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咸**澈

28、第九章 阑风长雨意孜孜（3）

　　仲杰从梦中惊醒，身子“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满头大汗，喘息未定，便听见耳畔响起高低起伏的两种笑声，侧头一看，才知是雅妮和鸣翠都正笑着看他，鸣翠手里正削着苹果，抬眼笑着说：“大少爷这是很爱小姐呢。连梦里都还念着小姐的名字。”雅妮原是趴在床上看书，听见仲杰在旁边的沙发上没来由地叫了声，不由来看，看了他的情形，却是禁不住一笑，听鸣翠这样一说，又忍不住脸上一红，轻嗔道：“鸣翠！”

　　仲杰坐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睨了鸣翠一眼，说：“给我也削一个，口干舌燥的。”雅妮见那苹果有些大，便说：“分一半给他吧，我吃不了。”仲杰出了许多汗，浑身不自在，耙了耙头发，随口道：“分来吃，不好吧？”鸣翠却笑说：“我妈说，这梨呀，分不得，兆头不好。可其他的果子，两个人分着吃，就越吃越甜蜜了。”仲杰一怔，忍不住失笑，挑眉对雅妮说：“我看这丫头是闲得发慌了，可把她给练得伶牙利嘴的。”雅妮也是一笑，脸上微红，“可不是。”

　　鸣翠见他俩人都不恼，只是笑，更是起兴，将分好的苹果分别递给他俩人，又笑着说：“这些天呀，大少爷可没少为小姐操心，白天夜里都守在小姐身边，就差跟小姐睡在一块儿了……”

　　“鸣翠！”她说得满脸带笑，仲杰却听得眉头一拧，慌忙掐断了她的话，斥道：“你在胡说什么？！小姐的名声，你还顾不顾了？！”鸣翠被他突然叱喝，吓得脸上一白，怔了一怔，才惊觉是说错了话，低头嗫嚅道：“大少爷，我……我说错了。”

　　仲杰也知道她是一时口快，没了顾忌，面上不由一软，“以后，在外人面前，可不能乱说。知道吗？”雅妮见鸣翠低眉垂眼，显是吓坏了，忙笑说：“鸣翠也才十五岁，哪有那么多的顾忌。说一说，就过去了。都别放在心上。”

　　仲杰也不在意，坐了一会儿，虽吃了半块苹果，也觉得有些饿了，便让鸣翠去厨房找些吃的来。连着几日，仲杰都衣不解带地守在雅妮的房里，朝夕相对，俩人渐渐少了那份青涩的忸怩，变得更加坦然了。仲杰见鸣翠走了，便坐到床沿，皱眉问：“你这样趴着，身上会不会痛？”

　　雅妮动了动身子，把垫在下面的垫子露给他看，“张妈做的垫子很软和，垫着很舒服，感觉没那么疼了。”仲杰仍是不放心，起身要帮她翻过身来，“那也不能这么压着伤口吧。”雅妮嘟哝了一下嘴，笑着不理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不碍事的。”

　　仲杰很喜欢看到她这样小女儿家的娇态，身子本来就悬在她上头，此刻禁不住勾唇一笑，低身来吻她，衔着她的唇只是轻轻一吮。本来没有深入的打算，但她的唇边散发着苹果的香气，在鼻端轻轻缭绕，让他有一丝欲罢不能的迷醉，喟叹了一声，忍不住再度吻了上去，与她痴缠、厮磨……

　　“呀呀呀！”余绍景倚着门框，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亲吻的俩人，忍不住怪叫，见仲杰已然抬头来瞪着他，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啧啧道：“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仲杰白了他一眼，起身下床来，雅妮却慌忙将被子一扯，盖住了脸，余绍景忍不住调侃，“哎哎哎！周小姐这样憋着可不好，会憋坏的。”雅妮在被子里闷得“呀”一声，索性将被子往上一拉，盖了个严严实实，余绍景忍不住又说：“上次见周小姐是躺着的，这回倒是趴着了。哪里受了伤？”

　　他这话说得倒是实心，雅妮心里却依旧臊得不行，又在里面闷不过，没好气地将被子掀了起来，撒娇似的冲着仲杰嗔道：“仲杰！”

　　仲杰也是忍不住笑，见她臊得脸上通红一片，忙上去拉住余绍景，“你别逗她了。你来找我有事？咱们出去谈。”又笑着对雅妮说：“他向来说话就这样，你不要放心里去。”

　　雅妮本来又羞又臊，被他一说，看见余绍景的样子，却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余绍景本是英国留学归国的洋学生，时下又流行洋派，他鼻上架了金边眼镜，唇上俩撇八字胡，手上执着手杖，穿着的西装倒还贴切。只是那两撇胡子，上次未曾细看，这次看来，诧异之余，只让雅妮觉得分外滑稽，怎样也止不住笑。余绍景心下明了，向她飞了个媚眼，颇为得意地捋了捋那两撇胡子，嬉皮笑脸说：“这是潮流。你这个小妮子，怎么会懂呢？”

　　雅妮“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扬眉一笑，“看来我这个小妮子，确实是落伍了。”又看了看旁边的仲杰，笑说：“大少爷也是。”仲杰也是一笑，耐不住将余绍景往外推了推，余绍景笑着两指并拢，轻点额头，眉头一扬，“借你家大少爷一用，待会儿再来看周小姐。”雅妮含笑颔首。

　　仲杰与余绍景去了书房，方进去，俩人都变了脸色，仲杰正色问：“你是为了你的‘茂隆商行’来的吧？”余绍景又是嬉皮笑脸，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若有所指地说：“大少爷可真是忙啊，忙得我要亲自上门来找了，忙着给我当‘妹夫’？”

　　仲杰明了他在暗讽自己想借用雅妮的身份来壮大自己，不悦地一把拨开他的手，“我跟你不一样。不管她是不是周家的四小姐，我对她都是一样的心思。”余绍景轻哼一声，敛了笑容，冷声说：“难怪你肯为了她发起‘抵制日货’的风潮。”他转脸来盯着他，“可你有没有为我的‘茂隆商行’想过？我们也算是二十几年的兄弟，你就这么对我？”

　　仲杰说：“茂隆商行也不是只做‘日本人’的生意。”

　　余绍景面色一凛，负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拿起那手中的手杖用力砸在了书桌上，破碎的声音“哗啦”一片，仲杰看也不看，便听他吼道：“可你让我损失惨重！”

　　仲杰一撩长衫的下摆，从容镇定地坐到了椅子上，掸了掸溅到身上的碎片，淡然道：“损失是在所难免的。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兄弟，不再和日本人做生意，你的损失，我负一半。如果你非要跟日本人做生意，将来你会有更大的损失，这只是开始。”

　　余绍景虽气不过，听他这番话，倒是合心，气也消了几分，不禁将手杖往地上一扔，坐到他旁边，急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日本人过不去？”仲杰摆摆手说：“不。不是我跟日本人过不去，是日本人跟我过不去。”又侧身看着他，切心道：“绍景，你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日本人做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余绍景气哼哼道：“谁不清楚。清楚又有什么用？我被那成田少佐天天骚扰，简直不甚其烦。商人之间，本来只有利益往来，非要把我往台面上推。本来么，他们日本人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我本来还想着，抵制日货是迟早的事情，早晚都有损失。谁想到，那个成田俊倒打我一耙，说什么我跟日商过从甚密，要是被周爷知道了会怎么样。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威逼利诱的，非让我把这‘抵制日货’的事情给压下去。倒不是怕他把我怎么样，就怕他把事情闹到了我岳父那里去，少不得又是一顿教训。”又说：“再说了，下个月，他老人家过大寿，要是让一席宾客看了笑话，我多没面子。”

　　仲杰说：“周爷也不是不知道你在跟‘日本人’做生意。你藏着掖着，又有什么用？”转念一想，又说：“你倒不如趁现在，跟日本人划清界限，也做出倡导‘抵制日货’的样子。到时候，周爷对你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余绍景想想，觉得有理，便不欲再说这话题，转而问：“周雅妮，你是怎么打算的？”

　　仲杰沉默了片刻，才说：“现在雅妮已经安全回来了，没什么顾虑了，我想找个时间，跟周爷谈谈她的事情。”

　　余绍景拍拍他的肩膀，“刚好他老人家六十大寿，兴许是喜上加喜。”又起身说：“刚刚给周小姐说了，还要去看她的。一块儿过去吧。”

　　仲杰睨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忍不住轻哂道：“一惊一乍的，脾气不小。”余绍景又是嬉皮笑脸，搭着他的肩膀笑说：“我这是被成田俊那厮给气的。”

　　俩人说说笑笑就到了雅妮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进去，便听雅妮在里面笑着说：“丽丽，这么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来看我了。”谭丽丽说：“大家都念着你呢？我怎么敢不来看你？秦校长、明叔，还有那些孩子，个个都念着你呢。我这算是代表大家来的。你总不能把我推回去吧？”余绍景听那声音有些耳熟，不禁住了脚，问：“里面还有谁？”

　　仲杰说：“可能是雅妮的同事来了，好像叫谭丽丽。”“谭丽丽？”余绍景若有所思地喃喃重复了一下，仲杰已推门进去，回头来看他，“怎么不进来？”他忙歉笑，点点头，随了进去。

　　雅妮看见仲杰进来，忙将身子撑了撑，靠着枕头坐直了，“事情谈完了？”雅妮“哦”了一声，指着旁边的柜子说：“刚才你说肚子饿，鸣翠给你端了点粥来，我跟她说，你去谈事情了，她把粥放这儿了。”谭丽丽本来坐在床上，见仲杰进来，忙起身，微微颔首，“戚先生，您好。”

　　仲杰微微一笑，“谭小姐，你好。”

　　谭丽丽望着他，眼里有一丝迷离，颊上微微一红，正要垂下脸来，见了随后进来的人，眼里不由一诧，错愕地望着余绍景。仲杰不由问：“你们认识？”余绍景慌忙出手打住了他的话，“不认识。”

　　谭丽丽显得有些失望，又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回了床上，抿唇不语。

　　仲杰坐到床边，舀了一碗粥，问雅妮说：“你肚子饿了没有？”雅妮摇摇头，仲杰也不在意，端着粥顾自吃起来。余绍景站在门口不进来，目光闪闪烁烁地望了谭丽丽几眼，突然说：“仲杰，周小姐，我先回去了。”

　　仲杰忙起身，放下手里的碗，“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余绍景又换回嬉皮笑脸，笑着说：“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看你喝粥吧？”仲杰上去送他，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别送了，留着时间多陪陪你的‘佳人’吧。”

　　谭丽丽见他出去，也慌忙起身对周雅妮说：“雅妮，学校里还有事，我也先回去了。”雅妮“哦”了一声，正纳闷这俩人看起来怪怪的，谭丽丽已经抓起自己的手包，跑了出去，仲杰在门前看见她跑出来，“谭小姐也着急回去？”

　　谭丽丽一双眼睛分明锁着前面离开的身影，却依然向仲杰歉笑道：“戚先生，对不起，学校里有急事。”仲杰“哦”了一声，向她挥挥手，说：“那你路上当心点。我先进去了。”

　　仲杰进来看见雅妮也是一脸茫然，不由失笑，“这两个人是怎么了？”雅妮摇摇头，突然问：“余少爷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仲杰点头说：“是啊，他可是周家的二姑爷。都结婚几年了。”雅妮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妥，皱眉想了一想，说：“丽丽以前跟我说过，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仲杰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不会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