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结果，终结之果 ...
-
（一）
春天播下的种，若是悉心料理，秋天自有收成。
这是定律。
从前种下的因导致今后的果，即使自己忘了，也总会有人替你记得。
这也是定律。
（二）
叶开懒洋洋地倚在窗台边，看着窗外同样懒洋洋的阳光。
下人抬过来好几壶酒，叶开一看，一双眼睛都亮了，笑道：“上等杜康，竹叶青，女儿红。怎么，舍不得让我喝你珍藏的西域美酒？”
他那一双冷若冰雪的眸子轻轻扫过傅红雪，落在了叶开身上，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也敢来和我喝酒？”
叶开大笑，道：“你若是要我和你打上几十个回合，我定不允你。但是喝酒乃人生一大乐事，又岂是这一点点小伤可以阻止的？”
傅红雪道：“他的酒，我替他喝。”
叶开皱眉道：“你会喝酒？”
傅红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前不会喝酒，不代表现在不会。”
莫白叹了口气道：“叶开，楼下的人都是为了你们而来。”
叶开道：“愿闻其详。”
莫白道：“昨日，傅红雪与叶开血洗云天之巅，四大门派众多弟子无一幸免。消息灵通者，已经决定集结起来，推举一个新的武林盟主主持公道。”
叶开失声道：“血洗云天之巅？我们？”
他看了一眼傅红雪手中的酒瓶，忍住夺过来喝上一口的欲望，继续道：“之前我拜托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莫白道：“有，你想先听什么？”
叶开道：“明月心。”
莫白道：“世人皆知，明月心原是公子羽手下妙风使。”
叶开道：“没错。”
莫白道：“但明月心是公子羽的女人这件事，却鲜有人知。”
“啪”的一声，酒杯重重地落在了木桌上，溅出的酒沾湿了桌布。
叶开担忧地看着傅红雪，心中叹息不已。
傅红雪却又端起了酒壶，倒酒饮尽，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叶开总觉得，傅红雪的心在痛。
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也会因为自己的女人属于另一个男人而心痛。
莫白又道：“为了让明月心更好地取得傅红雪的信任，公子羽封住了明月心关于他的记忆，才让她以云天之巅妙风使的身份出现。”
叶开喃喃道：“果真是滴水不漏……不过，傅红雪，这也许是一件好事。”
傅红雪头也不抬，冷冷道：“这算是什么好事。”
叶开道：“这说明，明月心与你在一起时，是真心真意的。”
傅红雪冷笑道：“又如何，终究都是假的。”
叶开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莫白继续道：“至于他们的起死回生之术，我尚未参透。”
叶开淡淡道：“无妨。”
莫白道：“公子羽武功计谋可堪世间绝顶，但是……”
叶开道：“但是自大、刚愎自用的人，难成大器。”
莫白道：“人无完人，真正能站在顶端的，又能有谁。”
叶开突然沉默。
屋内只余酒盏斟酌的声音。
叶开又开口道：“这样的人，还是有的。”
莫白道：“你说的，是小李飞刀，李寻欢？”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开的眼中不由现出浓浓的崇拜。
因为那样伟大的人，竟然是他的师父。
叶开道：“是的，他在我的心中，是最伟大的人。如果说有谁能站在武林的顶端，那必然是他。”
莫白道：“你既是他的徒弟，定也学了几分。”
叶开摇摇头道：“即使我学上一辈子，也学不来我师父半分。”
莫白道：“但在世人眼中，你已是可媲美小李飞刀的存在了。”
叶开撇了撇嘴道：“世上只有一个小李飞刀，也只有一个小李探花。”
傅红雪忽然“噗”地一声趴在了桌上。
原来他已醉了。
叶开叹了口气道：“他果然不会喝酒。”
莫白道：“既然他醉了，那这酒就由你来喝。”
叶开道：“……”
莫白凝视着气息均匀睡着的傅红雪，忽然道：“前路艰险万分，你可知否？”
叶开道：“这我知道，但是具体都有些什么危险，我还不清楚。”
莫白道：“塞北魔教，云天之巅，金钱帮，还有整个江湖。”
叶开苦笑道：“你若是想要告诉我，他们都要和我们二人作对，我倒不如去被路小佳一剑杀了算了。”
莫白道：“正是。”
叶开道：“我总觉得上辈子是吃得很满足的一头猪，所以这辈子才让我受苦受累。”
莫白笑笑道：“若是有你这么俊俏的猪，我想厨子也不会忍心宰了吃的。”
叶开被这难得的一笑怔住了，说道：“你们兄弟俩都一样，笑得太少，理应常笑。”
莫白敛容道：“在下又不是什么青楼女子，为何要常笑。”
叶开道：“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何叫作莫白，你也不知道我为何叫作叶开一样，笑也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莫白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曾想过，为何傅红雪要叫傅红雪。雪，不应该是白色的吗？”
叶开沉吟道：“天空中的雪，自然是白色的。但是雪不可能永远停留在天上。它终会飘落，终会染上俗世的颜色。”
所以，除了白色，雪也可以有其它任何颜色。
就像人，除了追逐金钱名利，也可以追逐其它任何东西。
这个世间，才会因为不同人的不同选择，结出各种不同的果。
（三）
叶开看着莫白消失在关上的房门后边，忽然觉得很疲倦。
他和莫白喝了一下午的酒。
他走到窗边，望着悄然降临的夜幕，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在想，天黑了，该点灯了。
留在桌上的几碟菜肴已经凉了，但床上的人还未醒。
原来傅红雪醉了，只会倒头大睡。
叶开睁大了眼睛，看着傅红雪。
他忽然觉得，即使傅红雪的手不再握着刀，也没有想象中的不习惯。
起码当他和傅红雪并排躺着的时候，不会被那把刀磕着。
然后他真的躺下去了。
他刚刚虽然觉得头昏脑胀只想睡觉，但是真的躺下去之后，他又觉得一点儿也不困了。
于是他翻过身，左手支着头，看着身边的人。
胸口处，那早已结痂的地方，痒痒的发着热。
就好像是某种念头，已从里而外般，如千军万马奔涌而至，波澜起伏不可抑止。
一阵无名风自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房。
他又躺了下去。
只是左手，已经摸索着抚上了另一只手。
那是一只瘦削而苍白的手。
那是傅红雪常年握着刀的手。
食指轻轻游移。
剪得干干净净的拇指，坚硬粗糙的掌心。
他终于，可以放下那把沉重的刀了。
叶开没有笑。
虽然他觉得很开心。
但他没有笑。
是不是因为，他觉得他无法知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是又有谁，能预料得到仍未发生的事情？
即使前路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他也是要走下去的。
既然如此，忧心焦虑又有何益？
他已合上了双眼。
他的左手，依旧停在它应该停留的地方。
不再移动半分。
（四）
夜已深。
今夜多云，无风，无月。
突然间，静夜中传来一串急促剧烈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突然间，惊起的夜鸦高啼，声声凄凉阵阵哀。
就算是原本沉醉酒色之中的人，也会被这哀戚的声音惊醒。
就算是刽子手那般木石心肠的人，听到这种声音，也会潸然泪下。
为何这种声音会突然响起？
当这种声音响起的时候，岂非是要世人也为之哭泣？
这时，有一个人，踏着马蹄和鸦啼声，停在了归去楼的门前。
他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门前，一个人推开门，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是那般的孤独和冷漠。
仿佛天地间的孤冷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明明几日之前，他还是另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模样。
明明几日之前，他还会和叶开说说笑笑，要和傅红雪一较高下。
为何几日之后，他的眼中失却了神采飞扬，只余层涌的痛苦和悲伤？
他竟是路小佳。
他发生了什么？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那人还是一个人坐在柜台后，也许在算着帐，也许在看书。
莫归来喜欢抚琴，莫白则沉迷藏书。
他们虽然面容相同，却总是能让世人区分开来。
一个是黑色的芍药，一个是白色的水莲。
一个万般烈骨柔肠辗转胸怀，一个永远眉间带恨刺骨凛冽。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路小佳朝着莫白走了过去。
区区一丈余的距离，他却走了许久。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琉璃盒子，盒子里是一只蜷曲着的黑色小虫。
莫白无言以对。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这名男子的心，已经碎裂成了千百瓣，正汩汩往外淌血。
因为他知道，那只虫子的来历。
相传在漠北，有这么一种虫子。
雄虫和雌虫繁衍过后就会离去，去寻找另一只雄虫。
然后，它们会紧紧纠缠相拥在一起，以度过寒冷的冬天。
但是，只要其中一只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另一只也会立刻死去。
即使它们相隔千万里。
所以人们给它们取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别离。
别离盼相聚，相聚莫别离。
可世间能做到的，又有几何？
然后他听到路小佳开口了。
“莫归来，死了。”
世间都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停住了流转的脚步。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一直支撑着路小佳的那股力量忽然消退。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但他的确不愿意去面对。
所以他合上了眼睛。
他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一抹刺目的白。
最后是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结果，终结之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