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绝仙迹》戚紫绛

70、鸾凤

　　第七十回
　　吃过早饭后，秦瑄领着一众人来到后面的小院，那两排房子在晨光中并不引人注目，因房前植满了桂树，郁郁葱葱，在百日里光线充足，他们仔细辨认才看到树的后面有一排房子。看完在两排昨日漏掉的屋子后，秦瑄带着几个小童走到半山腰的亭子，登高远望，整个谷中府院全景尽收眼底，远处的山道和青林也落错呈现，转过眼来，从另一侧看过去，一道狭窄的山道连着另一侧氤氲青葱。
　　“那边是什么？”燕灵指着山道另一侧被高大树木遮住的景象问秦瑄。
　　“你们随我来便知了。”秦瑄于是带着几个小童下了凉亭，走下山来，在后院汇合了飘红等人，从后院的山道登上另一侧山间仙境。这一路上石阶虽缓，但也为数不少。挺着大肚子的飘红走着走着便气喘吁吁。
　　待她走到这边的高台，不禁又惊叹起来。这片高地之上，参望苍穹的高树立天耸地，地上蜿蜒多条溪流，皆流向南侧的清河。那条河流，便是这谷中府院门前瀑布的上游河流中的主支。在这些曲折的溪流上端，有三栋木房，被水汽环绕，十分古朴。
　　“这木屋里是浴所吗？”郑飘红猜测道。
　　“正是。”秦瑄领大家走过一座又一座吱吱呀呀的木桥，走到一座屋前。“这里有四处温泉，我便命人打造了三处亭台，可供沐浴所用。虽然离居所远了一些，但若近了，这些暖气怕是会浸蚀药草。”
　　接着，她指向另一边一处温泉所涌出的水池道：“那处最大的温泉，我没建浴所。这天灵地秀的地界儿，仰可望星辰，俯可看绿木，我觉着盖上屋子可惜了，就独留它这样恣意流淌，夏日游躺其中，也必是不错的好所在！”语毕，唐胜斌又一次为这风华绝代的女子折服，如此周全又如此深谙繁与简、华与拙之道，真真令人钦佩。
　　那几个小童瞧那泉水清澈，不多时都扑腾得浑身是水，欢闹成一处。飘红也没管束他们，留他们像捉迷藏一样独自去探索这熊掌谷的妙处。
　　熊掌谷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夏季水汽萦绕，全无暑气，而冬季窝风向阳，亦无风寒，是四季宜人的好地方。“真多谢瑄姐姐你把这里打造成人间仙境一般，让我和鸣哥哥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郑飘红言之动情。
　　“不要这样说。一来，这建屋设院的都是听从蜀山贺师傅送来的建造图，我只是和焦括、配儿监工而已。二来，你让我和配儿也都有了这样好的安身之所，我们两个也是感激都感激不过来。现在，我还把另外两个同病相怜的姐妹从青楼里救出来，虽说是做我们的女仆，但她们能离开那魔窟，感激得也无以复加。这七年多来，是我最安稳幸福的几年，让我忘了前十几年的苦痛和飘摇。你说，你谢我，我该谢谁呢？”秦瑄拉着飘红的手，慢斯条理的继续讲起这些年来，她和配儿如何一步一步将这山间桃花源建成。飘红也将一路行来的波折一一告之，说到危难动情处，秦瑄也感同身受地落下泪水。
　　楚颜不好打扰飘红和秦瑄的叙旧，便和金桐、齐鸣他们走到府门前，听他们商议为这府院取何名字。
　　“门主贵为鬼医门主，要起个响亮点的名字。叫门主仙居如何？”
　　“我倒不觉得夫人会喜欢用这个名字命为宅名。”
　　“是的，门主一向低调、内敛。”
　　“这个熊掌谷临绝壁，不如就改名为绝谷吧。这门匾就写‘绝谷山庄’如何？”齐鸣提议。
　　“就叫‘绝谷齐门’吧，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一家之主的姓氏当然要在府门之上。”飘红不知何时站在了四人之后。
　　她提笔在匾额上手书“绝谷齐门”四个大字，然后满意地拍拍手，挺着大肚子笑笑而去。
　　几个男人站在厚重的铁门前，搭成人梯，晃晃悠悠地挂上匾额。楚颜怀抱两个女婴，笑看他们几个笨拙的样子，自言自叹道：真是人间仙境！你们两个以后就在这里长大，好不好？
　　安定下来之后，齐鸣便给几个孩童定下了严酷的学习规矩。每天上午习文，下午习医，夜间练武，每隔四日学一上午奏琴，一下午棋艺。只有初一和十五时才可以休息玩耍。楚颜听完如此苛刻的习道作息时间，不免有些为自己女儿们的未来担心。“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孩子们毕竟更喜欢无所顾忌的玩耍。”
　　“不用担心。”秦瑄接过她怀中的一个女婴逗起来。“齐鸣和飘红小时候就是这样被教授出来的。孩童的承受能力比你想象的要高出很多。对不对呀，小不点？”
　　秦瑄与唐胜斌担任起教授孩子们丝竹一职。但往往等秦瑄为他们讲课时，孩子们都已疲惫地睡在琴旁。她从不唤醒他们，只埋首弹奏一曲又一曲轻柔的符音，助他们酣梦甜美。
　　“秦姑娘，总是对着这群嗜睡的小家伙，你不灰心吗？”唐胜斌温和有礼。
　　“不会啊，他们平日习文、认药、练武、对弈，都是费力费神的，来到这间院子，就让他们多歇息歇息。”
　　“秦姑娘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他们几个的幸运。”
　　“唐师傅，你过奖了。”秦瑄目不斜视，仍旧低首沉浸于指尖的乐声中。
　　初见秦瑄时，霞光掩映下的她分外耀眼。唐胜斌第一眼便觉着这神仙般的女子好生眼熟，却不知在哪儿见过。他被秦瑄的筝乐打动，几次三番想私下约见她，都被婉言拒绝。两人常常相见，讨论对几个孩童所授的乐理和曲目之事，但秦瑄却把他的深情摒于心门之外。她怕他只是欣羡她一时的容貌，也怕他知晓自己曾是千人凌辱的风尘女子而弃她如敝履。为了保存那份美意，她拒他的一切言辞赞美和琴声相约。
　　“这笛声真是婉转好听！有种缠绵悱恻的味道。瑄姐姐，这首曲子叫什么？”郑飘红这一问竟臊得秦瑄满脸通红，双颊似桃绯。
　　“这首曲子是鸾凤配，他吹的是曲子的上半阙。”
　　“哦？是将凤凰和鸾鸟的故事么？”
　　“嗯，这曲子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言鸾鸟身上长着鲜红的羽毛，尾巴五彩，这种鸟儿的叫声非常好听，有‘鸾啼一声天下宁’的美称。但是，此鸟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只鸟，它只为爱情而歌唱。凤凰，身上长着青色羽毛，尾巴七色。这种鸟儿跳起舞来，七彩流光，艳美非常，但是，这鸟儿也只为爱情而舞，不曾有人见过它翩翩而舞的模样。这曲子的上半阙就是这样讲述两只鸟儿苦苦寻找、苦苦等候自己爱情的到来。”
　　“那下半阙呢？”
　　“曲子的下半阙是……是描述两只鸟儿相遇，一鸣一舞，恩爱相合的场景了。”
　　“哦，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唐师傅是一个人吹不出下半阙的笛乐的是吗？”
　　“是这样。”
　　“那他在这吹此曲，是求有人能与他共奏后曲喽？”
　　“额……这里太热，我们去前边河岸坐会儿。”
　　“不去，我要在这儿把这曲子听完。”飘红打定主意今天要搭这红线。
　　“飘儿，别闹，我们还是走吧。”秦瑄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别动，我肚子疼。”
　　“别闹了，飘儿，我们去那边。”秦瑄对着耍赖皮的郑飘红无可奈何。
　　“我没闹，我真疼。快去叫鸣哥哥！”郑飘红满脸忽然沁出汗来。秦瑄才知道她没有开玩笑，果真是疼痛难耐。她连忙叫来齐鸣和金桐。齐鸣抱起痛得双眼迷离的飘红，低头看见地上一滩水迹，赶紧抱紧她奔回自己屋内。
　　“主人没事吧？”金桐不知所措。
　　“她没事。”齐鸣迅速找来棉布打湿，给飘红擦汗。“金桐，她要生了，你快去准备！就像上次为楚颜那样准备！”
　　金桐恍然大悟，起身冲出门去，和谭毅几个小童准备好热水和布巾等物品。
　　“燕灵，别发呆了，把这几块布剪成布条！”金桐将望向窗外的燕灵叫回过神来，塞给她一把剪子和一团棉布。
　　“明远，你看着柴火，要记得往里添柴！”金桐吩咐完几个孩童，走回主屋的外面，门口已经站了秦瑄、唐胜斌、配儿和焦括。
　　“怎么样了？”金桐急问。
　　配儿无奈地摇头，表示也不知情。几人只能焦急地守在门外听里面飘红传来痛苦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凄惨哭喊，飘红声音忽然弱了下来，随之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众人心里都踏实下来。
　　齐鸣出门，结过一盆热水，向众人说了句：“母子平安。”便转身回到屋内。他的话语虽短，脸上却洋溢着为人父的喜悦。
　　又一次身为父亲的齐鸣给新诞的男婴命名为“齐青锋”，言行举止都藏不住对新生儿的宠爱之情。明远出生时，刚满二十岁的齐鸣还不知为人父该是如何，随着明远的一天天长大，齐鸣也一天天渐为人父。是孩子让他学会了做父亲的。小青锋一出世就夺去了所有人的关注。那婴儿大大的眼睛和秀气的口鼻，倍加讨人喜欢。全家上下都在忙于打点仍在产后恢复中的郑飘红和她新诞的小青锋身上。齐鸣为了让生完第二胎的爱妻能休息调养好身体，给齐门所有人都立下了三个月内探访规矩，每天只有上午的辰时可探望飘红，其余时间，孩童们要如同往常一样学习功课。
　　这一探望的时候，齐鸣发现燕灵常常向窗外看，习医时也总是心不在焉。但因为他也时常走神想到小青锋的酣睡模样，也未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