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羽》泠夜

1、一

　　一、
　　一身蓝黑相间的劲装，肩侧配以精铁的护甲，唐羽隐在树林之中，在一片浓郁的杀气之中，掩盖住了自己的气息。柔顺的长发并没有更多的装饰，仅在束起的一侧，别了一枚特质的孔雀翎暗器。作为唐家堡堡主唯一的女儿，唐羽无疑是优秀的。她的暗杀之术，已经不亚于与她同年龄的兄长。
　　将翎箭装入千机匣中，唐羽将千机匣对准了前方杀气最盛的一处。虽然没有看见人，但她有自信，敌人就在那里。追命箭，只需一发，当箭如离弦般冲出千机匣的一刻，已经确定了目标定然无幸。所以，她的箭，被称为追命箭。
　　翎箭破开虚空，精准得没入敌人的胸膛。唐羽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重重倒在她前方不远处，冷笑。站起身，她握紧了一手的千机匣。唐家堡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能力，任务源源不断交接给她，却没有人知道，她只是一个刚满十九岁的少女。头疼欲裂，杀过人以后的恶心感直冲脑海，唐羽将千机匣重重扔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了头。
　　她不想回去，一旦回到唐家堡，会有更多的任务等着她去执行。她早已厌倦了杀人，可是，她别无选择。逃，可是大千世界，哪里是她的容身之处。她会的，也只剩下杀人了。不同往日，这次的头疼来得格外凶猛，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要炸开一样，汗不停流下，眼前只剩下模糊的幻影。
　　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腕间流入，有人在她不经意间握住了她的手。出于本能，唐羽一手抓起了身边的千机匣，抵在那人胸口。只要她拨动机关，翎箭立刻会刺穿对方。
　　那人却没有动，握住唐羽的手仍在不断得输入内息。唐羽抬头，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长而直的黑发如泼墨般洒下，惊为神人般俊美的容貌。她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仓皇的样子。下一刻，她的手松开了抵在他胸口的千机匣。
　　“我叫书墨。书法的书，泼墨的墨。”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感觉自己的头痛在对方内息的调理下，已无大碍。唐羽冷漠站起，不理会一边的俊美男子，淡淡道，“多谢。我的名字，你不必知道！”说完，她手握千机匣，头也不回离去。留下书墨一个人，带着惊讶站在原地。良久，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个动人的微笑。
　　“我知道你，唐门，唐羽。”他轻声道。
　　而那个离去的蓝衣女子，早已离开了他的视线。

　　二、
　　不出唐羽所料，她又一次回到唐家堡，接受了父亲与四堂堂主的赞赏。而紧接着，新的任务交到了她的手上，没有丝毫缓冲的时间。唐羽看着密卷上的名单，再一次覆上冷漠的伪装。她的脆弱，她对杀人的厌倦，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表现。知道的人，都必须死。
　　她想到了那个叫书墨的温润男子，是不是因为他救了她，让她那一次，没有忍心下手。不过，没关系了，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出门的时候，唐羽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哥哥，唐翎。他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同她相同风格的着装，高高束起的马尾，他带着笑意看着她道，“羽儿，好久不见。”
　　作为兄妹，唐羽和唐翎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很好。只是成年以后，两人长年在外执行任务，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唐羽心想，如今这世界上，若是还有一个关心她的人，也许就只剩下唐翎了。
　　寒暄几句，两人侧身而过。唐翎作为唐家堡堡主的长子，总会有继承家主的一天。而她，注定沦为唐门的杀人机器。
　　可笑自己的命运，唐羽这次的任务有点力不从心。
　　最后一个敌人倒下的时候，她的肩胛也被长剑贯穿。这是她第一次，被敌人近身。血顺着肩甲流下，汇成一条小溪，但她已没有力气逃离。精铁制造的精致面具下，是她苍白的脸，带着些许解脱，她缓缓闭上了眼。
　　失去意识前，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她脸上的冰凉面具。揭开的同时，有个熟悉的温润嗓音，带着急切，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不想去回答，放任自己，倒在充满墨香的怀抱之中。

　　三、
　　好似有飘渺的笛声从远处传来，悠远而绵长。笛音遥遥，带着清凉的气息，深深渗入心扉，仿佛仲夏之雪，在月夜吹落一地繁花。
　　唐羽刚从昏睡中醒来，就被笛声吸引，怔怔推开了竹屋的门。入眼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花海。百花齐聚，竞相怒放，满眼只剩下姹紫嫣红。偶尔有风吹过，吹起落花，一瞬间漫天飘起花雨，花香扑鼻。
　　这里是……不及细想，唐羽看到了傲然立于万花丛中的那个男子。修长而挺拔的身躯，黑紫相间的宽袍广袖，泼墨般的黑长发遮掩下，那俊美无双的侧颜。他手执一管白玉制成的长笛，正闭目吹奏。笛音不断，他的身侧就会有雪花盘旋落下，晶莹剔透，犹如人间仙境。
　　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唐羽竟控制不住自己，向他走去。
　　“雪凤冰王笛。”看清楚笛子的模样后，唐羽小声惊呼。
　　笛声婉转几声，渐而终止。书墨放下唇边的白玉笛，转身温和一笑，“你醒了，羽儿。”
　　这个称呼，太过于直接而大胆。除了哥哥唐翎，连父亲都未这样叫过她。唐羽的脸颊浮现一丝潮红，生硬道，“多谢。”要不是书墨的及时相救，这么重的伤，她必然无幸。
　　“不必言谢。我看得到，你并不快乐。”温润的语气，带着关心，一语道破她一直以来的心境。
　　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她从不会将如此柔弱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
　　戴上冷漠的伪装，抬头间，仿佛换了一个人，“少主自重。”雪凤冰王笛，那是万花谷的镇谷之宝，向来只会由谷主本人随身携带。而外界并未听闻万花谷易主之事，眼前之人就只能是老谷主最疼爱的小弟子，万花谷的少主。见到他的第一面，唐羽竟未认出。
　　被唐羽认出了身份，书墨的俊脸上反而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个用冷漠伪装自己的倔强女子，终于注意到他的存在了。
　　“唐羽。”他郑重得叫了她的全名，“留在万花谷，好么？”询问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自信。
　　乍听到这句话，唐羽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容置信，瞬间将她的冷艳卸去七分。他叫她留下，凭什么，他们统共也只见过两面。
　　“不要自作多情了！”她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看到书墨逐渐僵硬的笑容，仍是吸了一口气继续，“我是唐门的人，永远都是！”说完，她强迫自己转身，“我走了，我想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潇洒离去，留下一个冷傲的背影。孔雀翎别着的长发被风吹向一侧，远远望去，孤单而骄傲。她是唐门最得意的弟子，同时，也是最可怜的那个人。她不会说听到那句话时，她是多么震撼，甚至有一种想要答应书墨的冲动。离开唐家堡，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吗？可是，那时的她是那么的无措，唯有理智强迫自己转身离去，留下绝情的话语。她不能，她这一生被唐门束缚，连离开都只能是个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