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火》凝水

1、第 1 章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快乐起来，
　　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登上天堂。
　　1.
　　200X年1月16日星期二夜晚11点 心情指数：低落
　　再过一个多月，旧历年就快到了，今天公司开会讨论“员工新年欢庆会主打节目”的方案，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开心，但是昕童，我很不开心，真的很不开心。
　　你离开不到两年，他们似乎就把这么杰出优秀的你给忘记了，只有柳小惠，那个我们总说她从小营养不良，不起眼的瘦小女子，她站起来提议：今年流行魔术塔罗牌，不如我们来玩占卜吧，给大家算算明年的运数，象两年前欢庆会的赵昕童那样。
　　昕童，你知道么？那么多的老员工老领导，只有不起眼的她记得你，你觉得意外么？
　　昕童，你这次去学习怎么去了那么久？快两年了，你一点音训都没有，我很担心，也很想念，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或者给我回个EMIAL也行啊。
　　昕童，今晚的夜空黑得很纯粹，星星晶亮璀璨，它让我想起了你的眼睛，你在西雅图，也能看到那么美丽的天空么？
　　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可沁，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随着一阵急促又清脆的高根鞋踩地的声音响起，一个脸圆得比苹果还要标准，大眼睛乌黑亮泽的高挑女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是我同一个办公室的美女同事：秦小汝。
　　“汝汝？你今天怎么也那么迟的？”我右手扶着白色挎包，左手调整胸前的员工牌，顺了下头发整理下仪表，脚步一刻不停的朝电梯奔去。
　　“别提了，好容易赶上公车又碰上交通堵塞，今天倒霉的要死！”
　　“哎，我也一样，一想起这样的日子以后还要过好多年，心理就一阵哆嗦。”我感慨的碎碎念，手迅速的按下电梯的等待键。
　　“所以我们要赶紧找个好老公把自己推销出去，安心在家做个闲妻凉母呀，现在年龄越来越大，皮肤可不象前几年那样经得起熬了……”
　　汝汝刚说完，电梯门刚好开了，她一把拉着我就往电梯里面冲。
　　“美女汝汝开始思春咯！我命不好，做闲妻凉母不懂还要等几年哦！”我笑。
　　按下11楼的按键，电梯开始快速往上升，那种瞬间昏眩的感觉即使已经有3年多了，我仍是不太习惯。
　　汝汝一有空隙就习惯性的从包里掏出粉盒细心的往脸上补粉。
　　“少来，人家带你去相亲你又不要。可沁，就快到春节了，法定有七天的休假，你打算怎么过？”
　　“七天？远远不够！”我神秘的笑了笑。
　　“准备去旅游？请长假？”汝汝一声怪叫，补粉完毕，只见她又掏出腮红迅速的补妆。
　　“猜对了！美女！”电梯门开了，无视于汝汝吃惊的表情，我憋足了劲往打卡机跑去。
　　“去哪？去钓帅哥的话我也要跟着去啊！”后面的汝汝也跑得气喘呼呼的喊。
　　“西雅图！”叮的一声响，打卡完毕，我一看时间，刚好，最后30秒给我赶上了，没迟到。
　　我转念一想，这是不是预示着，去西雅图是一个好的兆头一个好的开始？
　　“西雅图？！”汝汝惊讶的大叫，整个人象被定身法定住了似的，手里握着纸卡目瞪口呆的瞪着我。
　　我也瞠目结舌的瞪回去。
　　“汝汝，你还发什么呆？时间快来不及了……”
　　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号：
　　“啊----天杀的！衣可沁！！！你要对我的迟到负责！！！！！”

　　作为猎头公司的行政人员，每天忙得腰腿抽筋似乎是很平常的事，不过即使再苦再累的活，只要公司里女人多于男人，内部聊天室里总少不了八卦口水。
　　“可沁，你去西雅图是不是想找赵昕童？”
　　一上电脑，屏幕里汝汝的大头象跟追命符似的，马上一闪一闪的晃个不停。
　　“果然是我的亲亲好宝贝，如果以前不是钱不够，我早就飞过去了！”
　　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简直跟我肚子里的小蛔虫似的，我开心的回复过去。
　　“你能不能不去？”汝汝发了个皱眉思考的表情。
　　“为什么？再看不到他，再没有他的消息，我会窒息死掉的……”
　　我劈里啪拉的发了过去。
　　“我知道你的感觉，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久没联系你，连你的EMAIL都没回复一封，是什么原因？”
　　“也许他在那边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知道，他那么要强好胜，决不允许自己落后于别人的。如果他没时间飞回来看我的话，作为他的亲亲女友，我也可以飞过去看他不是应该的么？”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也许他在那边已经有别的女人了呢？”
　　汝汝的话象千镑铁锤，狠狠的砸在我心窝上，我微翘的嘴角立刻垂了下来。
　　没错，如果你的男朋友跟你分开快两年了，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点消息给你，那么在无限可能的原因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心里不再有你了，他已经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这样的可能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我无法将刻骨铭心的过去就这么轻易的一笔抹掉，我相信昕童也不能。
　　“我相信他，就算他要跟我分手，也应该跟我讲清楚才对！”
　　“现代都什么年代了，分手还需要原因需要交代的么？”
　　“那更应该去一次，至少能让自己早点死心，再说，我决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就忘记我们的过去。”
　　“哎，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不懂怎么说你好了。”
　　“可沁，听我一次，不要去，千万不要去西雅图好么？”
　　“为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快乐起来。”
　　我的心一阵酸楚，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才能带我开启天堂的大门。
　　“算了，先不说这个郁闷的话题了，离春节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呢！可沁，我记得前段时间你很想买阿玛尼一套西装，后来嫌贵没买成是吧？”
　　“是呀，怎么了？”我发了个疑惑的表情过去。
　　那套西服，从第一眼看到它我就肯定，它穿在昕童的身上一定如虎添翼，而且颜色款式也是昕童喜欢的那种，如果当时不是价格标得太高，我一定当场就把它买下了。
　　“昨晚我好象听广播说，百货商场今天早上自开门后的40分钟内，阿玛尼、梦特娇等几个大专柜全场三折限时优惠，貌似很多人都翘班去抢了！”
　　“OH my god！你怎么不早说？亲亲宝贝，我也要去翘班了，老大来了记得帮我顶住哈！”
　　不理会汝汝的反应，我一拍额头，止不住兴奋的捞起包包就往外冲，脑海里回旋的是昕童穿上那套西装英俊挺拔的样子，我的昕童是那么的帅气优秀，他值得用世界上最昂贵最美好的东西相配。

　　繁华的都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百货大楼离我的公司不是很远，打车还需要转几个红绿灯，这样一掐算，还不如走着去的快。走着去，只需过一个十字路口，对面就是百货商场了。
　　似乎在我宣布去西雅图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对我起了眷顾，例如很少有打折先例的阿玛尼竟然打到内出血的三折，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再例如我刚走到十字路口，命运就对我微笑的亮起了绿灯，仿佛知道我很赶时间似的，礼貌的为我开道。
　　我毫不犹豫的大跨步走出去。
　　“快闪开！”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喊。
　　我吃惊的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觉得背部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身子一轻，手中的白色挎包抛出了个完美的抛物线飞至空中，天空很蓝，很透，很清，很澈……
　　隐隐约约的，在我陷入黑暗的那一瞬，我听到有人在说：
　　“车祸……”

　　意识如浮萍般在黑暗虚无中起落浮沉。
　　“可沁，快醒醒……”一个熟悉得让人心悸，哀伤得令人心碎的叹息幽幽响起。
　　是你么？昕童？真的是你么？还是只是我的想象呢？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又再次跌进黑暗中无法自拔。

　　“可沁，可沁，你还要睡多久？”
　　又是那个熟悉又哀伤得让人想掉眼泪的声音将我的意识唤醒，昕童，是你么？
　　我想睁开眼睛，无奈眼皮象被千斤重物压住了一样。昕童，是你回来了，是么？

　　意识逐渐恍惚，回忆的碎片形成一个旋涡，疯狂的旋转。
　　我看到了一片深灰色低沉的天空，狂风暴雨中，洪水如同猛兽袭击着整个村庄。
　　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我记起来了，那是一场改写了我命运的洪水……
　　那一年我五岁。
　　突如其来的洪水将我们的家园摧毁在顷刻间，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昕童的爸爸，都在这次天灾中失去了生命，是昕童的妈妈在我被溺死之前奋不顾身地捞起了我，从此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
　　汹涌的洪水在经过一天一夜的咆哮后终于离开了，但是援助物资并没有及时运到灾区，大家只能在残留的物品中，寻找充饥的东西。
　　空气里蔓延着潮湿的霉气，四周到处是家具被洪水冲散的碎片、倒塌的墙壁、湿哒哒松软的泥土，还有幸存者痛哭的哀号声随着风飘出去好远。
　　我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那一天，只有七岁的昕童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碗稀饭，他没有吃，一半给了昕童妈，另一半，全给了我。
　　记忆里的昕童，满身都是污垢泥巴，眼眸却那么闪亮璀璨，即使那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哀伤。

　　碎片又开始旋转，颜色改变了，那是一道轨迹优美的鲜红，星星点点就想盛开的红玫瑰，昕童的妈妈----沈阿姨安静的躺在车子前面，满地的血积流成河，而我只会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哭……

　　旋涡渐渐被黑暗湮没。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的脑袋象有把刀在里面淘气的使劲绞动一样绞得我剧痛无比。
　　耳边又传来声声焦急悲伤的呼唤：“可沁，可沁，你快醒过来，我回来了，你快醒过来啊！”
　　我没有听错，真的是昕童的声音。我不可以再沉睡，等了那么久，昕童终于回来了，即使我要死了，死之前我也要看看他，看看他！
　　泪水滑过我的面额，我用力地睁开眼睛，慢慢的，慢慢的，我看到了世界的第一丝光线。
　　却如却如隔着层磨砂玻璃般，一切是那么朦胧不清，只有右手被紧握的湿润触感告诉我，这不是梦，昕童真的回来了。
　　“可沁，你醒了！！你醒了！”昕童惊喜的看着我，眼睛里，和我一样积满了泪水。
　　“我一定是在做梦！”阵阵疼痛的脑袋却告诉我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我睁大眼睛看着贴着我很近的一张脸，即使下巴长满了来不及修剪的短小胡子，依然颓废得那么帅气，只是样子很憔悴，脸色苍白，两个黑眼圈又大又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是望着我的眸子是那么亮，那么清，就象所有的灵气精神忽然间活过来一样。
　　“这不是梦，可沁。”昕童亦喜亦悲的痴痴望着我。
　　“你一点也没变！”我亦痴痴的对着他笑。在他的眸子里，我看到我的脸，我的眼睛，竟然也是清得发亮。
　　“你饿不饿？”
　　“不饿！”
　　“你昏迷了四天了，我去给你拿点稀饭！”昕童象没有听到我的话一样，松开我的手就要走出去。
　　“别走！我真的一点也不饿。”我赶紧反手握住，紧紧的，生怕他一转身就会消失不见。
　　“傻瓜，我不走！我以后再也不走了！”昕童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深邃的眼睛看着我的手有点走神，随即反手紧紧的握着，比我握得更紧，被他这一握，我的眼泪又开始泛滥了。
　　“小呆瓜，你哭什么？”昕童的手抚上我的面额，轻轻擦去了我的眼泪，被他抚过的地方细腻滑润，我有一瞬间的怔愣，从前，他的手不是这样的，即使经过几年保养，他掌心的皮还是保留着从小到大的硬朗粗糙，这是过去沧桑岁月留给他的痕迹。
　　如今，他的手竟然变得细腻润滑，我想翻开来看，一动，全身象散了价似的，头也爆裂般的开始撕疼。
　　“可沁！可沁！！你怎么了？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可沁？！！”昕童紧张的撕声大喊，眼睛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我的头，好痛！
　　门开了，有凌乱的脚步声 ，我的头越来越疼，隐隐听到有说话声，却只听见“腰部受伤”“脑震荡”，接着有人给我打了一针 。 睡意渐渐拢了上来，眼睛在漫漫阖起，眼前出现了严重的重影，昕童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清晰，一下子有朦胧得象被光化了去，只是他那双专著悲伤的眼睛，象一把刻刀，拼命地在我灵魂上来回雕刻着那一份深情，让我彻底沦陷。
　　“别走，昕童。”我艰难的请求。
　　“傻瓜，我说过，我以后再也不走了！你好好休息！”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不放，我也紧紧的捉住他的。
　　“可是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你了！”镇定剂开始发挥作用，头痛在慢慢的缓解，睡意渐渐袭上心头。
　　我是如此的不安，似乎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昕童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不会，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只要你不让我走，我就永远不走，好不好？”昕童捉住我的手，贴在额前。
　　“乖，你放心睡觉，我给你讲我在西雅图的趣事……”
　　“恩，不许停哦！”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西雅图是个浪漫的城市，那里的冬天冻得人耳朵掉下来也不会有感觉……”
　　“昕童，你是不是在那里有了一段浪漫的邂逅，所以把我给忘了？”我努力抗拒着睡意把话说完。
　　“傻瓜，怎么会呢？我这辈子最浪漫的邂逅，是遇见了你……”昕童的影子渐渐模糊，可是我竟然会感受到他眼睛里一瞬间微小的恍惚和痛楚。
　　昕童他有事情在瞒着我，会是什么？
　　就这样，我又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