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咸**澈

50、第二章 九曲回环左右难（1）

　　今天的天色实在晦暗，才下午四点多，报馆的灯已经亮起。有些记者出去跑新闻了，只留了三个人在这里工作。郭红绡正伏案专心写稿子。老杨翘着脚看报纸，他瞟了一眼郭红绡，又瞟了一眼窗外，皱眉道：“红绡啊，这天恐怕要下雨了。你晚上还要到华懋饭店去采访，干脆先回去歇一会儿吧。报馆里没多余的伞，待会儿雨下起来，可就不好了。”

　　红绡“哦”了一声，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天上乌云密布，还刮着大风，吹得店铺外面的幡子都卷起来了。她赶紧收拾了一下，梁文生正好进来找她，见她在收拾，向她招了招手，“红绡。”

　　老杨听见声音，刚刚拿起的报纸又压了下来，放下报纸一脸好奇地站起来，走到梁文生的身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指着他促狭地问郭红绡说：“红绡，这是侬男朋友啦？”

　　红绡看了一眼梁文生，一脸不自在的样子，“不是啦，朋友而已。”

　　梁文生早被老杨这样生熟不忌的打量方式弄得有些尴尬，现在听红绡这样说，顿觉得面上无光，感到心里很不舒服。他却又忍着不表露出来，只是向老杨讪讪地点了点头。

　　老杨却不在意，反而含着赞许的目光又在梁文生的身上逡巡了一圈，他看着梁文生，笑着说道：“小伙子，长得相貌堂堂的，好好加把劲啊。红绡可是个好姑娘啊，文笔又好，又会说话。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啊。她现在还没男朋友，你近水楼台，要把握机会呀！”他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梁文生的肩膀。

　　梁文生见他这番话说得自然而然，全然发自肺腑，说得正合心，忍不住眉开眼笑，但顾着红绡在场，只好向老杨报以感谢的目光。

　　红绡却在一旁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说：“老杨啊，你想改行当媒婆啊？”

　　老杨笑着打躬作揖说：“不敢不敢。咱们这报馆杂七杂八的事情还忙不完呢，现在难得清闲，”他把报纸拿起来，一本正经说：“我还是继续看我的报纸。”

　　红绡笑瞋了他一眼，与他告了辞。

　　梁文生与她走下楼来，见她闷声不说话，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按捺着不说。他突然想到很多事。想到在重庆的事，想到这六年来与她若即若离的相处。他内心感到十分得焦灼，忽而置身冰水之中，忽而置身烈火之中，冷热交相冲撞他的灵台，有些话仿佛顷刻间就要脱口而出。然而，郭红绡先开了口：“你到报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梁文生按捺着说：“没什么事，就是看到要下雨了，就过来看看你。要是你下班了，我就顺便接你回去。”

　　红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下雨有什么大不了的。狂风暴雨，躲一躲就好了。”

　　梁文生被她一堵，显得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想了想才说：“老郭说晚上的事情还要商量一下。”

　　红绡“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俩人走在街上。梁文生从未感到这样的不自在，想着法子想要打破这样的窘境，心里千回百转，想了许多合理的方式，却怎样也开不了口。恰好走到糕点铺，红绡见热气腾腾的糕点出炉，忍不住跑了上去，食指大动地左右看看，不知该买什么好。见他慢慢悠悠的，半天没走上来，忍不住回眸一笑，“梁文生，你喜欢吃什么？顺便买给你吃。”

　　梁文生被她的笑容看得心里开心了许多，快步走上前去，指着核桃酥说：“要买就买这种吧。我喜欢吃这种。”

　　红绡“哇”了一声，笑嘻嘻地说：“我也喜欢吃这个啊。那我多买点儿吧。”

　　老板把称好的核桃酥递给她，她拿在手里暖烘烘的，忍不住拿一块出来给他，笑着说：“先尝尝好不好吃。”她见梁文生接了，自己也拿一块出来吃了一口，开心地说：“嗯。又香又脆，还是我喜欢的那种味道。梁文生，怎么样，好吃吗？”

　　梁文生涎脸笑着说：“你招待的东西，又不要钱，当然好吃咯。”

　　红绡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吃东西也没个正经。”

　　梁文生笑了笑，“我这说的可是实话。”

　　“好啦！你说的是实话，行了吧？”红绡甘拜下风。

　　俩人吃着核桃酥，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融洽，有说有笑地往郭家走。这时候，三个男人与他们错肩而过。中间的男子按着帽檐，感叹道：“今天的风可真大。”他望了望天色，对着两个从随说：“看来待会儿要下大雨，我们先回饭店。”他说着话，从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旁边的从随赶紧谄笑地帮他点上，他吸了一口，往前面走去。

　　他的一个从随说：“文哥，我们这次来上海，能不能多呆几天啊？”

　　文天来又吸了一口烟，没有搭腔，皱眉思索道：“没办法，重庆那边快准备好了，我们要是回去迟了，误了大哥的大事，公口里的‘十条十款’可就候着我们了。”

　　另一个从随促狭笑说：“阿强，你的心思，我还猜不出来？你是觉得上海的花花世界，比重庆好。想在这里，多见识一下。是不是啊？”

　　阿强说：“小西啊，你这次真的是猜错了。我们刚来上海，除了知道郭家人住在哪里，连四小姐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如果像大少爷说的，四小姐一定还活着的话，就一定要下心去找她才能找到。只呆一个星期，我怕不够啊。”

　　文天来忧心道：“我看四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四小姐真要是活着，六年的时间，还不够让她回来找我们吗？”

　　阿强附和道：“这倒也是。”

　　文天来又说：“这次我们来上海，就当是了结大哥的一桩心愿吧。从郭家那里得到点确切的消息带回去，也好让大哥早点放下，不用再整天想着四小姐了。”

　　小西说：“说起来，大少爷平常看起来挺冷漠的，没想到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这么痴情。”

　　“大哥的事情，外人看是不会明白的，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他也算是比较振作了。四小姐出事的时候，他吵着不建墓不立碑，大家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好在他也就只是认为四小姐还活着而已，没太伤心。除了不怎么爱笑，其他的，还算跟以前一样。”文天来谈及往事，不免心中悲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接着又说：“不过，遇上四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大哥能有这样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以后，大哥跟四小姐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说了。省得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小西讪讪赔笑说：“是是。文哥既然说了，我们哥俩也不会多嘴的。”

　　阿强也跟着附和说：“是啊是啊。我们还是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听说晚上饭店有一场慈善酒会，我们难得来上海，也去凑凑热闹吧？”他说着，搓了搓手，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谄笑说：“我听说饭店的慈善酒会都是洋玩意儿，文哥跟着大少爷应该见过不少了吧？我们这些老幺还没见过呢。文哥就带我们兄弟俩个去开开眼吧？”

　　“你们俩个懂什么。慈善酒会都是要请柬的，没请柬，谁也去不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都住在那个饭店里，想个法子混进去就行。”

　　“随便你们吧。别惹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