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奇譚｜短篇》梅曜瑿

12、榣韻（慳臾x太子長琴)｜ by 曜希

　　──千载韶华寸光阴，千年弦歌唱如今；
　　──梦影飞花知何夕，犹是芳华入瑶琴。

　　那时，天地之间仍是一片荒芜混沌的洪荒太古。
　　那时，还未有人类出现，而天皇伏羲、地皇女娲，还有更多的神祇仙灵，都居住于洪涯之境。放眼望去，尽是万古蛮荒，盈满了千载苍凉。
　　入眼所见的尽管是一片广袤的大地，但是毫无生气，而一向心高气傲的神灵们饶是居住于这片土地上，却从来不曾与彼此有过交集，所以也未曾想过替这八荒六合做出改变。

　　直到地皇女娲终于看不下去，不愿一片该是丰饶的土地变成这样没有生机，于是她赤裸着脚，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泥泞里。无所谓白皙的双足沾染上污黑的痕迹，她仍是手捧着泥钵，弯下了身捏起了一块又一块的泥土，像是进行着一场神圣且高贵的仪式。而终年阴霾的天空竟在这时洒下了斑斑微光，那一线光明就在这一片阴暗中，开疆辟土，驱逐那些不散的云翳，温暖了女娲捧着石泥而冰凉的手，也温暖了手上那一坏泥褐色。
　　最后轻轻地，将女娲手上已然成形的泥块，上了一层永不褪去的釉色。
　　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一片大地上，与光明一同洒下的，是逐渐众多的生命。

　　白雾渐去，和煦的阳光跳跃在苍翠的幽谷间，偶尔映着几滴从下方溪涧泼溅而上的水花，折射出斑斓的光点。
　　榣山，榣川。
　　有什么声音就这样款款地落在这方仙境里。不似淙淙地流水声，只是弦一挑，便挑起了桃花落处的娇艳欲滴；不似沙沙地风吹声，只是指一拢，便拢起了远处的山岚层递。一捻指一抹琴，复又蜿蜒了隐于山峦中的银带河溪，而一曲未尽，终不敌震荡起了一湖涟漪的凤来古琴鸣。
　　终不敌，那一抹宛如由白雾与阳光凝聚起的，翩翩人影。
　　有凤来仪。
　　仙袂风飘连带卷起了一绺未细细绾起而散落的黑色发丝，衣袖一扬，只见扬起一曲高山流水，也惊动了沉睡于天地之间的神祇妖灵。

　　「长琴。」那是在湖水的中央，突兀响起的声音，就在水波沉淀处。没有溅起干扰无瑕琴音的水花，只是在蔓延至岸边的水纹里，传入了一声又一声的，带有盼望与希冀的呼喊。
　　少年一个无心却又刻意的呼声，宛如追求着谁的共鸣。
　　而惯于弹琴的指停留在宫商角征羽的最后一个弦起，待那个声音来到自己的面前，才幽幽地落下了最后一个音。
　　「悭臾。」风过处，吹散了几瓣不知从何而来的落花，点缀在碧绿的江潭上，沉稳而清亮的嗓音如人如琴。
　　似天籁，是仙音。
　　是地皇女娲用泥土造人之后，天皇伏羲命火神祝融取榣山之木制琴，而又在琴中孕育了千百年的仙人──太子长琴。
　　距离当时仍是一片混沌的太古时代，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曾是终日阴暗不见天日的大地已经成了绚烂的花海、久到曾是汪洋一片湛蓝的大海已经成了青翠蓊郁的山脉。
　　久到当时的泥人早已开枝散叶，人类的数量已远远超过自上古便栖息于此的神灵；久到，他也已经在这苍翠的榣山中，寻得一只水虺做为知音。
　　早已忘记了当时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只记得那时只是抱着那把曾经孕育出自己的凤来琴，循着一股清气来到了榣山水湄。不过就只是临着水边几个拨弦的动作，便看到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泛起，而就在水纹的中央，悄悄地，探出了一颗黝黑的头颅。

　　又是不知道多少个百年过去。
　　对于仙人，或者是精怪而言，这百年往复不过就如一个弹指，春夏秋冬转瞬已成过眼烟云。但是总有一些过去，会沉淀在这些长久的生命当中，成为永不凋谢的回忆。

　　风过榣山，露化榣川。
　　「长琴，你看。」
　　按下了弦，又是琴音方歇，太子长琴噙着一抹浅笑，看着涟漪的中心，悄悄探出了一个黑色的头颅，像是乌黑漆亮的发。江边的水虺不知曾几何时已能换化成人形，尽管是少年模样，意气飞扬，却仍不改相识之初的单纯。
　　以天地精气养成的虺，五百年化蛟、千年化龙。龙经五百年后是为角龙，再等待千年，方能成为应龙。
　　「看！我已能化成人！假以时日，我会变成通天彻地的应龙，到时我便能够立于众仙兽之首！」悭臾赤裸的足踏上的榣山的翠绿的青草，身后还露出了长长的尾鳍忘记变化，少年仍是笑的容光焕发。
　　「我会等你的，悭臾，千百年，都会等。」等到榣山风起，他又开始撩拨起琴弦，依旧是那首悭臾所喜爱的歌谣，随着轻浅的音韵，默许着靠在自己身旁的暖热温度。
　　经过了千百年的动荡，人间已不再是仙灵们的乐土，天皇伏羲因此下令，要所有修成仙籍的神灵修筑天梯，登天而去。
　　地皇女娲则不舍当初泥土石块塑造出来的人类，放弃登天的机会，而率着女娲部族，居于地底。
　　而尽管太子长琴眷恋着榣山的景色风物，却也不得违抗伏羲与祝融的命令，只能带着遗憾与不舍地告别已经陪着自己走过数百年的悭臾。
　　「所以回到天上的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到榣山？」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岁岁年年，韶华已变。少年晃动着尾鳍，听着耳旁传来的熟悉音色，不动声色地掩去眼角边的水气。

　　──待我成了应龙，便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看尽锦绣江山如画，驰骋九霄天上。

　　「我终会回来，只要天庭安稳，我会求得祝融让我重返人间。」哪怕那时，悭臾早也已经不是只甘心居于水边的小水虺了，太子长琴仍是弯起笑意。

　　──待你成了应龙，便让我再为你执起一首，看遍四季冬夏春秋，弦动生死从容。

　　他们曾经约定好的。
　　知我登临意，懂我妙曲音。
　　对着明月之下，酒樽之前，凤来琴那一夜的音色似是随着清风奔流入了浩瀚的星河，将过往的流年谱进了曲韵里面，始于碧波万顷，止于镜影沉璧。

　　──锦绣江山与谁行，乘奔御风共万里；
　　──岁月无期轮回尽，又见春风过桃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