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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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些人和事，你是越想避，却越避不开。齐鲁民已决定像“狗皮膏药”那样，死死“黏住”李菊臻，菊臻亦无可回避。
“明天中午，我请三小姐赏光去明湖居吃饭。”齐鲁民在电话里说，不是征询意见，而是传达决定。
菊臻当然不肯甘心接受，就说：“我有课。”
“三小姐，明天是周六。”齐鲁民指出。
“我要给学生补课。”菊臻编造理由。
“我给校长电话，改到周日。”齐鲁民说。
菊臻“无处可逃”，想到安莹的“建议”，她也只能接受齐鲁民的邀请。
三天四夜里，向子骞想到过千百个和李菊臻重逢的场景，但绝对没有此时此刻；她穿着玫瑰粉色的洋装，依然窈窕美丽、超凡脱俗，却和他生平最痛恨的男人——齐鲁民——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方云霞无比震惊！这是何等怪异的局面？齐鲁民和李菊臻？两个完全不搭界、风牛马不相及的人，一起出现？还是恋人？怎么可能？绝无可能！她迅速的判断着，小心注意每一个细节，唯恐自己棋差一招，全盘皆输。
一接触到子骞的目光，菊臻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转身、逃走。但是齐鲁民挡住了她“后退的路”。他稳稳当当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同时大声笑着说：“啊！向先生，向太太，抱歉，我们来晚了。”
先生？太太？菊臻犹如被打了一闷棍，瞬间头脑里一片空白，脚下生根，矗立在原地，无法思考。
子骞当即明白：他中计了，中了齐鲁民的“圈套”。
菊臻的视线与子骞的目光相接触。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却空洞洞的，好像并没有望着子骞，而是要穿过子骞的身体，去看他身后，更加遥远的东西。子骞如被凌迟处死，整个身体被一片一片的削下来，滴答着醒目、淋漓的鲜血。
云霞扯扯子骞的手臂。他转头看她，眼睛里却没有方云霞，只是一片灰沉沉，似是围绕在千佛山顶的雾。方云霞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子骞拽起来，像是将一根溺水的人从水底下捞上来，站直，然后双手很自然地抱住了子骞的手臂。
“幸会！”她笑着说，好奇怪她觉得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是方云霞。”
若不是齐鲁民支撑，李菊臻根本站不住。她的眼前仿似有个幽深幽深的黑洞，旋转着，强有力地将软塌塌的她，慢慢地往里面吞噬。
“你不舒服吗？”齐鲁民问李菊臻，“你脸色苍白。”他一面说，还一面刻意用一根手指轻轻划过菊臻的脸庞，显得那么宠溺、那么亲密，浑然将周遭视若无物。
云霞偷偷瞟一眼子骞。子骞面无表情。
“介绍一下，李菊臻。”齐鲁民说，眼角瞄向子骞，刻意强调了一下，“鄙人的女朋友。”
子骞迎向鲁民的挑衅。
“请坐吧！”云霞笑说，并快速倒一杯白开水，送到菊臻面前。
菊臻茫然地看着她。她将水杯放进菊臻手里，指尖悄悄扫过菊臻的手背，目光直射进菊臻的眼眸深处。“现在天凉，是不是被外面的风吹了？来喝杯热水，暖一暖身子。”
“向太太费心了。”齐鲁民说，忽而语气一转，道，“我记得向先生和太太都是齐鲁大学的学生。可巧，菊臻也曾就读齐大。”
“真巧。”云霞笑说，“齐先生不会也是齐大的吧？”
“很遗憾，我没有这个荣幸。”齐鲁民说，沉吟一下，又道，“向先生你是潍县人？”他转向子骞，“我也是潍县人。向太太是济南人吧，菊臻也是济南人。”他的目光从云霞再到菊臻。
子骞已恢复神情自若，道：“我们也都是山东人。”
“哈哈！”齐鲁民朗声大笑。
菊臻双手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耳边仍是嗡嗡响，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一张张面孔皆怪异、凌乱，令人费解。
“哎，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齐鲁民感叹，“屈指算来，从武汉到长沙，再到重庆，而今的济南，兜兜转转，我与向贤弟也是老相识了！”
从武汉到长沙？菊臻心头仿佛被猛地敲击了一下，犹如望见一片亮光，却被一层红纱隔着，只望着红纱后面飘荡的人影，却看不见人。
“那天在齐大门口，我一眼就认出了向贤弟您。”齐鲁民继续说，“可是贤弟您，好像有意避开了我。”
“我以为你还在公干，不方便打搅你抓人。”子骞平淡地说。
“巧了，我也以为你在公干。”齐鲁民叫，探身上前，靠近子骞，“你听说了吗？这次□□派了个大人物来济南。恐怕我们双方，下一个厮杀的战场就是济南了。”
“齐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大显身手，建功立业。”子骞毫不掩饰他的挖苦。
齐鲁民笑笑。
云霞偷偷扯子骞。
“向太太，还是这么美。”齐鲁民转向云霞，“孩子几岁了？”
孩子！菊臻倏然“醒”来。
“我们还没有孩子。”云霞笑答，随即又问，“齐先生，您女儿应该十岁了吧！？”
菊臻和子骞一起盯着齐鲁民。原来他有个女儿？方云霞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侍应生开了房门，一个人走进来。他站在门口，环视房里的人，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
“孝醇！”菊臻低声惊呼。“你怎么会来这儿？”
不等胡孝醇回答，齐鲁民先道：“是我请胡老师来的。抗战时，我曾去学校旁听过胡老师的课。”
边说着，齐鲁民起身，招呼胡孝醇落座。
“我以为这这酒席只有你和我。”孝醇对齐鲁民说，然后视线转向菊臻，再去看子骞和云霞。
“抱歉我没说清楚。”齐鲁民说，“但我觉得，你们以前都是齐鲁大学的学生，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或许以前还见过面，这久别重逢，也是人生一大喜事。不是吗？”
齐鲁民得意洋洋，环视着在座的四人。向子骞不动声色，方云霞过于热情，胡孝醇如坠浓雾里，李菊臻十分生气。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菊臻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不看任何人，抓起皮包，便往外走。齐鲁民紧随其后，追出去。菊臻一溜疾步，奔出明湖居，拐向通往铁公祠的小径。齐鲁民也不喊话，只尾随她，一直抵达了铁公祠。
“怕我跑了？”菊臻转身，面对齐鲁民，“那现在就抓我，把我扔进你们的大牢，严刑拷打，还怕我不招供？”
“三小姐，您误解了我。”齐鲁民说。
“误解”菊臻冷笑，“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这几天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利用我，放长线钓大鱼？正因为如此，所以你精心安排了这个聚会。你想看着我们，哪一个绷不住，哪一个先自乱阵脚。那，好极了，我绷不住了，我乱了阵脚了。我就是你们想要抓的□□。”
齐鲁民合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抓我呀！”菊臻上前，“怎么不抓？你不是全都知道吗？我以前参加过学生抗日运动，参加过去南京的请愿，因此坐了你们国民党的大牢。还是你去给我去送牢饭。忘了吗？”
齐鲁民坐到湖边的靠座上，遥望着琉璃滑的水面，四面垂柳，千佛山倒影，湖山光色中，却是无限怅惘。
菊臻坐到他对面，狠狠地道：“你跟我父亲说要保护我。我虽然不相信，但也觉得老齐的儿子，我童年的玩伴，铁头，他总不至于害我吧？我知道，我明白，我总是把人往好处想，我总不相信人性的丑恶。可是，你却实实在在地给我上了一课。
你知道我儿子的爸爸是谁！你也已经问过我家的下人，我儿子到底怎么了？我落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想着再踩我一脚。不给我一点点缓冲，就带我走到他太太面前，还问他们的孩子！就是你为了你的党国，你连人都不做了。你太可怕了。”
说完，她飞快起身要走。
他上去，一把攥住她手腕，压低嗓音道：“三小姐，我这都是为了你。”
“我？”菊臻讥笑，“我何德何能，让你为了我？我不能给你升官，让你光宗耀祖。”
“因为我看不下去，你白白为他受苦，而他平步青云，还娶了深得蒋夫人欢心的侍从室女秘书。他的生活如此幸福，而三小姐您却在深渊里挣扎！”齐鲁民嗓音沙哑。
菊臻错愕，一时间思绪乱如麻，理不出一个头绪。
“是，我怀疑你。齐大学生的那个案子，任凭谁，也都会怀疑你。我如果不说怀疑你，谁还信我？假如我撒开手，冯阔一定会查。三小姐，您这样的家世，不是布衣百姓家的闺女，没人注意，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当年您坐牢，只要有心，一查就查得到。一旦冯阔查到这个，三小姐您只有死路一条。您没了，您儿子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他不会长大，他永远需要别人来照顾！老爷太太年纪那么大了，难道你打算把儿子扔给大小姐和二小姐？”
菊臻流泪。儿子，是她心底最大的疼，也是她活在这个世上最大的理由“之一”，不，从今开始，没有“之一”，只是“唯一”。“他”彻底消失了，被残酷的岁月碾碎在记忆里，再也无法拼凑。
“这混蛋根本配不上您。”齐鲁民再说，“当年我在武汉长沙遇着他，我一眼就认出他。后来在长沙又遇着，我想要跟他说您的事，谁知却听见他对长官说：他没结婚，也没恋人。我当时就很气，故意给他使绊子。后来在重庆再见到他，他就已经和现在的太太恋爱了。”
“用不着你来义愤填膺。”菊臻说，“我的私事，不需要你来插手。”
“我知道我多管闲事。”齐鲁民坐回原处，摆出吊儿郎当的态度。
“你干嘛把胡孝醇也拉进来？”菊臻质问，“他跟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和方云霞，也就是韩晚霞，过去是恋人！”齐鲁民说。
“你，这，你都知道？”菊臻无比震惊，“你还知道些什么？”
“三小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止我爹在你家铺子干过，我也在铺子里跑前跑后！”齐鲁民说，“你坐牢，我得到处打听，是不是？”
“可那时他们的恋情是秘密的。”菊臻说。
“热恋中的男女，那份热情，藏也藏不住。”齐鲁民感叹，“我只看他们两眼，就明白他们的关系。”
“你可真是眼毒。”菊臻挖苦。
“我这都是为了三小姐。”齐鲁民戏语。
菊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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