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僵尸老师》巴尔的摩的

18、Episode17 有妖气！

　　九点四十，铃声响起。比铃声还准时的，是教学楼五层的骚动。
　　高三晚自习下课了。黑黢黢的楼道变得明亮又喧闹，渐渐又恢复安静。
　　办公室里，冰凉的白炽灯下一抹温暖的鹅黄——林晨才改完这次的模拟卷，正忙着往名册上誊分数。半杯热牛奶散发剩余的热气，无数细小白颗粒被温暖灯光吸引，前赴后继消失在鹅黄的拥抱里。认真做事的年轻教师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喧闹和冷清，或者说因为习惯而自动忽略了。
　　咚咚——随即一个被各种毛线织品包裹严实的毛脑袋从门缝探进来，
　　“——唔，小林老师，这么晚了还不回呐~”何弼尼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贼亮贼亮。
　　“嗯，誊分呢——”林晨头也不抬，从门缝里溜进来的冷风吹走了马克杯里的最后一缕热气，林晨抽了口气，“咝——关门关门~冷~”
　　何弼尼赶紧闪进来，由于穿太多，整个人肿一圈，行动不便差点卡门口，垂下来的围巾缠住门把手，把想往里走的何老师一把拽回去撞门上
　　咚——
　　“没事吧？”林晨继续誊分，头还不抬。
　　“哈哈——没事没事——这点小撞——不疼不疼——”何弼尼藏在围巾后面的小脸微微发烫，心里一阵小甜蜜。
　　林晨依旧认真做事：“说的是门——”
　　像是被林晨手边那半杯凉牛奶从头浇到尾，小何老师微红的小脸有点泛白，甜蜜的傻笑立马转为尴尬，“啊，哦，门也没事——哈哈——哈~”小媳妇样扯着门里的围巾。
　　林晨认真誊分，何弼尼继续扯围巾——安静的十分钟。
　　“咻——终于弄完了~”
　　林晨笔一丢，靠在椅背上伸懒腰，一眼瞟到角落里裹得跟球样的何弼尼，吓大跳，“哦哟——今晚是演忍者还是反恐啊何老师~ ——你看，天都快亮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啊~”林晨窸窸窣窣开始收拾东西。
　　小何老师扶了下正在下滑的毛线帽，终于拽回围巾（线头都扯出来了！这孩儿咋就不知道开门呢~）：“小林老师，我送你回去吧~你知道、、最近治安不太好、、、你一个人、、不安全、、”扯着挎包带，被额前从毛线帽里逃出来的碎发扎得不停眨眼。
　　一米八的大个子，配上稚气的娃娃脸，搁一般人可能会觉得比例失调——怪异，但这两点却在何同学身上完美契合，可能是因为才二十出头，也还是个大孩子，又经常有意无意出现在脸上傻气又稚气的无害表情（怪不得这么粘林晨，敢情是无害同类呐~）。小何老师从不掩饰对林晨的好感，或者说压根就没意识到所以也没必要掩饰，只是单纯地喜欢着，直接地表达着。无奈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对于何同学有时的白痴行为，林晨会觉得稍稍有些困扰。看那傻样又可怜兮兮，还一根筋，别到时想不开一猛子扎茶杯里为情自杀，林晨可不想这么傻逼的剧情出现在生活特别是自己的生活中，就只好保持距离不冷不热——哎，造孽啊~
　　角落里的何弼尼望向林晨，可怜兮兮眨巴着眼，双手使劲揉搓着围巾上起毛的线头，像个犯错的小孩或者是弄翻牛奶的金毛拉布拉多。
　　“那什么表情——”林晨愣那儿，一手拍在脑门顺着脸往下拉，“——服了你！走啦~”何同学眼睛又亮亮的了。
　　最后一盏光亮熄灭，整个教学楼终于睡着了。
　　话说，天真的很冷呐~
　　一出温室，哦不，办公室，冷风就嗖嗖地往林晨脖子里灌。锁好门，挂在脖子上的长围巾绕几圈甩到身后，扶了扶毛茸茸的护耳，林晨缩缩脖子裹紧大衣，对着迎面的冷风抽口气，“嘶，走着——”

　　南方的冷是湿冷，最直观的体验正好就是眼下冷风拂面，仿佛夹杂无数细小冰晶在脸上打磨的感觉。
　　咝——
　　“马上要到学期末了哦——又要到学期末了哦~”何老师开始迂回。
　　“嗯——”林晨现在脑子里只想着快点回家和家里温暖的被窝。
　　“一到期末事就多了哦——什么事都来啦~”
　　“嗯——”踢踏着厚重的雪地靴，林晨边走边翻包找手机看时间。
　　“——学生忙老师也忙——”何老师自顾自说得陶醉也辛苦。
　　“嗯——”
　　“——还有圣诞节快到了哈——哦对！化妆舞会！”终于迂回到主题了，其实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何老师假装随意，“——说起跳舞，原来上大学时我就选修的华尔兹哎！——林老师高高瘦瘦，身材这么好，肯定舞也跳得不错！嗯！要是咱俩搭伙绝对完美partner ！那绝对——”
　　“——毁了！”林晨突然吼了句，惊得正在苦心迂回的何老师差点咬到舌头并栽个跟头。
　　“毁了毁了毁了钥匙不见了！——不会是钉在办公室门上了吧？”林晨抱着包盯着空气自言自语，神情严肃，“——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何老师你先走吧——那你就呆这儿别动随便你——”看到何弼尼嘴角开始下撇，又要摆出被抛弃的委屈样，林晨烦躁地甩下句话转身往回走。

　　月亮又不知道躲哪去了。黑漆漆的楼道里，雪地靴缓慢沉闷，林晨放慢脚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努力辨认台阶，以及随时可能出现在某一级台阶上那串被遗失的淘气的钥匙。艰难地爬到二楼，林晨觉得眼睛都快瞎了，“——累死老娘了哎呦喂！”抬手揉揉酸酸的眼睛，使劲眨巴眨巴，月亮这时也偷偷露了个脸，借着地砖的反光，视线好多了。但七秒之后，林晨希望自己是真的瞎了——
　　五步之遥，一个清瘦又不失高大的身影站在林晨办公室门口，嘴巴周围还有脸颊都是深色一片，好像是什么液体，因为还有水珠不停地顺着下巴滑落，砸在地上一个揉得皱皱的塑胶袋上。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半边脸，高挺的鼻梁在另一边脸上投下阴影，分不清金色还是银色的直发泛着淡淡光泽，简单又不失优雅地用一根黑色发带束在脑后，隐藏在阴影里的瞳仁泛着贪婪的红光，和林晨一样半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她。显然两人对于对方的突然出现都感到很惊讶。风从男人身后的走廊深处吹来，带来一阵咸咸的血腥味，林晨皱眉。男人似乎反应过来，轻轻叹了口气，耸耸肩戏谑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轻轻擦去脸颊的污渍。渐渐清晰的脸林晨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在哪呢？下一秒大脑就真的当机了：她看见动作优雅的男人上扬的嘴角下，两颗尖锐的獠牙泛着冰冷诡异的光。
　　倒抽口气，林晨想起来在哪见过了——暮光之城啊！——吸血鬼日记啊！爱德华大萌斯特凡——吸血鬼啊！！

　　林晨转身冲下楼梯。
　　雪地靴紧凑的“咚咚”声回响在空旷的黑暗中，刺耳。踉踉跄跄，也不管能不能看清脚下，一个劲地跑，见了鬼样地跑。黑暗中的林晨紧抿着嘴唇，手心冰凉。
　　月光无力地洒在楼梯口的地砖上，越来越近。——一个高挑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走出，地上的亮光被截断，转而投在来人苍白的半张脸。
　　因为警惕而犹豫的脚步因为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而又加起速来。和腿脚一起加速的还有心跳——下一秒，KY那张惨白的小脸忽然出现在林语背后。
　　就在林语还没来得及对突然出现的林晨表示惊讶，林晨已经冲到面前拽起她就往楼上跑。

　　呼哧呼哧——
　　穿太多就是不方便运动，林晨扯下颠得摇摇欲坠的耳机卡在脖子上，散下的围巾飘在身后。
　　“——没追来吧？”林晨气喘得厉害，脚下却没停。
　　“——谁？”看着穿的跟圣诞树样的林晨，林语莫名其妙。
　　“——变态！变态杀人狂！”林晨回头瞟了一眼，放慢脚步，虽然看不太清楚，但直觉告诉她K没追上来——好像他压根就没打算追上来。
　　“赶紧报警。”莫名其妙被拖着爬了三楼，林语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平稳。
　　“嘘——”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忽然觉得黑暗中的这个手势很多余，“我估计这种情况已经超出警察叔叔能力范围了，——你相信有吸血鬼吗？”
　　黑暗中林语挑起眉。
　　“是真的哦！”林晨小脸通红，没有注意到林语的沉默，自顾自说不停“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美剧里比较好，现实里要来一个我真心扛不住哎~”
　　“电视剧里的东西未必不是真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好听的男低音，阴森夹杂戏谑的冷幽默。
　　Kris苍白瘦削的小脸出现在林晨前面走廊的月光里。
　　“Shit！真是阴魂不散——”刚慢下来的脚步涡轮样又甩起来。
　　林语冰凉的手就这样被紧紧攥着，任由她拖着跑，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因为剧烈运动而渐渐升高的体温，忽然有种想甩开的冲动。
　　爬到五楼再也上不去了，不是因为到顶没路了，而是因为林晨已经累死了。随便找间教室闪进去。
　　“不跑了——再也不跑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林晨小脸通红，两肋火辣辣地疼，“杀了我算了——”
　　背对月光，林语倚在课桌边，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平稳，不知什么时候抽回来的手插裤兜里，手心还残留林晨的温度。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门把手微微转动，Kris不知从哪冒出来，从容走进来，小皮靴咯噔咯噔踱上讲台。
　　“哟~美女们~”

　　“哟~林小姐我们又见面啦~你说这是不就是中国人常说的‘缘分’呐哈？”Kris唇角上扬，苍白的小脸帅气又邪气。
　　黑暗中的林语嘴角抽搐了下，觉得这话某人好像也说过。
　　“到底想干嘛大晚上的追着我满学校跑你到底想干嘛啊啊你这个妖怪？”没有一个标点符号林晨一口气说完，两眼一翻差点没过去。
　　“你的问题很复杂我要一个个回答，”K打了个响指，“首先，你跑我当然要追咯，其次，你又不是我的菜我追你干嘛，最后，”刚一直安静靠在一边的林语突然抬起头冲K摇摇，K只是冲她眨眨眼，告诉她自己有分寸接着说“我不叫妖怪，只是物种比你高级一点而已，我们是血族，不叫吸血鬼，别把我们跟资本家和蚊子那种低等生物归为一类啊~”说完微微扬起下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林晨眯着眼仔细消化着K那段信息量很大的回答，良久才说了句：“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啊妖怪~”林晨你是金鱼啊，人换了个发型你就认不出了啊。
　　K的微笑僵死在脸上。K叹了口气，摆摆手撇过脸，“随便反正我又不是来找你的——”然后冲林语眨眨眼，示意他有事跟她说。
　　谁叫K长了这么张祸害的脸呢，随便眨眨眼就风情万种呐，这随便眨眨的眼在林晨看来怎么就那么色迷迷，那么不怀好意呢。林晨警觉起来，在两人之间来回瞟着，突然一猛子弹起来，冲过去挡在林语面前，对着K开始放狠话：“妖怪你不要过来！要吃你就吃我，别、别吃林语，她不好吃，她这人不爱洗澡，不爱干净，我比较爱干净，我特爱洗澡还洗得特勤，一年洗个两三回，我还细皮嫩肉，要吃就吃我，你放了她。要吃她你、你会后悔的！”这段台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眯起眼，K一脸嫌弃地掏出手绢捂着嘴，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吐，“呕——才吃的宵夜，都让你说吐出来了。”然后踮着脚对林晨身后的林语说，“是弟弟的事，回家再说吧——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的工作环境，嗯，不是太差，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做了个大拇指朝外的动作，示意我先走了，然后就一溜烟没影了。
　　林晨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没弄明白那妖怪到底想干嘛，至少他是回洞府去了。
　　“我说，”身后突然响起林语有些低沉的声音，吓了林晨一大跳，“你怎么就知道我不爱洗澡呢。”

　　走廊上回响着小皮靴噔噔声和雪地靴沉闷的声音，节奏不一。
　　“那啥，当时不是情况紧急吗，再说我是为了救你啊~”屁颠屁颠跟在林语身后，林晨使劲解释，她不知道林语为什么会对这个这么在意。
　　“救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林语走得很快，林晨不得不小跑着跟上她，上一个让她小跑着才能跟上的人是R。
　　“在他面前，在吸血鬼面前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说怂点就是反抗率基本为零。”林晨有点气喘，“况且，当时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所以才说了些奇怪的话。”看着林语脸色越来越冷，林晨小脸微微泛白。
　　林语还是面无表情，更可怕的是这女人怎么可以走这么快。
　　“林语对不起，”不知道怎么踩着雷点了，林晨只好小声给人道歉，“林语你走慢点——”顺便要求人降速。
　　“我们是朋友啊——”林晨努力跟上林语，“朋友之间，不就是在危难时，挺身而出吗——”喘得不行。
　　“林语你走慢点会死啊！”林晨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挡住，估计再不拦着，林语就要起飞了。
　　林语可算是停住了，站在喘得不行的林晨面前，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扬起嘴角，滴血的薄唇笑得戏谑，“你难道没有发现走了这么久只有你在喘吗？”
　　林晨愣了一下，心想不是自个有什么毛病吧。
　　看那表情林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就没想过我有胳膊有腿的速度又这么快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星期总有几天会找不到我？为什么体检那天每个人都要到只有我请假而且还请到？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林语步步紧逼，语气里一丝温度都没有。
　　这么多问题的答案，林晨只能联想到大姨妈。
　　“还有，”突然凑近，林语眼中是不同以往的冰冷，寒冷，“这样漂亮的脸你觉得是正常人会有的吗？”林晨忽然觉得眼前的林语美得不真实，却很陌生。
　　忽然一阵耳鸣，林晨只看见林语后退两步，薄唇开开合合，吐出几个字。
　　“我也是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