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之梦醒时分》SueYoung

23、（二十二）长春宫父女话离别

　　“下官参见如贵人，娘娘吉祥。”

　　“孙大人，起来吧。”

　　“谢娘娘。”

　　孙黛生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坐下，小心翼翼的诊脉。

　　“好了，这里没外人，孙大人用不着这样。”如玥恹恹的说。

　　“如贵人，您现在今非昔比。下官不敢放肆。”孙黛生仍是一本正经。

　　如玥看着他，不说话了。孙黛生诊完脉，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好好保养之类的话，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孙大人，”如玥将眼光移向别处，开口道，“你就不想解释点什么？”

　　孙黛生一震，随即装作疑惑答道：“娘娘，臣不明白...”

　　“那我就说明白点。我‘今非昔比’，是否拜你孙黛生所赐？”

　　“这...这和下官有何关系？”孙黛生的眼神已是闪烁起来。

　　“你就别装了。”如玥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低下头压沉了声音说：“孙大人，我真是小看你了。我竟不知道，你的幻术，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不拿我做试验品，直接就给瑶贵人用上了。”

　　孙黛生也料到了如玥已经猜到，这时倒也不再慌乱了，所幸挺直了身板道：“娘娘，那不叫‘幻术’。充其量只是助人入睡的玩意儿，只不过眼睛还睁着，就好像人还醒着一样。人睡着了，会说梦话，说出来就好像清醒时说的话。或者，您可以把它理解成给人灌了酒，说醉话。”

　　“所以，瑶贵人就是这样，‘酒’后吐真言？而且，还是在皇上面前？”

　　“娘娘您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如玥即使早有准备，却仍是胆战心惊：“孙黛生！你...你太可怕了。赶明儿，你也能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把我催眠了？”

　　“娘娘，您放心，您坦坦荡荡，即使睡着了，也说不出什么。”

　　“可如瑶她...”

　　“瑶贵人没事，好得很。不过也是禁足罢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帮我？”

　　“是，也不是。”孙黛生摇着头一笑，自顾自的站起身，“如贵人，你以为，仅凭这一点，皇上就会立刻撤了你的禁足令，而且当晚就让你侍寝吗？”

　　“什么意思？”

　　“您得好好感谢您的阿玛。”

　　“阿玛？”

　　“您阿玛早在十年前，就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将才，立下不少战功。皇上对他十分重用。可是这几年，你阿玛居然甘于在京城当份闲职，办事求其马虎，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谁也不敢拿他怎样。早几年还好，边疆稳定，没有战乱。可这一年来，匈奴作乱，步步紧逼，皇上为这事不知伤了多少脑筋。想用你阿玛，无奈他一直诈病在家。”

　　“为什么？因为...我？”

　　“当然。你和瑶贵人，你阿玛偏爱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皇上心知肚明。满朝文武也都看得明白。一个叫如玥，一个叫如瑶。一个是神珠，一个只是如玉美石。这还不是明摆的吗？当年，即使那件事是真的，也不过是女子之间争风吃醋，不是大事。只是皇上当时一时震怒，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为了国家也好，为了讨好皇上也罢，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儿的，为皇上找台阶下，把你解了禁，你阿玛就肯上阵带兵，皇上的问题也就解决了。皇上宠幸你，也是安抚你阿玛的意思。”

　　“所以，你当然不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孙黛生意味深长的一笑，叫人猜不出这笑是承认，还是否认。“总之，说到底，应该是臣谢娘娘才对。臣并没做什么，只是让瑶贵人亲口说出了真相罢了。希望娘娘不要怪臣。”

　　“怪你？还有用吗？何况，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别人的....”

　　如玥进宫没多久后，额娘就走了。多年来，如玥已经快忘记了家中还有一个阿玛。她从没思考过，还该不该继续恨这个阿玛，只是一味的恨下去，甚至淡忘。可阿玛却从未忘记她。如玥这时才开始设想额娘的感受，其实额娘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很恨阿玛呢？她被困在这永寿宫里整七年，不见天日，她一开始以为对皇上只有怨恨，可事实并非如此，她自问那是一种极复杂的心理。而额娘，也许也会如此吧。

　　我会不会怪错了阿玛呢？这么多年来，如玥第一次这么想。

　　奔赴战场之前，如玥的阿玛获得恩准，进宫与如玥见面。这本是不太合规矩的事。为了不让其他妃嫔知道，也嚷着要见家人，皇上特地安排了见面地点，长春宫。

　　长春宫，瑶贵人的居所。自从如瑶住进去之后，如玥再也没能来过这儿。宫名叫长春，可走进去，却是一片孤寂清冷。院子里种着稀疏的几颗树，还都簌簌的落着叶子。落叶在地上铺了一地，却也无人打扫。由得风把它们吹起，在空中打着旋儿，又飘摇着重落在地上。走上去，干脆的叶子便全碎了。

　　如玥环视着这个院子，冷宫果然是没有生机的，和当年的永寿宫一样。这样的地方，别说平日里没人会来，后宫那些嫔妃们，即使路过，也是要绕着道儿走的，免得沾了晦气。所以安排这个地方见面，的确是万无一失了。

　　“如贵人！”如玥正愣在原地想着，春融跟在身后，小声的提醒着。

　　这两天荟芬染了风寒，一直歇着，所以今日就只好带着春融来了。也好，春融不是如瑶的人吗？待会儿，得好好留意着。

　　“走吧。”如玥正了正神色，走了进去。

　　阿玛早早的就到了，见到如玥进来，立即站起身来，下跪道：“如贵人万福金安。”

　　这便是十年未见的阿玛了。他老了，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脸，只见到背部在微微颤抖。

　　也许是，在宫里这么多年来，从未感受到过亲情的温暖。见到阿玛的这一瞬间，二十多年的怨，似乎已经无影无踪了似的。如玥上前一步，双手托起阿玛的手肘，忍着泪叫了一句：“阿玛。”

　　阿玛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毕竟是骨肉相连，连容貌也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两双极相似的眼睛对视着，终于不再死忍，都哭了出来。

　　“阿玛，快起来吧。地上凉，仔细冻坏了。”

　　春融这时也走了过来，和如玥一起扶着阿玛起来了。

　　如玥看桌上空空如也，房里又很阴冷，不觉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宫里的宫女去哪儿了。也罢。春融，取些茶叶，泡壶热茶来。”

　　“嗻。”

　　不一会儿，春融端来了一壶茶。如玥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下。

　　突然，听见后院有响动，转头一看，原来是如瑶进来了。多年未见，如瑶竟比当年还清减了，一双凤眼甚是锐利，只是眼下雪白的肤色里隐隐透出乌青来，显然是这些天不曾睡好。见了如玥，她也不惊讶，只慢悠悠的上前，装作没看见似的，在阿玛身边坐下了。

　　“如瑶，见了姐姐怎么这般没规矩！”阿玛小声说。

　　“规矩？”如瑶冷笑一声，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阿玛，我倒不明白了，她是贵人，我也是贵人，大家平起平坐，我怎么就没了规矩？”

　　“你...”阿玛气得脸涨得通红，又转过身对如玥解释道，“如玥，本来如瑶是跟阿玛一起等你来的，谁知她又突然说肚子疼，才...”

　　如玥见状，只得拉住阿玛：“算了。”又对如瑶说，“现在阿玛在这儿，咱们就不说那些。好好的和阿玛说几句话吧。”

　　如瑶眯着眼，颇为不屑，“姐姐，往日里你是最爱和阿玛过不去的，没想到几年不见，竟变了性子，成了孝女了。”

　　如玥心里积着气，却不好撒，只得忍着。她被禁于永寿宫七年，别的没学会，只学会了忍。其实，如瑶说的也并非全错，自己的确是变了。至少，是长大了。

　　时间很快过去，阿玛到了出宫的时候。外面的小太监几次三番的过来催，阿玛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如玥将他送到了门口，望着阿玛比以前瘦削的背影，不禁心酸，阿玛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打完仗回来，抑或，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就算回来，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这样想来，这次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如玥的心情，竟比出阁那日更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