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烟沙，如烟之沙 ...
-
（一）
世间最能置人于死地的，决不是绝顶的兵器或武功。
而是人心。
（二）
入夜。
长安，处处灯火通明。
打更人走街串巷，一慢一快地打过三次，就又换一处地方。
有的时候，他会在经过一些豪华的府宅时，悄悄地瞄上一眼。
然后再沿着一成不变的路，继续走下去。
不是他自夸，长安城里的路就数他最熟悉了。
这不，他已经可以把前头那些富丽堂皇的院门上牌匾的字倒背如流了。
比如说这凤泉院、贵音阁还有舒花馆，都是些好地方，虽然他去不起。
至于这天云居，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挎刀带剑的，他一见着就会绕路走的。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他的心里只想着，等来年儿子娶了媳妇儿，他就很快可以抱孙子了。
儿孙满堂，岂非是寻常人家最得意之事？
原来人想要满足，也是很容易的。
（三）
傅红雪坐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一张桌子，倒着壶里最后的一杯茶。
他在等人。
离他走进长安城，已有足足十日。
他已等了足足十日，并且打算继续等下去。
这家酒肆是极好的，因为从这里可以看到长安城最大的城门，和最繁荣的街道。
他就这样坐着，等了十日。
他不知道他要等的人什么时候才会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他要等的人会不会来。
他冷眼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看着缓缓闭合的城门。
他只知道，今日是等不到叶开了。
来日方长，万望君安。
他又在默念这句话。
长，安，长安。
这是叶开临走时，留在他手里的纸条。
他知道叶开的不辞而别。
因为在叶开还没睡醒时，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感受着叶开放在他手中的手，感受着不同脉搏的跳动，感受着柔柔传来的温暖。
他并不反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事情，明明应该是男女之间才会发生的。
但叶开明明不是一个女人，他也决不会将叶开当做女人。
所以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不反感。
也许这件事本身并不需要去理解。
也许顺其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傅红雪站了起来。
店家都准备打烊了，他还坐在这里的确不合适。
长安的夜，才刚刚开始。
他却已经准备回客栈歇息了。
他忽然觉得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的从前。
他的手里又有了一把刀。
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鞘。
他走在街上，却没有把任何东西看进眼里。
长安的夜市如此繁华，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东西。
但是他知道，有一点，他知道的。
有一点，已经截然不同了。
风还是那样的风，天地还是那样的天地。
可他能感觉到，他的心早已变了。
变得很充实，变得很美好。
他会为了一张纸条，漫无目的地等待。
他会为了一个笑容，发自肺腑地微笑。
世间绝没有任何一支笔能描绘这种感觉，也没有任何一首歌能唱出这种心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够了。
秋风一如往常的萧索，秋月却依然不变的明亮。
也许明天，叶开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个喜欢来去如风的人。
他一想到叶开，嘴角又忍不住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不知从何时起，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甘之若饴。
（四）
灯红，酒绿。
傅红雪又回到了那家住了十日的客栈。
但他却觉得，这客栈与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有一种诡秘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刀，推开了门。
是味道。
他踏进门口的那一瞬间，就嗅到了一种香味。
无处不在，跗骨销魂。
的确是销魂。
整间客栈由里而外躺满了人，从厨子、掌柜，到店小二和食客，无一幸免。
他并非是害怕。
他也杀过人，他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
虽然那种会让他冷汗直冒、浑身无力的病，已经许久没有复发了。
但是只有他自己能明白，那种痛苦，如今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正因为他杀过人，所以他现在才会觉得如此愤怒。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对这些素昧平生的人狠下毒手？
那样的人，岂非是对生命的存在心怀不敬？岂非是将人的价值当做是儿戏？
这种无声无息夺走三十几条人命于无形的手段，岂非是只有魔鬼才能做到的？
傅红雪关紧了身后的门。
他知道，那个人并没有离开。
因为那个人，在等他。
他能感觉得到，那种带着仇恨的杀气，似有若无。
他开口道：“出来。”
没有回应，没有声音。
他又道：“我知道你在这，我看到你了。”
因为他真的看到了。
有一个人，一个非常美的女人，怀里正抱着一个泥娃娃，缩在高高垒起的酒坛后面。
这个女人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和一对美丽的胸脯。
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正恐惧地望着傅红雪。
而那对半露的胸脯犹如洁白的玉兔般，随着心跳剧烈地起伏。
真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
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男子能盯着她看超过三秒而面不改色。
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已如豺狼般猛扑过去，可傅红雪却直直站在那儿，定定看着女子手中的泥娃娃。
仿佛这泥娃娃，比那对胸脯要诱人千倍。
那女子看了傅红雪将近十秒，突然跳起冲了过去，似是要一头扎进男人宽厚的怀里。
这一瞬间，傅红雪却在想着曾经发生过的无比相似的一幕。
然后不禁轻笑，身子一如当初避过周婷那般侧过，接着一跃，人已退至一丈之外。
那女子扑了个空，趴在了地上，正梨花带雨地瞅着傅红雪。
那是何种惊人的诱惑。
傅红雪却冷笑道：“我怎么不曾听说，惊才绝艳的上官小仙会对着陌生男子投怀送抱？”
那女子一愣，莞尔道：“男人在见了我的身子之后有这般反应的，你是头一个。”
傅红雪沉着脸，道：“叶开呢？”
那女子，不，是上官小仙道：“叶开，根本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傅红雪冷哼了一声，道：“那恐怕是因为他吃一堑长一智。”
上官小仙的脸色变了，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找你？你喜欢看我的笑话？”
傅红雪淡淡道：“我对你，没有兴趣。”
上官小仙咬了咬牙，道：“我对你，却有兴趣得紧。”
傅红雪道：“不巧的是，若不是因为伤了叶开的正是你手里的东西，恐怕我也不会瞧你一下。”
上官小仙不怒反笑道：“有趣，有趣。”
傅红雪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地上凉，姑娘还是起来说话。”
上官小仙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道：“世人皆云，傅红雪冷若冰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暴之徒，如此看来岂非是传言有误？”
傅红雪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道：“我定不会杀我。”
傅红雪道：“哦？”
上官小仙道：“原因有二。其一，你手里的刀是木头做的，怎么杀人。其二，我为你除了要杀你的人，你应该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
傅红雪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死人，道：“你错了。其一，你在多管闲事。其二，我杀人不需要刀。”
上官小仙的脸又沉了下来，声音却极柔，她道：“我想要你为我办事，你的事又怎么会是闲事？”
傅红雪道：“我不会为你办事。”
上官小仙嫣然道：“你可听说过这句话，钱能役鬼，亦能通神。你为我办事，金银财宝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样不好吗？”
傅红雪冷冷道：“我不是鬼，也不是神。”
上官小仙眨了眨眼，倾身道：“你却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
傅红雪握刀的手一动，刀鞘已经格在了两人中间。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人，是冰做的？”
傅红雪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上官小仙道：“你要怎样才肯为我办事。”
傅红雪道：“我不会为你办事。”
上官小仙道：“你连我要你为我办的事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拒绝？”
傅红雪冷冷道：“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上官小仙忽然拍手大笑起来，道：“如果我告诉你，叶开也已答应成为我的护法，你会重新考虑一下吗？”
傅红雪轻笑出声，道：“若你能让叶开心甘情愿为你办事，你又何必煞费苦心在这种地方找我这种人。”
上官小仙嗔道：“你这种人是什么人？”
傅红雪道：“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你办事的人。”
上官小仙的脸色很难看，就像是在下雨时一脚踩上了水坑。
但下一瞬她又立刻笑了起来，道：“但我知道，你找不到叶开了。”
她笑得很甜，看起来像是刚吃了蜜。
傅红雪却皱起了眉。
所幸上官小仙已经从他身旁走过，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个女人很可怕。
傅红雪正想着，上官小仙又忽然回过头来说道：“五日后，冷香园见。”
他看着她走出门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女人不止很可怕，而且极聪明。
上官小仙眼中的他，岂非是一只被垂涎已久的猎物？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坐以待毙。
但傅红雪决不会坐以待毙。
他已然极为期待。
这一场尚且兵不血刃的仗。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五章 烟沙，如烟之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