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绝仙迹》戚紫绛

91、结局

　　石门里头摆放着两口水晶石棺，棺材里铺满了夜明珠，让整个墓室都通光发亮！
　　“这也太……”飘红已经不知如何形容。
　　三人走进这并排的两座水晶棺，寒意扑面而来。
　　一侧的荧光石上躺着一个干瘪的遗体，看上去是个耄耋而终的老人家。他五官皱在一处，但是仍能从轮廓看出，年轻时必是俊秀的美男子。他身着玄素的长衣，安然地平躺在夜光石上。令人惊异地是这尊尸体的面容上，嘴角上扬！似乎他是心满意足地与世诀别。
　　另一侧的石棺中平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容俊朗，身材魁梧，威仪慑人，看上去在世时，想必是名门豪杰。他身着青色长衫，但外衫上金线隐隐约约地绣着什么图案。飘红低下头仔细瞅了一眼，竟是龙的图腾！
　　两具棺中的躯体都完好无损，而且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尸体的霉斑或者干瘪之状。这是比较奇特的地方，但保存尸体不腐这一方法也不是难的上青天，还不至于成为传世之谜。
　　“这‘得四玉者得天下’的传闻就是这个究竟？”郑飘红有点不敢相信。
　　耗费了很多人青春和生命的四块神玉，只是藏着两具尸体？
　　虽说尸体下的夜明珠值些钱财，但也不至于说凭着几颗发光的石头就能一统天下啊？
　　盛放两口石棺的室内，除了棺材别无一物。郭甜也有点难以置信，这四块玉就是为了引人来此看一眼这鬼医门主的尸首？
　　齐鸣看了这两尊躯体，不敢有辱先人，进了门就抱拳施了一礼。“郭门主，鬼医门的创始人不是只有一人么？那另外一人是谁呢？”
　　郭甜也被问住，进来后她只是留心查看四周和两个石棺，却没想到这个问题。
　　“这……我也不知。”
　　“我猜，他不是皇帝就是太子。你看，他的衣服上绣着蛟龙呢。贵为天子才敢用着图腾，别人是不敢穿着这样的衣服。”
　　听到这里，郭甜想起江湖上流传的鬼医门的老祖先医鬼与当时的始皇帝交往甚密，难道？这是始皇躯体？
　　虽然她不敢妄下断言，但也无法揭开这些谜团的谜底。
　　“这位可能是我奉庆朝的始皇帝，我们还是不要在此逗留了。这是对老祖宗的不敬！”语毕，郭甜走出门外，郑飘红和齐鸣也恋恋不舍地跟着走了出来。
　　“师傅，你怎么知道那身穿绣龙衣袍的男子是始皇呢？”郑飘红有些不理解。
　　轻叹一口气，郭甜说鬼医门内早就流传说始皇与鬼医门师祖医鬼交往过于亲密。若不是医鬼，始皇都没办法一统天下，创立奉庆朝的基业。不过那么遥远年代的事情，没人知道确切，很多都是谣传。但是鬼医门和皇室的纠葛，一直到现在都是鬼医门主很心烦的问题。
　　郭门主将机关移回原位，那石门缓缓地又严密地关上。她伸出手指要把那四块玉石抠下来，却怎么也抠不下来。齐鸣见状，上去帮忙，用他的剑去抠，也是没办法。
　　“看来，这玉一旦镶上去，就摘不下来了。”郭甜叹气。“我们回去吧。”
　　她带领齐鸣和飘红刚走出石洞，就感觉到旁边树林里头有人！
　　“那有人！快追！”郭甜一声令下，齐鸣和飘红顺着她指的方向连忙追赶过去！身后的郭甜将巨石移回原位后也跟上前去。
　　原本躲在草丛里的那道身影倏地一下蹿得老远，不像是人影般，更似一只灵狐，动作矫捷飞快！
　　因在安城受袁极成暗害，齐鸣几乎废了内力，跑起来也只能是寻常步伐，而飘红和郭甜的武功皆是平平，一路走来都没了多少力气，追那飞快的身影更是吃力。
　　齐鸣追随那道身影，发现那个影子不是成人，是个十几岁的孩童，身形单薄，但是动作非常敏捷。慌乱地追赶了好些时候，齐鸣眼看将那少年追到绝路，料想这回一定能抓到他了。
　　谁知，那道身形一闪，竟没了踪迹！
　　难道是见了鬼不成？
　　随后跟上来的飘红和郭甜，见到失神的齐鸣，也不敢相信三个人竟然能追丢一个人？
　　无奈之下，郭甜和飘红喘着粗气，想原路折回。
　　“等等！”齐鸣看到几根干草在同一高度折断，必定是有人经过的时候脚踩过去的足迹。他推开面前的杂草，露出一条缝隙，原来这悬崖的这一边另有春秋！
　　从杂草的缝隙中看到一条陡峭的小路，小路蜿蜒，连着远处一座谷底山庄。那村落中青烟袅袅，杨柳成排，屋宅错落有致，似乎有十几人家。
　　“原来是从这里逃走的。”飘红若有所悟，她刚要探身跳过杂草走过去，被郭甜一把薅了回来。
　　郭甜忽然严厉地呵斥。“别去！”
　　“为什么？”飘红十分不情愿，也不理解。
　　齐鸣忽然想起鬼医门的王婆婆曾向他嘱咐，要保护好另一支皇室族人，并要在天子之位易主时，力保江山安稳。想到这里，他也撤回身，拉着飘红的手离开。
　　返回的路上，齐鸣将王婆婆曾经的嘱托告知给飘红和郭门主。
　　郭门主一路无言，只是偶尔轻轻点头。
　　回到鬼医门后，飘红还是苦苦不得解，这四玉为何只是两尊尸体的守护钥匙呢？齐鸣只得在一旁宽慰她。 “说不定，在有些人眼里，始皇的尸首就是号令天下的动力。”“可能是这四玉守护的人，是某个人的所有，就是他的天下。”……
　　这天，飘红和齐鸣在打点行装，准备第二天就南下去蜀山接回子弟，再回黄山。
　　林壮走进门来，笑嘻嘻地递给飘红两封信，然后又不知所谓地笑呵呵离开。
　　看着他逍遥的背影，齐鸣感慨：“看来你义父守得云开见月明，终得伊人心，心情总是这般的好！”
　　展开林壮送来的两封信，读罢，飘红的心境也好起来。
　　齐鸣看到飘红的笑脸，拿过一封，信上是鬼医门众报告给郭门主的，说是安城袁极成被邵将军和皇帝联合杀死，其身后的势力正在逐步剿清。另一封信，是王婆婆的口吻，用怪诞的口气说她已将齐家小儿打发回黄山了。
　　“王婆婆去了蜀山？”他特别奇怪婆婆的动向居然是蜀山？
　　飘红忽然想起来，那一年，她在蜀山时见过老鹤仙腰间垂着的饰物，是一枚血红色的珠子，那红珠连着同心结。
　　猜想到王婆婆和老鹤仙的陈年往事，因了横跨数十年，无论如何都让人唏嘘感叹。原来如此……
　　因缘再曲折兜转，最后，能如愿同老，也不失一种幸福。
　　第二天，辞别了鬼医门的众人，一家人奋马扬鞭，在盛夏时候回到了黄山绝谷。

　　一路上，暑热蒸人。到了绝谷之外的山路上，所有人都开始兴奋起来，迎面从绝谷瀑布飘来的凉气沁人心脾，让人精神一震。而让秦瑄更加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这一场景！
　　唐胜斌手牵白马，静立在山道上，手中紧紧握着青锋曾雕给他的白玉笛，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自己！
　　众人都停下马蹄和车轮，让秦瑄有机会独自走上前去。
　　“唐师傅怎么一个人在这？还牵着马呢？”秦瑄慢声细语。
　　“我……我在蜀山煎熬了一年半，想通了一件事。现在，我是最后一次问你，你可否接受我的心意？”
　　听到如此表白，秦瑄低头不语。
　　“罢了，这白玉笛送给你留个念想。我……我实在是过不下去这种日子，天天见你还要刻意保持着距离。我……我还是走吧。”说完唐胜斌递给秦瑄手里的白玉笛子，牵起马。
　　她接到手里，看他失魂落魄地低头叹息一声，踩上马镫。
　　“哎，等一会儿！”秦瑄急忙叫住正要飞身上马的唐胜斌。
　　“你怎么那么快就要走？我也没说……不喜欢你。”后面的几个字声音特别的小，但是进了唐胜斌的耳朵，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他双手丢开马缰，一把搂住秦瑄，笑得花枝乱放。
　　“你轻一点而嘛，抱得太紧了……”
　　秦瑄的柔声责怪让唐胜斌喜不胜收。
　　一家人也在后面欢呼雀跃！

　　自从齐门一家回到绝谷之后，飘红谨记王婆婆所说，要为御敌备好粮饷，因此茶、医的生意又火火地张罗起来。她也严格遵守王婆婆嘱咐给齐鸣的话，不要过于干涉朝政，因此在华杰被逼退位时，她和齐鸣也只得出面劝慰华杰，没有让两支人马掀起血雨腥风，暂时保住了安城的宁静和天下的太平。
　　后来，绝谷在歙州开了一间“九绝茶楼”，里面每月初一接受天下人的挑战。九位绝人：医绝谭毅、弈绝杜骁、貌绝王碧玉、诡绝燕灵、武绝齐明远、匠绝齐青锋、琴绝齐紫凝、舞绝齐可彤、歌绝黄连翘，在茶楼中迎尽数万天下各路高手，从未在比试中输过。世人皆称“九绝出，天下输！”
　　不过短短五年间，黄山绝谷齐门便成为天下敬仰的望族名门。养得绝世的九子，让郑飘红自豪不已，她日夜操心着茶楼、茶庄、医馆的生意和九个儿女的技艺长进。但是，她却没有发现齐鸣的瞬间衰颓和老去。
　　在朗州城带着伤用功力震开铜锁的那两次，已然伤及齐鸣的心脉。但身为医者大夫，他知晓要怎样调理身体，所以，那次受伤只是略微埋下了他伤痛的伏笔。
　　但在安城被袁极成暗害，武动那吞噬正常人精气血脉的魑恶剑，他不仅内力尽失，就连心肺和肝胆都受了重伤。
　　只是齐鸣一味地坚持着，正常料理家事，没有和任何人说出自己的伤痛。但在夜深无人时，他常常被疼痛折磨得难以入眠。
　　这一天，齐鸣在医馆看病时，忽的又感觉一阵腥热之气由胸口迸发，这一阵痛，来得异常猛烈。
　　他右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自己的左腕，悄悄地为自己把脉。这一触碰，忽然让他的心凄若寒冰。这脉象，活不出三日……
　　他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好，大限之日就已近。
　　回顾这一生，他少时失去至亲，颠沛流离。幸得郑家人收留，他才得以存活，更让他遇见了毕生的挚爱——飘红。
　　十几岁时，因为乱世的谣传，一纸药方和几味奇药就逼得他和飘红分隔开来，遥不相望。
　　再后来，他和她背负骂名远走他乡，凭靠一身的医技才得以在江湖、朝野的波涛暗涌中踏浪而行。
　　终得一处安身之所，幸得几名小徒天资过人，在妻子的调教下可以技绝一方。他还没有过够这样的生活，老天就将他收回，他心不甘！
　　但又能如何？
　　只能恨医者不能自医……

　　又到了初十，郑飘红见太阳偏向西山，就又站到半山腰的凉亭中，翘首以待。但是过了两个时辰，暮色已将绝谷吞没，也没见到那期盼的身影从山道走上来。
　　吃过嚼之如腊的晚饭，郑飘红拂身离桌。
　　“娘怎么了？”可彤害怕她娘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燕灵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师傅今天没回来吧。今天初十了。”在她的提醒下，其他少年这才想到确实没看到齐鸣回来。
　　夜色重，露水浓。
　　等医馆的下人被忽然推开的门惊醒时，郑飘红瞪着眼睛屋里屋外都搜寻了一遍。还是不见齐鸣的踪影！
　　“齐鸣呢？”
　　“先生天黑前就回去了啊？”那下人看着飘红母夜叉似的脸战战兢兢。
　　“啊？”郑飘红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
　　“娘！”
　　随后赶到的紫凝和可彤把她搀扶起来。
　　“你们继续休息吧，打扰了。”可彤回头轻声说。
　　“是，小姐！”那下人颤颤巍巍地关上房门。
　　郑飘红回到绝谷后，茶饭不思。
　　那天忽然收拾被褥和旧衣，她发现被子的里罩里头，有着斑斑血迹，齐鸣的旧衣上袖子里头也有洗不掉的血痕。她想起齐鸣每次咳嗽都会用袖子捂住嘴；她想起夜半时分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不能入眠，睡觉时常常有低低地呻吟；她想起齐鸣在安城中袁府受魔剑暗害走路时踉踉跄跄；她想起齐鸣发迹过早地生霜……
　　她怪自己为何那么粗心，没有留意到齐鸣的身体变化，而如今，齐鸣身在何处，是否安康？

　　从此以后，每到傍晚，绝谷的后山凉亭上就会站立一道身影。翘首等待，四季如歌，从未间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