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菰蒲叶乱

1、第1章

　　“以一人的灵魂为祭品，个人灵魂的力量为辅助，可使已逝的人的灵魂显出实体，长留人间。
　　“用此法者，在灵魂之力用尽之时，将灰飞烟灭。”
　　真的是很严酷的后果呢，只是，我们都没有了退路，也不想有退路，这样，很好，只要你还在，就很好。
　　我们要的，真的不多。
　　就让我们，三人成行，一起走向毁灭。

　　楔子
　　认识他已经有两年了，扳扳手指，突然觉得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第一次知道他，则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几个学生的谈论，然后好奇心发作，瞒着母亲跑进了这家医院，见到了他。
　　刚见到他时，我真的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的笑容的，总给人很舒心的感觉，他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流光，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我仿佛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两年来，每当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总会跑来，向他倾诉，有时，也不过是两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任由时光流逝。
　　裴烟，这是他的名，而我让他唤我，筱莜，那是我幼年时的小名，记忆中总有一个男子会在不远处张开双臂，这样叫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使我看不清他的面容，总觉得那个人很重要、很重要。
　　和裴烟一起时，我不再是名牌高中的那个莫唯源，我只是筱莜，没有其他，只是他的筱莜。

　　〇一

　　“明天又要进行模拟考了，我妈已经在我耳边念了好久了，吵死人了。”我不在意地枕在裴烟的腿上，“还是你这里最好。”
　　“怎么？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裴烟点了点我的额头，笑着问道。
　　“不告诉你。”我赌气似的转过了头，在裴烟看不见的地方弯起了嘴角。
　　因为有你。
　　这句话我不会说、也不敢说出来。
　　这时，阳光下的他就宛如天神。

　　“不要总往这里跑，”裴烟将我脸上的头发埋入耳际，“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是，我只剩下这里了，”我突然抱住了他，“我不想回家，更不想回学校，我根本没有办法和那些人相处——”
　　我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会让他心软，也知道该怎么做。
　　裴烟抱着我的手臂突然紧了紧，我疑惑地抬头，却只见到他的一只手覆在我的眼上：“筱莜，下次不要再来了，不要了，我不想伤害你。”
　　“不会的，裴烟不会伤害我。”我拿下覆在眼睛上的那只手，看着他，“筱莜相信裴烟。”
　　【说出这样的话，连你自己都无法相信，可眼前的人偏偏相信了。】
　　“早点回去吧，不然你的父母会担心的，”裴烟放开了手，周身弥漫着一股忧伤，和那种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与——寂寞。
　　我知道，现在，我必须离开。
　　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里，但我知道他一定就在那里看着我，一直。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到父母、家庭时，裴烟就会这样，露出那样的神情，然后让我离开。
　　但我无法拒绝，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任何。不仅因为他眼中的痛苦，更因为是他。
　　我害怕回头，因为我知道我会无法离开。
　　因为，他眼中的迷茫，无助和——那深不可及的幽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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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烟久久看着莫唯源的背影变成了黑点，渐渐没入人群。
　　“怎么？你玩温情游戏出感情了？”一个男人背着阳光站在树上，手上着一枝香烟，青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猛吸一口，又马上掐灭，“居然劝她离开！”
　　“她不是没走吗？”裴烟抬起右手，抚上前额，看着从指缝中漏下的阳光，“没有人会再让我投入感情了。”
　　“他现在应该不愿意你成为这样的吧。”男子突然幽幽的说道，语气中尽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裴烟脚下顿了顿，继续向前：“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而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你还真狠呐，”男子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枝烟，“可怕的独占欲，可怕的理智。”
　　看着裴烟越走越远，男子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宇乐，今天筱莜又来了，……很可爱，对吧……今天阳光很好，要是你能和我出去多好——”屋子里传来裴烟断续续的声音，只是，在昏暗的房间里，影影绰绰地只有一人。

　　〇二
　　“裴烟。”我悄悄站在他的身后，然后轻轻环上他的肩膀，埋入他的颈窝，感受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淡淡的，不禁让我有些恍惚。
　　“考得怎么样？”裴烟的手轻轻附上了我的手臂，那种带着着宠溺的语气，明明是和妈妈同样的问话，却给了我不同的感觉。面对妈妈我更多的是恼怒，而对他，我似乎没示有过那样的情绪，还真奇妙，不是吗？
　　【那么，是否应该放任那样的情绪的存在？】
　　“还好啦。”我顺势倚到了他的身上，他依然没有推开我，“考都考了，还能怎么办？”
　　“要不和同学出去狂欢一下？”他依旧温和地说。
　　“可是你又不去，明明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我拿下他手中的书，坐到了他的怀中，“要不我们一起出去？”
　　“他们不会让我出去的，我可是一个杀人犯。”裴烟笑了笑，只是那笑里分明藏着落寞。
　　“……”我无法回答，这是事实，而我也确实未曾放下过对他的戒心，我不会在他附近有尖锐物品的时候靠近他，我的身上永远都有一把折叠式的小刀，即使，已经两年了。
　　“和他们一起去吧，毕竟也同学三年了，总不会什么交情也没有吧。”裴烟抬手拍了拍我的头，虽然很像是对待宠物，不过，还是蹭了蹭。
　　“好吧，你让我去，我就去”我再次埋入他的怀中，嗅着那淡淡的香气，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其实因为某些原因，我曾休学一年，高中生活的两年，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排分榜上永远第一名的名字。
　　不会告诉他，因为，没有必要。

　　莫唯源疾步离开，没有犹豫，没有踌躇，往日的亲昵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可是，那些，真的存在过吗？】
　　“第一次呢，她主动离开。”裴烟勾起嘴角，看着那个已经有些失控的人影，只是嘴边的笑容不知在昭示些什么。
　　“愧疚吧，”黑影中的男子意有所指地抬起手臂，“面对一个自己无法坦诚的人付出的全部信任，真的很难办呢。”
　　“心怀愧疚？”裴烟发出冷笑，“可是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啊呀，生气了。”男子貌似苦恼地看着裴烟转身离开，“不过一定会在回病房前调整好的，惊人的理智与控制力，不是吗？好在，我们是同一战线的。”
　　【只是心底抑制不出的落寞，又是为了什么？】
　　“我回来了。”裴烟挂上笑容，打开房门，随意地坐在了写字台上，对着某一处开始了今天一天的讲述。

　　〇三
　　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空隙倾泻下草地，叶影朦胧间，我仿佛又看见了他坐在树阴中，膝上放着一本书，阳光贴着他的发梢跑过，他清雅又略带疑惑的声音，你好？
　　怎么想到他了，我摇摇头，企图甩出脑海中他的音像，是只把作当作一个避风港吗？怎么觉得自己把他看得越来越重要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要毁灭吗？就像以前做的那样，要吗？伸出你的手吧……】
　　努力摇了摇头，如果是他的话，顺其自然吧。

　　黑暗中，一双手将一封放信封，然后是一个黑影将它放入袋中，离开。
　　人群繁忙的大街上，人们行色匆匆，偶尔一个碰撞，连一个对不起，也没有，没有抬头，依旧走着自己的路。
　　偶尔有人大叫，我的钱包呢？得到的，也不过是他们匆的一瞥，仅此而已。
　　你不会知道是谁，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张相同的脸，相同的神色，或许你可以知道这个人与那个人不同，但你无法找到他们的不同点。
　　女孩穿过人群，却发现袋中多了一封信，转身望去，却不知道是谁的。
　　没有邮票，没有邮戳，连信封口都没有封，看看没有关系吧。就像夏娃偷吃了禁果，坠入苦难，而她，却坠入了无法获救的深渊。

　　“心情不好吗？”裴烟在电话那头说道。
　　“林芸死了。”我觉得喉头一紧，一股甜腥味涌了上来。
　　“今天报纸上的那个女孩吗？”裴烟的语气依然没有起伏，冷漠的有些吓人。
　　“嗯。”我的右手食指一直在那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上打转，还是那天的衣服，那个时候死的么？
　　“林芸一直是筱莜的竞争对手呢——这样的话，筱莜不就可以直接进入L大了吗，四年的奖学金也一定是你的了。”听着裴烟的话语，我的泪突然滑落，有一个人可以这么为你，不管怎样，总该感到高兴才对。
　　【那个人已经对你影响了太多太多，你还要继续放任吗？不如交给我……】

　　〇四
　　“筱筱，你的头发？”裴烟露出惊愕的表情。
　　“剪短了。”我摸了摸头发，“新的开始嘛。”而且，你说喜欢短发。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裴烟又恢复了原来的云淡风轻。
　　“还没。”我再次依偎在他的怀里，“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我最近精神不大稳定，可能会伤到你。”裴烟突然强硬的推开我。
　　“不要。”我突然耍赖似的扑到他怀里，“她已经不要我了，你也放弃我了吗？”
　　“筱莜？”似乎惊讶于我的失态，裴烟只是静静抱住了我。
　　最后，我们两人各退一步，裴烟要求我可以带上防身的的工具，那时候，我无意识地摸上了手腕处已经空了的口袋。
　　【最后还不是回到了起点？为什么不交给我？让他完全属于我们。】
　　我知道，那时候我的话里明显很做作，但裴烟依然应允了。昨天是我的生日，而我与母亲的关系也在那一刻断裂，一纸契约，我与她便没有了任何关系，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情，但是心中总有那么些不痛快。
　　【失去了那个，所以想要在另一个方面补偿吗？懦弱啊。】

　　“在她放下所有戒备的时候，又让她小心自己，真狠呐。”男子再次现身。
　　“不要总是偷听我们讲话。”裴烟捧起手中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只是提醒你而已，太过柔弱可是会引起反效果的。”男子再次隐入黑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真的只是这样？私心谁都有的不是吗？】

　　〇五
　　拿着从事学校资料室抄来的地址，我找到了裴烟的家庭住址，犹豫再三，我敲响了大门，而为我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异常温和的女子。
　　“请问，您是裴烟的母亲羡星梅女士？”对于这样的女性，我第一次感到了拘谨。
　　“你是？”听到裴烟的名字，她明显一愣。
　　我没有讲出我的真实的目的，我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竟会在过去的五年里从不去看望她的儿子，从不。
　　“我想见一见他。”我露出了羞怯的笑容，虽然很僵硬
　　“你找他有什么事？”女人收起了一开始的笑容。
　　“嗯，我想问他知不知道宇乐在哪里？”我不习惯地拉了拉上衣，我还没穿过么短的。
　　“宇乐？”女子似乎很惊讶我的回答，看着我的目光中带了探究。
　　“我和他是网友，但是五年前——”我竭力把自己扮演成一个爱恋中的少女，“我这几天正好有空，所以就——”
　　我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相信，但是我最后还是套出了我想知道的事情，比如五年前的那场大学生的杀人案。
　　“震惊”地接受了那样的事实，又坚决地要求去见一见那人杀人犯，并请求她做了几道裴烟爱吃的菜。
　　【承认吧，我们是一样的，现在，你做的和我曾经做的又有什么不同？】

　　黑暗中，一个女子正惊恐的看着对面的黑影，瑟瑟发抖，完全没了刚才的平静。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放了妈妈吧，志榕。”女人颤抖着扯出一个笑容，显得那么的无力。
　　“嗯，妈妈做得很好。”男人轻轻的把手放在女人的头上，蓦地抓紧，“可是——为什么要多事呢？妈妈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打那个电话呢？”
　　“妈妈错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志榕，我是你妈妈啊。”女人一脸乞求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啪！”男子的一只手打在了女子的左手上，一样仪器落在地上，女子更加惊恐地缩了缩身子。
　　“怎么？想用杀那个男人的方法杀我？”男人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东西，“妈妈在这方面的技术依然不差嘛，特别在电器和变声器方面——”
　　有意识地拉长音调，满意地看着女人更紧地抱紧自己：“那么，妈妈，你当初陷害弟弟们的时候为什么不愧疚呢？爸爸死的时候为什么不伤心呢？”
　　“志榕，乐乐的死我也不想的，我……”女人赶紧解释，可是，没有机会了。
　　一个抑郁患者总会做些过激的事情的，不是吗？
　　特别是死了三任丈夫之后，流言总是很有杀伤力的。

　　离开之后，我并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应约来到了一家茶餐厅，那里坐着我提前邀请的几位裴烟和宇乐的同学，不需要特地询问有关裴烟的相关情况，因为他和宇乐几乎从不分开，很多事情都是关于他们俩的。
　　“如果你们是网上认识的，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所在地的？而且我不认为两个年龄相差那么大的会有什么共同语言。”说话的是裴烟曾经的女友，唐婉倩。
　　“他有提到他的学校，”我尽可能地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我眼中的波澜不惊，“而且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讲，他的语言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和他交谈真的很轻松，五年前他突然失踪，虽然已经五年了，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
　　“我暂且相信你，”唐婉清起身离开，“虽说是裴烟的前女友，我对他也不了解，不过，当初我们交往也是有目的的——”
　　“为了什么？”我接了下去，或许这将是一个突破口。
　　“因为宇乐。”唐婉倩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匆匆离开。
　　我不曾想过这个被我当成挡箭牌的男子竟可以为我打开这么广阔的天地，与裴烟感情极好，虽然两个人在班上人缘并不那么好，但是彼此间就像连体婴儿一样。
　　“说真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甚至传出了一些不大好听的事，然后两个人关系淡了点，最后就有了那件事，不过我并不相信是裴烟做的。”这是一个没有来的人给我打的电话，有头无尾的话语，却正好为唐婉倩的话作了解释。
　　【这样的过去，如此不堪，只要略施小计，那他就会是我们的了，Sa~动手吧，让他除我们以外，再无他人……】
　　〇六
　　“这是阿姨让我带给你的。”看着裴烟悠然地亮起来的眼眸，我仓惶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以后发生的事，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你是筱莜？”男子看到我之后问道。
　　“嗯，对。”我被撞得迷迷糊糊，含糊地应着。
　　“可以请你跟我来一趟吗？我是裴烟的主治医生，叫宇清然。”男子甚为礼貌地为我领路。
　　“好的。”我跟随男子进入了办公室
　　“我一直很好奇你，因为你的出现，裴烟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男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感觉很——违和。

　　这是一间相当干净的房间，给人的感觉也相当舒适。
　　“我可不可以知道，裴烟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会见医生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虽然有些超出意料。
　　“边界人格失调和抑郁症，”宇清然很自然说出几个症状，“虽然按照规定是不该告诉你的，不过你和他认识也有两年了吧，了解一下也没什么坏处。”
　　“裴烟说过，他是杀人犯。”我显得有些犹豫。
　　【惺惺作态！不过，这才是你擅长的吧……】
　　“你不介意吧，”宇清然拿出了枝烟，见我点头后，他立刻点燃了烟，“五年前有一宗17岁少年连杀5人的案件，当时对外的说法是高三学习压力过大，不过经过我的了解，事实并不是如此。”男子的话语里隐含着诱惑。
　　“我想知道，请告诉我！”我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说出这句话，或许是这烟的味道使我迷了神智吧。
　　“你倒是直白，”宇清然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裴烟是我见过的最淡然的患者，最冷静的杀人犯。据说是杀完人之后立即报的案，五个尸体都是一刀致命，下手很利落，现场除了一把有他指纹的匕首，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指证他的证据，堪比完美现场，可惜——”
　　“我想了解的不是这些！”我突然觉得有些浮躁，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切！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好好回忆一下，这样的场景会不会很熟悉？……】
　　而在我心中翻滚的情感，不是愤怒，不是怜惜，却是一股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复杂，还夹着一丝淡淡的喜悦，是为了什么呢？仿佛是有什么快要呼之欲出，却又静静沉入心底

　　“你想知道什么呢？”宇清然茫然地看向某一此，任由指尖的烟渐渐熄灭，“那五个人有两个是他的导师，平时对他还不错，还有两个是他的同学，彼此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小吵小闹也没有，还是第五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最亲爱的弟弟？”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看了我一眼，便进入了最里面的一扇门，时面很黑，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偶尔看见一点星火和袅袅青烟。
　　我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前，我低声说道：“对不起。”心中涌上的疑问，让我匆匆赶往家中，有一件事，我要确定一下，好像有什么越来越清晰了，丢失了的记忆好像正一点点补完。

　　“她走了，”看着少女越走越远的身影，男子丢掉了手中的烟带，“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这种烟。”
　　一束火光被点起，照亮了男子的脸，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失态，再次燃起一枝烟：“还是这样比较好啊。”
　　“他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另一个声音响起，是裴烟，“而且，在病人面前抽烟并不是什么好的的行为。”
　　“这可是我最新做出的作品，对身体无害，而且可以释放一些香味，很适合半催眼的，”男子笑着拿出一枝伸到裴烟面前，“要不要试试？”
　　“他问，那个女孩来是为了什么？还有，为什么要提当年的事!？”裴烟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但随后，他突然低声说道，“我没事。”
　　“是一个来咨询的人，但是很显然，她不想告诉我些什么。”男子耸耸肩，“却问了那宗案子，她的情绪压抑很久了，所以我才帮帮她。”
　　“嗯。”裴烟的声音中仿佛没有了生气。
　　男子掐灭手中的烟，对着另一边说道说道：“这几天，你多陪陪他，这几年——你也知道的总是这几天。”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应答，男子笑着道：“小乐，不要伤心。”便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从怀里拿出名片盒，尽数丢进另一个房间的火盆里，看着它们燃为灰烬，一点不剩。
　　走出房间，从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拿出名牌，挂在左胸，上面写着：羡志榕。
　　在黑暗中，空留裴烟低低的喃语，浸透哀伤氛围中，突然有一个人影逐渐清晰，他静静拥抱着裴烟。然而微凉的怀抱却穿透了裴烟的思绪，他生生抓住他的手，叫道：“变回去，宇乐快变回去。”
　　“反正已经显了实体了，裴烟，让我陪陪你吧，每一次可都是很珍贵的，不可以浪费。”宇乐轻笑着拥住裴烟，“我消失得越早，你就不会再被他们误会了，然后你就可以翻案，哥哥会帮你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不是吗？很快，你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不要，”裴烟紧紧抱住那个冰凉的身体，“如果不是我因为那些传言而疏远你，你就不会做出那些事，如果我可以快一点赶到，只要再快一点，你就不会——不会——”
　　“不会自杀？”宇乐接出下面的话，面对裴烟略显自责的眼神，他指了指胸口，“那天，我以为自己会犹豫，但是没有，我后悔的只有给你的那通电话。”
　　裴烟低下头，根本不去看宇乐，他做的，只有沉默。
　　“我没有想到，我的死会让你做这么多，你明明知道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宇乐的身体渐渐又变得透明。
　　看着手背的一片水渍，裴烟沉默看向一旁的饭盒，里面都是一些清淡的甜点，涩涩地开口：“她从来都没有记得，高二那年的食物中毒，我的味觉根本已经分不出这些味道。宇乐，她是你的母亲，我无法说什么，对于我，不过是我早逝的父亲为我找的监护人。”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随后沉寂。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裴烟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〇七
　　我拉开了许久不曾翻阅的橱柜，里面有的，不过是一本相册和几张明显被撕下的日记。
　　打开相册，我看见的只是我的父亲，我和一对兄弟的合照，仅此一张，那明显是近几年的相片，但是我却没有丝毫的印象，拿起一旁的纸张，上面是我的字迹，但是我的日记明明在搬家过程中丢失了，不是吗？
　　8月20日天气 多云
　　今天，爸爸领了一对兄弟回来，说他们以后就是我的哥哥弟弟了，真的很奇怪。
　　8月28日天气晴
　　清然哥哥原来是建筑师呢，好厉害。
　　小光很可爱，虽然才六岁，不过可听话了，大家都说我们很像姐弟呢。
　　8月29日天气阴
　　为什么这样，什么姐弟，根本就是爸爸出轨的证据？
　　既然如此，那就毁灭好了，那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8月30日天气有雨
　　血液混着雨水浸透着大地，真的太美妙了！
　　爸爸，这下，你还是我的好爸爸。
　　9月1日天气雨
　　为什么要我去自首呢？我明明没有做错，爸爸。
　　清然哥哥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妈妈也是呢，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啊，为什么！
　　都去死吧！
　　9月2日天气晴
　　就差一点了，清然哥哥为什么不喝下那杯水呢？不过，没关系。
　　你也被毁了，精神病院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9月20日天气晴转阴
　　明明身上有爸爸妈妈两条人命，为什么不判死刑呢？
　　为什么你没有死！

　　日记似乎从这里戛然而止，我的脑中却一直回荡着从前的欢笑，一家人，一直在一起。
　　两年多，我竟一直忽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妈妈了，永远只有电话，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在我未记事时死去的爸爸，竟和12岁，14岁的我有各种各样的合照，还有明明是一张白纸的——关系断绝书。
　　这一切，一切，似乎都告诉我
　　——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就是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一体的，永远不要分开。】
　　“好，我们不分开……”风，从身旁飞过。
　　和那天好像。好想和那天一样好好欣赏，可是手抬不起来了呢，好累，那些人很吵诶，在说什么呢？
　　不过，现在的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睡一会儿。
　　真的很想在爸爸怀里再一次听妈妈的小夜曲，就像小时候一样。

　　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拨打了一个电话：“我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退出人群后，男子一身保洁员的装扮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收起房间里所有第二人出现的痕迹，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真是个傻女孩呢，居然到最后都没有发现，我可当了你近三年的钟点工呢。”淡不可闻的话消逝在风中。

　　“我回来了，小光。”男子回到家中，微笑着对一旁的人影说道。
　　“姐姐呢？”男孩笑着问道。
　　“她很快就会来找我们了，”男子笑道，“小光很开心吧。”
　　“嗯！”男孩显得异常兴奋，“这样，我们就可以又一起玩了，清然最好了！”
　　“因为我是哥哥啊。”男子看着男孩，眼中闪过一丝阴暗。居然这么简单就死了，可惜啊。
　　而一旁兴奋的男孩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温暖，小光最喜欢唯源姐姐了，而且，唯源姐姐也会理解小光的对吧？小光，真的很想再让哥哥抱一次呢。
　　〇八
　　“‘18岁少女跳楼自杀，现代社会学生压力过大’，”羡志榕看着报纸，不禁莞尔，“警方透露的消息还真隐晦。”
　　“腐败的黑暗永远都是被掩盖的。”裴烟转身离开。
　　下一个猎物是谁呢？
　　要不是心慌意乱，怎么没有发现烟里的致幻剂，这可是你当年嫁祸用的方法，如果有那时一半的冷静，又怎会如此？
　　羡志榕看着裴烟的背影，与你记忆中完全不符的年龄是最大的破绽，给自己找的心理安慰吗？如果发现了，就会发现是骗局。
　　“谢谢你，哥哥。”裴烟淡淡说道。
　　“就你这声哥哥，也值了。”羡志榕再次点起一枝烟。
　　原本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纸翻折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无法逃离。

　　尾声
　　宇□□过窗帘的间隙，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在快触碰的一瞬间缩了回来。他必须保护好自己，才能和裴烟、哥哥呆在一起的时间更久。
　　在裴烟的病历上其实还有一个病症，妄想症。那是因为自己所引起的，似乎除了裴烟，谁也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只是后来，哥哥也知道了。
　　活着的时候，他很累，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负担，单亲家庭，他的未来等等，裴烟对他的冷淡只是一个导火索。但现在，他想自私一下，留下裴烟，他根本不想消失，然而现在的他，是否可以这样任性？
　　裴烟有事瞒着他，他知道哥哥也知道些什么，甚至做了些什么，但却从来不告诉他。
　　五年来，裴烟居然有了各种各样的朋友，学生，律师，普通职员——各种身份，虽然都只交往了一段时间，就不见他们再次出现。
　　而最近那个叫筱莜的女生似乎算是比较长时间的吧，两年了呢。每次看到裴烟那样的神采时，都不太舒服，所以，他稍微动了动手脚，稍微对她的灵魂动些手脚，还是可以做到的。至于裴烟他到底做了什么——
　　“宇乐，小心一点。”裴烟刚进门就看见宇乐对着窗帘发怔，就赶紧拉下百叶窗，要是被太阳照到了，宇乐的灵魂消耗得就更多了。
　　看着裴烟焦急的神色，宇乐露出苍白的微笑，然后静静走到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就算有什么，他还在，还会担心自己，就够了。

　　宇乐：我渴望外面的世界，我承认，只是，与你们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已经渐渐忘却那个世界，因为还有你，我知道——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只有你们才是我真正的依靠。
　　裴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不是不清楚你所动的手脚，只是只能和我们在一起的你……什么都没有……我们，就是你的全部，那么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来拒绝你的手、你的私心……

　　一个人的灵魂可以显现三次实体，那么，当那三次之后，他还剩下些什么呢？
　　或许，可以长留人间了，以另外一种形式。
　　可是，我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所以，在我消失之前，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的离开。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