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季》惜忆研

2、夜风

　　深夜。
　　清国皇宫。

　　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英俊男子立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画像。

　　画上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微微笑着，目光深幽，似乎在看着面前的雪中傲梅，又似乎在看着悠远的天际。但是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他什么都没看。因为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是啊，他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屑装下。但，风，我想入你眼里心里呢。英俊男子看着画中的男子，神情温柔，目光坚定。

　　无论你藏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的，不惜一切代价。

　　一阵风吹过，英俊男子冷冷地问：“如何？”

　　“回主上，还是没有找到。”一个蒙面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低着头，语气恭敬地回答。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下，一阵冷气朝地上跪着的人而去。

　　蒙面年男子的身体僵了一下，迟疑许久终于开口道：“既然当初要把他逼走，现在又何必要千方百计的寻回他？您明明知道您给不了他想要的，为何要折断他的双翼，将他束缚在这冰冷无情的皇宫？您给他的伤害，还不够多吗？五年了，您就不可以放过他吗？”

　　一阵掌风袭来，蒙面男子嵬然不动，只是抬手将嘴角溢出的鲜血抹去。

　　“不要试图触碰朕的底线。即使你是他最看重的人，朕可以容忍你的一些放肆，但，朕的底线，也不是你能够触碰得了的。滚。”萧清夜握紧双手，目光冰冷的看着地上的人，语气森然。
　　那个人是他的底线，谁也不能够触碰！

　　房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萧清夜瘫坐在椅子上。当初，萧清夜只是想留住他，自始至终，萧清夜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留住那个宛若谪仙的人。却不料，到最后伤那个人最深的，却也是他萧清夜。

　　甚至，他逼得风华绝世的那个人离开养身处优的地方，开始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是他萧清夜，比他不得不离开。这件事，萧清夜比谁都清楚，也是他久久不能释怀的原因。

　　每一个人都要他放过那个人，可他呢，又该让谁放过？无论上穷碧落，他都不可能放过。萧清夜，永远不可能放过，那个叫萧清风的绝世男子。

　　萧清夜无力的闭上眼睛，思绪又再一次回到了从前。

　　荒芜的院落里，一个六岁左右的瘦弱的小男孩冷冷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他的所谓的兄长们及他们的侍读。男孩挺直了腰杆，倔强的不肯低头，一动不动的接受他们的打骂。即使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也不可丢了所谓的皇家气度。这是已经去世的母妃告诫他的，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回头，看到了那个比女孩还精致不少的小小少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嗯？”少年微微挑眉，看向他们的目光虽然依旧温和，但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不耐。

　　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都有点害怕这个最受父皇宠爱的四哥。因为他虽然语气很温和，但对待每一个人都有一点淡淡的疏离。

　　萧清风看着低着头沉默的众人，眼光不小心瞥到瘦弱少年的身上，目光微变，淡淡地说：“平日里，季先生就是如此这般叫导你们的？”

　　季先生是皇上的知交好友，为人严厉，最是注重皇家礼仪和敬长爱幼。

　　听到这里，除了瘦弱的男孩，其他人都有些慌乱，特别是那些皇子侍读。皇子犯错，受罚的永远不可能是皇子，所以，受苦的就是他们这些侍读了。

　　萧清夜看了一眼慌乱的众人，淡淡地说：“罢了，你们回去吧，下不为例。”

　　话音刚落，众人都跑开了。

　　萧清风慢悠悠地走向男孩，掏出怀里宫人准备好的丝质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小男孩脸上的污渍。末了，萧清风柔声道：“你是哪个皇子？”

　　“我叫萧清夜。”男孩瞪大眼睛看着萧清风，脆声道。他不讨厌这个有着温润笑容的，传说中最受宠的皇子。他曾经见过萧清风几次，每一次都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跑开了。即使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告诉过他们之间的差距，他也可以从两人之间的穿着看出来——同是丧母之人，萧清风是最尊贵的皇子，而他自己，则是整个皇宫里面最最卑微的皇子。甚至卑微到，即使消失也不会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但是，即使如此，他不但不怨恨萧清风，甚至还很喜欢他。即使萧清风从来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他也会千方百计的寻找机会见他。

　　他，就是这么地喜欢着这个，叫做萧清风的小小少年，清国最尊贵的皇子。
　　原来是九弟啊。萧清风温和的笑开了，他知道这个男孩，因为这个男孩总喜欢远远地的看着自己。

　　“我叫，萧清风。”萧清风笑着说，牵起男孩的手，慵懒地朝寝宫走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清夜觉得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温和轻柔。萧清夜下意识的抓紧他的手，似乎怕他要随风而去。

　　那一年，萧清夜八岁，萧清风十二岁。

　　萧清夜苦笑，原来，在那时候，自己就害怕他的消失了呢。对他的执念，果然从很早就开始了呢。现在，他如何放得了手呢。即使互相折磨，他也不要放手！

　　“皇上。”大内总管刘华纠结地在殿外犹豫了许久，还是无奈地唤了一声，唤回了萧清夜的思绪。

　　“进来。”萧清夜冷冷地说。

　　刘华早就适应了萧清夜的冷气，轻轻走了进来。看到坐在龙椅上清国最最尊贵的人，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何必呢？脑中思绪翻滚，却仍未忘记所为何事。刘华轻声道：“岚王送来了一批女子，如何处置？”

　　萧清夜目光一寒，眼中杀意浮现。殿里的气压更低了，饶是刘华习惯了萧清夜的冷气也有点受不住了，不禁埋怨起了岚王。你说你送啥不好，偏要送女人呢，明明知道那是主子的忌讳，还三番两次送来。即使是为四皇子不平，也不必如此吧？

　　许久，萧清夜才冷冷地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哼，萧清岚，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若不是因为那个人，你早就死了好几遍了。

　　“是。岚王还说，陛下想见的人，在月城出现过。”刘华恭敬的说。岚王也是关心陛下的吧，要不怎么一有消息就通知陛下？呃，虽然不保证岚王就是无聊得想看戏了。

　　萧清夜猛然双目一亮，难道，是他？轻轻挥手，让刘华退了出去。

　　刘华退出殿门，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明明还是惦记着四殿下的，为何当初就是不肯好好解释一番呢？若是陛下将一切如实说出，四殿下必定不会被逼离宫了吧。

　　接过圣旨，萧清岚气得咬牙切齿。好心好意告诉他那个人的消息，却被摆了一道，这个小气又爱记仇的男人。最好那个人不愿随他回来，哼~~~

　　一个十五岁左右俊秀少年匆匆跑进一个简洁优雅的殿宇，焦急地呼唤：“四哥，四哥。。。。。。”直至声音嘶哑，都未得到如往常一样的温柔回应。少年跌坐在地，神情木然。他不敢相信，那个清风皓月般的人物竟然走了。而且是被他亲自逼走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四哥，定然对他失望至极吧？

　　空旷的殿宇里静悄悄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轻易听得到。少年闭上眼，任泪水滑落。他不得不相信，那个人，是真的走了。

　　那一年，清国最受宠的皇子萧清风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那一年，清国最不受宠的皇子萧清夜继任大统。
　　那一年，萧清夜十五岁，萧清风十九岁。

　　萧清夜猛然从梦中惊醒，叹了一口气，披衣下床。四哥，五年了，你究竟在哪儿？你，还愿意原谅我吗？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萧清夜苦笑，四哥，至今也只有你能让我惶惶不安了。

　　月城。
　　陶然居。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柜台后面，低着头核对着手中的账册。人们看不到他的样貌，只是单单那如俊雅青竹般的气质，就让人眼前一亮。而且，从他那尖尖的下巴和嘴角温柔的一抹笑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风华绝世，容貌不俗的男子。

　　“掌柜的，两间上房。”一个佩剑的男子朗声道。

　　白衣男子，也就是萧清风头也不抬，随手翻看了一下记录，温声道：“轩儿，带两位客人到朱雀阁甲、乙两号房。”

　　“是的，父亲。”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应声而出，淡淡的回道。转身对着刚刚的两位客人说：“请客人随我来。”说罢，走在前方给客人引路。

　　一个身穿黑衣的英俊男子痴痴地望着那个依旧忙碌的白衣男子，如此的风华绝世，如此的温柔，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够有如此的气韵？四哥，夜儿终于找到你了。时隔五年，我依旧能够一眼认出你呢，四哥。

　　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久久不肯离去，萧清风无奈的抬头，看到面前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怔愣。

　　男子穿着一身简洁又低调奢华的黑色衣着，越发显现了男子挺拔高大的身躯。冷峻的面孔如刀削般，让人难以接近。俊朗的眉，深邃的眼，高挺的鼻。退去了以前的青涩幼稚，印刻下了成长的痕迹。

　　这下年来，苦了他了。

　　萧清风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眉眼越发温柔，他看着黑衣男子，柔声道：“夜儿。”

　　这一声夜儿的熟稔，是萧清夜梦寐以求的。仿佛他们依旧如以往一样，没有因为五年多的分离而产生的隔阂。

　　“四哥。”萧清夜激动地唤了一声这五年来在心里呼唤过无数次的两个字。

　　“嗯。”萧清风点点头。抬手抚上萧清夜因操劳国事而消瘦不少的脸庞，有些心疼。这个人，是他一手养大的啊。

　　“四哥。。。。。。”萧清夜伸手覆上那只轻柔地抚着他脸庞的手，低声呢喃。

　　萧清风依旧笑得温柔，反手握住那比自己的手大了不少的手，对刚刚出来的轩儿嘱咐了一声，拉着萧清夜的手，走进了内院。

　　萧清夜看着萧清风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十二年前，他也是这样牵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带进了他的生命里，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今，他又如是这般，是否，他依旧将自己当做那无知的孩童？但是，萧清夜看着失而复得的人儿，若能与他在一起，他自己定然甘愿做他那天真无知的孩童，一辈子。

　　只要他愿意永远不离开自己。

　　萧清风刚将萧清夜带进一间干净简洁的房间，却猛然被人从后面抱住腰。因为知道是谁，萧清风并未慌张，只是放松自己，静静地靠在身后之人身上。

　　感受着紧贴着的温暖，萧清夜终于有了一丝真实感。紧紧揽着他的腰，萧清夜不断地叫着：“四哥四哥四哥。。。。。。”

　　萧清风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当初选择离开，是不是错了？看到萧清夜的样子，他就知道以距离来减淡萧清夜对他的情是行不通的。而且，这五年，他也不是不痛苦的。难道，就这样随着萧清夜了吗？这样的话，父皇为他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可是，看着仍在不断呢喃的萧清夜，萧清风还是心软了。父皇，风儿不孝了。因为，这样的夜儿，风儿无法再忍心伤害。

　　或许，这就是我一生的劫吧。

　　“夜儿，我在，我会一直都在，不用担心。”萧清风依偎在萧清夜身上，柔声说道。

　　“真的，不会再离开？”萧清夜抑制住心中的狂喜，求证般的问道。

　　“嗯。”萧清风轻声说。

　　萧清夜的回应是将萧清风抱得更紧，把头埋进萧清风的颈间，泪水浸湿了萧清风的脖颈。
　　终于等到了。。。。。。

　　感受着萧清夜的泪水，萧清风知道，他一直错估了萧清夜对他的情深。

　　夜儿，或许，我并不是很爱很爱你，但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即使是我最最讨厌的政事我也不会逃避。

　　四哥，我知道你的爱永远不会比我的多。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是天下，我也放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