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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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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ute 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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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词是,浅眠。
云雀仰躺在教学楼的天台上,黑发柔软地搭在额际,细碎地遮蔽住轻闭的双眼。午后的阳光轻灵地跃过云层,星星点点地洒在云雀绣红镶金的袖章上。静谧中云雀蓦地翻身,无意识地将袖章笼在他手肘的阴影下。一隅日光无处停留,随即便被另一层浮云隐去了光辉。天台由明亮逐渐转为阴暗。
不知过了多久,云雀才从睡梦中醒来,懒散地打个呵欠后利落地起身。拎起并盛的旧版校服,手一转,校服便披上肩头。别在长袖手肘处那象征身份的袖章也随之在凌乱微风中翻扬起弧度。
他走到天台铁丝网边,狭长的眼微眯,眸光凌厉,直直地迸向楼下三五成群的并盛学生。他看着他们谈笑,看着他们欢言。云雀的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一撇,面部线条变得更加冷硬。
放眼望去,校园中尽是群聚的草食动物。
一抹灰白恰在此时缓慢地踱进云雀的视野。他粗粗掠过那抹灰白,并未过多驻留目光。一张普通中学女生脸部的大致轮廓划过脑海,然后被抛至记忆的汪洋中,在下一秒来临前抹杀删除,溺死于这片平静无波的海里。
只是,灰白色的发,让云雀想起了另外一只聒噪的草食动物。明明是近乎一模一样的颜色,但却又不是那个跟在小婴儿身后的废柴的部下。
在午休结束的铃声敲响之时,云雀转身离开天台。黑色校服上用别针别着的风纪委员袖章再一次凛然地在空中浮起,搅动起微小的旋流。
就像是,君临的帝王般,遗世而独立。
Minute t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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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词是,暮色。
临近黄昏。女生在天台上,拿出手机,“咔嚓”一声便定格了夕阳,她端详了一会,然后满意地笑笑,将手机塞进校服口袋,缓步走向楼下。
经过二楼走道回廊的时候,女生看见一直停在窗边的鸟。嫩黄色的细软毛发,身子短小而且略微肥胖,稍显笨拙。她轻易地便认出,那是属于并盛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的鸟。女生轻笑出声,同时耸耸肩,盯了云豆几秒后就继续沿着楼梯往楼下走去。
几十秒后,她忽然听见身后微弱的扇动翅膀时才会有的扑棱声。正在思索的瞬间女生便感觉左肩稍沉。偏头望去,却见刚才那只小鸟此刻正攀附在她的肩头,墨黑的眼同她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女生呆愣半晌。在身后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才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对方是何许人物。冷峭的空气拂过她灰白色刘海下的眼,飒然与桀骜顿时冻结住她的神思。只能够僵硬不动地看着原本落在肩头的鸟欢乐地向来人飞去。
并盛君王。孤高的彭格列浮云守护者。冷傲的风纪委员长。
无论是怎样的前缀都不为过。但同时,无论是怎样的前缀都掩藏不住前缀之后的“云雀恭弥”这个名字里所带着的肃杀之气。
“啊。”女生终于轻呼出声,眉眼间蕴起淡淡的笑意,转身面对云雀,微鞠躬,道,“风纪委员长好。”
闻声云雀睨了一眼女生。灰白色的发束成马尾,绑在脑后。眼瞳温润,飘满云淡与风清。
随后彼此擦肩。徒留寂然风。
女生跟在云雀身后走出教学楼。她看到夕阳正拖着最后一缕余晖挣扎在地平线上。云雀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外的街道拐角处时,日光也刚好彻底敛尽锋芒,不留分毫。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
Minute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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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词是,梦境。
云雀应该是从来都不会做梦的人。究其原因恐怕是没有梦可以做。茕茕孑立就好,独自一人就好。那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做梦了。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一直都是这样的。那么,现在是怎么回事。是梦境,还是现实。就仿佛时间轴停留在某个不明的时间段,将不知是属于谁的记忆抽丝剥茧开来,星火烟花一般炸裂在大脑皮层上。
云雀的脑海中开始涌进一些过度鲜明的意象。清越的声音与清丽的画面完全不相符合,不相搭配,但却以奇异的组合成双成对地浮现在眼前。
西西里岛帕勒摩海岬略带咸味的海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银色币身暗金色边缘的圣马力诺硬币被抛向空中的声音。用斯洛文尼亚语吟唱着不知名歌谣的少女的声音。
梵蒂冈圣彼得广场上朝圣的教徒。意大利亚平宁半岛上繁茂生长的葡萄。萨丁岛最高点马尔莫拉峰上的修道院。
时间轴向着过去退后退后再退后。
伊予之国爱媛县的道后温泉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夏日烟火大会上在夜空中明媚绽放的花火的声音。京都古城内穿着华美和服念着街道名的女童的声音。
曹洞宗的琉璃光寺中被桧树皮覆盖着屋顶的五重塔。在春天盛开之际四处飘散花瓣的东京枝垂樱。白雪皑皑的山巅像倒悬的扇面的富士山。
声音在此刻忽然变得纷杂,仿佛缠绕不清的丝线,又仿佛时断时续的混沌电波。画面也震颤起来,皲裂成一块一块,崩塌,然后訇然倒地。云雀看到,所有的一切的背后,掩藏着的那个男人的身影。
夜晚并盛教学楼的天台上,玄黑色拥抱了夜空,微弱的月光颤抖地跳跃着。穿着黑色西装的那个男人在月光的银辉下转过身来,紫灰色的领带闪动着暗淡的光泽。他那隐在黑暗中的嘴角轻轻一勾。像是说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Minute fo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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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词是,孑然。
夜晚的并盛伫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明明早已是千疮百孔了的。女生站在并盛校门口,看着灰黑的学校,这么想。旋即她循着被别人破坏了的结界的开口遁入真正的并盛校内。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瘫倒在地的人。空气中宛若锈蚀的气味令女生不悦地皱眉。
“啊啊,真是的。”她小声地嘀咕,“为什么偏偏要在学校里面战斗呢。”
女生抬头望望四周,然后朝亮着灯的那幢教学楼走去。
越靠近进行岚之守护者戒指争夺战的楼层,就愈发可以清晰地听到双方激烈的争吵声,间或还夹杂着些许金属碰撞和脚步挪移的声音。这些叨扰的声音中,有一线清冷的音色是女生最为陌生的。那会是谁呢。女生在楼梯拐角顿住脚步,歪头思索。
“嗯哼,下一个是你吗?”
听闻至此,女生不由自主地抬起脚,加快步伐向楼上行近。楼道内的光线打至上半截楼梯上,在女生前脚跨进光明,后脚仍然滞留于黑暗之时,小婴儿雷伯恩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
“你好,云雀。”
女生身形一凝,当机立断地抽回暴露在光线之下的脚,向旁边挪了挪,背靠在墙壁上。
“小婴儿?抱歉,我现在很忙。”
在暗处的女生看不见云雀此刻的表情。不过粗略想一想也应该知道,那当是一张行事时被打搅的不悦面庞。女生为想象中云雀的表情轻笑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霎那又在昏暗中敛住笑容,小心翼翼地重新屏住气息。
“你现在大打出手也无所谓。不过,那样的话,就是损失更大的乐趣哦。”
“虽然我不是说马上,不过,如果你现在忍耐一下,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能再和六道骸交手呢。”
女生在楼梯墙壁旁移了几步,微微探头,终于可以勉勉强强地看见云雀。
云雀沉默几秒,嘴角似是一挑,声调上扬:“嗯哼,是真的吗?”他侧过头,黑色刘海很自然地蔽住一双凤眼。小婴儿同样嘴角一挑,但却没有回应。半晌,云雀转回头,不知是要同谁说话地再次发问:“破损的校舍能完全修好吗?”
“当然,我们切尔贝罗机关会负责的。”佩戴着令人无法看清双瞳的眼饰、棕色皮肤的女子如是回答。
“……是吗。”闻言云雀收起双拐,脚跟一旋,道,“我改主意了。”他面对楼梯口,又朝着身后的山本补充了一句:“和我交手之前,别输给那边的那个家伙。”接着信步离开。
走下楼梯之时,他警觉地眯了眯眼,双手在衣袖内暗暗攥紧浮萍拐。一片昏暗之中,云雀斜眼瞥到一色灰白,下一刻双拐已然抽出,银灰的金属光泽闪现间浮萍拐已经胁迫性地抵住女生的脖颈。
“呃。”女生惊恐地发出一个单音,眼睛瞟向浮萍拐,试着冷静下来之后缓慢地说,“风纪委员长好。”
「十年前的你便是如此么。」
女生的声音和另外一个淡漠的声音同时穿透耳膜,聒噪地响彻脑海。云雀更加地握紧了浮萍拐,眉头微拧,略微思索间那声音又一次传来。
「也不过如此罢了。」脑海中凭空出现的声音如是说。与云雀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清冷的声线刻上云雀的脊骨。
这一次,没有了女生略带惧意的声音的衬托,更没有了楼梯以上的那一层楼嘈杂之声的渲染。
只有那一声声的,仿佛来自世界末端的陈述。
「不想依靠别人的话。」
「依靠自己就行了吧。」
听到这里,云雀忽然头疼起来。他蓦地松开紧紧攥着双拐的手。意识跌入深渊,再不见任何光明。
“咣啷咣啷”的声音在并盛校舍的地面响起,配合着楼上越来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
被明晃晃的光所照耀的楼梯上,只有一对闪着银芒的浮萍双拐和一个灰白色长发的女生。
Minute f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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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词是,旖旎。
云雀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性的脸庞。见他醒来,女子不语地挑挑眉,退开几步。
“这里是十年后的世界。”女子开口,声线独特,似乎在隐忍着笑意,“看这情况,应该是十年前那个还不能控制自身力量的我的杰作吧。”
丧葬的钟声在此刻鸣响。女子敛住神色,走到窗边,片刻后回过头:“要去看看吗?或许你会感兴趣。”
云雀皱着眉跟在女子身后下了楼,迎面走来的是有些熟悉但却也有些陌生的人们。进到丛林深处,一口棺材就地摆放。纯黑色的棺身上雕了一些精美的纹路。线条的走向有些奇怪,但是云雀认得它们。他记得,他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些纹路。
“那是彭格列家族的标志。”女子在一旁出声,“而棺木里面沉睡着的,是彭格列十世,泽田纲吉。”
「你能够分辨得出来吗。」
「你能够看透这一切吗。」
「你能吗。」
云雀愣神之际,那声音再一次敲击着他的大脑皮层。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抹傲气的笑出现在唇边。
“喂,女人,告诉那人,告诉他,我的回答。”
“我在古米亲眼看见西比尔吊在笼子里。孩子们问她:你要什么,西比尔?她回答道:我要死。”
女子笑着向云雀伸出手来。云雀感觉到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双眼。
“哎呀。”女子独特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十年前的风纪委员长好。”
云雀眼前又出现了那次梦境中夜晚并盛教学楼的天台。这一次,黑色西装的男人朝他的方向踏出一步,没在阴影中的脸庞终于被弱弱的月光剥下了黑暗下的面具。同样一头墨黑短发,同样一双狭长凤眼,同样一抹傲世笑容。
「你要像西比尔一样么。」
「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东京枝垂樱霎时在男人身后绽放开来。连天的粉红中男人再次勾唇一笑,弯身捡起一片樱花瓣,以闪电般的速度扔向云雀。无数的花瓣向云雀飘来,埋没了这个彼岸一般的世界。
云雀再次堕入沉睡,手中攥紧的,是一片花瓣。
Minute s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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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词是,轮回。
云雀坐在风纪委员办公室里,任凭桌面上的书页被风吹拂得翻起无数页。风止,书页也止。所停留的那一页上,一片空白。他起身来到窗边,手中把玩着一纸书签。
「来吧,请走进这红岩石下的阴影」
「我要指给你一件事,它不同于」
「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后面走」
「也不象你黄昏的影子,起来迎你」
「我要指给你恐惧是在一撮尘土里」
云雀的视线从书签游走到操场上,仍然是一抹灰白缓慢地挪移进他的眼帘。
女生微弯下的身躯,灰白的马尾束发刺在云雀眼中。然后女生抬起头,笑容满面:“我叫狱寺栗己。”
“那么,”女生接着说,“风纪委员长好。”
又是一轮新的轮回。但那只是云雀一个人的轮回。
Minute seven
第七个词是,独自旖旎。
只属于十年前的云雀恭弥和十年后的云雀恭弥的旖旎。
【独旖·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