC——
【第十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