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子玉》三十载

11、如是我闻三

　　次日，不知是有心人多嘴还是无心人多舌，老太太与太太以及各个园子里见过的没见过的奶奶夫人们都相继来看望了一遍，郑玉禾少不了挨武氏的说，那几个姨娘奶奶的名上说是苦着她了，可背地里却是说她活该受罪，只听得多了，她也就没了那心意受了。

　　不过总的说来，纵观他这总督府一大家子，总还是有那么两个能露脸的，比如杨姨娘房中省亲回来的宋雅音，以及十二岁的人精宋雅乐，赵姨娘房中的宋子文，以及宋子寅之妻柳湘云，再者就是先前已经见过的宋子楚夫妇。

　　此回亦是见了那宋子楚的二房吴晓雅，郑玉禾对此人颇有些吝词，原因是她不但变着法的不让宋子楚与高慧云独处，还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大骂自个儿身边的丫头彩珠，惹得宋子卿直接拿着碗就砸她，走了之后就没见来，可见是一极品恨世之人。

　　这会子刚将那赵姨娘同着其长子宋子寅与次子宋子文送了走，便是见一带着灰色抹额着了一身粗布衣的妇人朝着这里走来，郑玉禾见她身后无人，以为是那个屋子里差遣的婆子，这就叹了口气问道：“妈妈若是要什么便自个儿拿吧，若是带你们主子传安就说我知道了，明儿必是登门道谢。”

　　不想那妇人竟笑道：“姐儿此番可是累着了吧，老身那处可是一绝佳赏心的好地儿，若是不嫌，当可一并观之观之。”

　　“不必了，二爷的药还没吃呢，若是过了时儿，可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我当要看着他才是，妈妈请自便吧。”郑玉禾说罢行了礼就准备朝着房中走去。

　　可却听身后的人道：“没有生意就没有买卖，没有希望，便不曾有失望。”

　　郑玉禾略是怔了怔，转身再看身后的人，她已经离去。

　　要说宋子卿在这些日子里可谓越发的不尽人意，郑玉禾一直以为他是那将他强行撸回来的事情气不过，便是处处小心忍让，可越是如此他便是越发的得寸进尺，凡只是吃药把饭，他总是有借口掀桌子，而对待郑玉禾的口气也是冷嘲热讽，如是郑玉禾暗地叹了几口气便也过去了。

　　这会子那碗刚刚落地，又是武氏派了朝阳来让郑玉禾去她屋里一趟，郑玉禾亦是不得不将手中的碎片放了下来，准备往她的屋子走去，可这还没有起身，那一碗茶水又泼到了她的身上，郑玉禾即刻朝着宋子卿看去，却见他正拿着一空杯道：“好死不死你自己往爷的杯子下钻，如此可怨不得我。”

　　郑玉禾听罢握紧了拳头，却又顾着他是伤者，这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武氏的御园走去，途中见了朝阳，并听说老太太和老爷以及楚大奶奶也在，心下想着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儿，这就进屋作了礼，再看这屋子里还有几个生面孔的人，好生更加的吃味。

　　老太太是随和的很，见了她就将她拉至身边坐着，然后又是递茶又是喂水的，叫黛紫都说着吃醋的话。

　　不过一会子，终究是上了正题，武氏拿着一堆破本子扔在她面前道：“都说你精于算计，你那油头商人的老子手底下的十几处生意帐都是你一人经手，我们宋家手底下这处无有那中用的人，一个店里都雇了不下三人才算的过来，我便是想着，你闲着亦是闲着，倒是不如去店里帮忙也好。”

　　郑玉禾此番一听说关于汇算弄帐的事情，这倒是让她小有兴奋，毕竟在这里游手好闲了这么多天，她也是闲的够了，不过她心里亦是清楚的很，武氏这番，无非是接着名堂来挑她的不是，这些一个个留着长须的等着看笑话的人，想定是这店里的汇算之人，即便如此，郑玉禾亦是相当自信的以为，除非她能找到别的闲头，否则，想要在账目上找她的茬，那就是鱼入深海，再寻非易。

　　“这些都是前几年的家帐，你随便挑着看，勿用太多，只将那总账报与我听就是。”

　　郑玉禾顺着她的话从中间抽了一本，翻开一看竟是一本柴米油盐的开销帐，如此小作的数字虽是不难，却是繁琐的很，本以为是自己抽了晦气，不想桌上皆是如此，再看那正在提着嘴角的武氏，她心中便是了然了，于是这就说道：“可否借算盘一用。”

　　朝阳将一算盘拿了来，郑玉禾匴了算盘，只将那账簿一边翻着页一边就开始叠加起来，待二十六位算完，她便总数锐减，然后再以二十六位叠加，如此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郑玉禾一把撸了算盘道：“总共是五千六百一十二两九十六钱。”

　　在场者包括那些汇算之人亦是无有不咋舌的，老太太始终眯着眼一脸的笑意，不想她竟是这么快，武氏见此略有些震惊，遂朝着朝霞使了一个眼色，随地朝霞看了账本的编号又取了一本账来与她查看，她便蓦地冷道：“你这是诹着话哄我和老太太呢吧！”

　　郑玉禾不紧不慢道：“媳妇不敢，只怕是太太记得账上是少了的，如是便除去老太太七月初六的九两人参十三两六钱，以及七月初九楚大爷房中吴夫人安胎的七两高第燕窝三十六两十八钱，七月十三日送进宫中与静贵妃娘娘的六根虎骨一百六十二两三钱，七月二十一日柳姨娘三两鹿茸九两二钱，以及同日一位玉姑娘的一斤冰片八十二两整，统共两百九十六两二十九钱，余款便是五千三百一十六两六十七钱。”

　　武氏一拍桌子喝道：“还是不对！”

　　郑玉禾浅笑道：“太太只顾着记账，只怕未算过账，如是只让这些汇算的先生们算算便是了。”

　　“你这是在说我无能？”武氏气急，一把就准备将手中的账本朝着郑玉禾砸去，却在伸手之时，忽地想起边上的老太太与宋鸿名，这就立马收了手，继续道：“我宋家的帐，此前都是我一人经手，还有徇私了不成？”

　　老太太见此倒是觉着颇有些玩头，这就对着一边一直未吱声宋鸿名道：“要不让就让那几位先生算算，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宋鸿名懒得多心，便对着武氏道：“让他们算算吧，慧云也去，尽量快些，我可是事儿多着呢。”

　　武氏见此只好点点头，故而那账本被拆了开来，按着人头分了四分，并且每人配了纸笔与算盘，后各自派一人在旁边协助，如是四人便噼里啪啦的计算起来，而只当他们拿到这账本的时候，方才知道这太太又多么的刁钻，和着这些帐一面上的记录就不下四十几样，因着宋府有四十几个小灶，各家买卖不一，有些甚至连着三文的葱都分着记，如此只要一个不慎，便是从头再来，于是直至过了一个时辰，只有高慧云一人给了答案，其余三人直至一个半时辰之后才交了卷，而当武氏将四人的帐总和之时，发现竟然依然不对，甚至惊讶的是，连着她的账本上的数字也不对。

　　这时，郑玉禾道：“这本帐是府上七月和八月两个月的账，太太的本上应该是多出五十两二十五钱银子才对。”

　　武氏对照了她所说，却是如此，惊讶的是，她从未看过她手中的数字，而郑玉禾看她那表情，便知正中下怀，于是继续道：“原因在于，凡是正常人着手账本必是从一个月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为结算点，而这本帐的巧宗就在于，有人在七月初六与八月初六满一个月间做了手脚，使得汇算并不是从初一开始，如是成了一个幌子，蒙了所有人的眼，不过只要动了手脚，必是有痕迹，于是在七月十三日这天，趁着所有人为娘娘祝寿，恰巧又是玉姑娘一笔支出，所以便浑水摸鱼，一把抓了二十五个小灶上各小灶二两一钱银子，统共五十两二十五钱，后在八月初五老太太寿上又摸了五十两二十五钱，而这两天分别又有一百两九十钱叠减进出三次的记录，使人混淆，太太的账上之所以多了那五十两二十五钱，只是因为这其中只有楚大奶奶将七月初六那笔帐算清了。”

　　一句话毕，满座皆叹，那些刚刚准备看戏的先生都不由得露出敬佩的目光，如是武氏也是颇有些尴尬，宋鸿名终得笑道：“看来老太太选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更加的笑得开了，倒是武氏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就被此人蒙在鼓里，想来一个月就被他捞去了一百多两，这么多年可不是成了油锅了？遂急朝着郑玉禾道：“你可能看出是哪处动了这钱？”

　　郑玉禾回道：“这个，只需将那进出大帐的叫来便知道了。”

　　武氏听罢便叫了她离开，后自个儿一人在房中处理此事，毕竟这么大的漏洞还是当着老太太与老爷的面掉出来，她的脸子怎么说也要掉了两层，如是非要将那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不可。

　　而郑玉禾从屋里出来之后黛紫也跟着，她倒要好生谢谢她才是，想这黛紫亦是一有心的人，竟通了那武氏跟前的朝阳，每每她来必是都能看见她，这会子刚从武氏房中出来，郑玉禾说了些感激的话就准备回去了，不想那黛紫却叫住她道：“卿二奶奶莫急着走，我有两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郑玉禾算了一笔账，心中倒是爽快的很，故而笑道：“紫姑娘但说无妨。”

　　黛紫如是便低声套着她耳边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奶奶小心隔墙有耳就是。”

　　郑玉禾一听蓦地了然，实则也不难想到那武氏什么事情都知道是谁在背后多的嘴，不过是她未将她放在心上罢了，不过此患不除日后必有大灾，于是她便笑道：“多谢紫姑娘提点，我心中有了数了。”

　　黛紫听罢笑道：“话说我从不知二奶奶竟有这本事，好生的了得，可不知又要传出多少神仙话来。”

　　郑玉禾笑了笑，两人又说道了几句便各自回了，这一路上，郑玉禾觉着空气都鲜活了许多，竟不禁的哼起小曲来，惹得两边只是看见的丫头婆子都惊讶的很，毕竟很少见这卿二奶奶一张笑脸的。

　　可至了怡园，只见那两个烫金的大字，郑玉禾这就没了调，本想去秀瑞的房中看看，不想路过宋子卿门前之时，就见那小琴又是从房里匆忙而出，想她已经一连着几回见她进房了，只是每每见她那低三下四的样子就忍了，此番她是越发的勤了，在玉翠们的面前就像是已经成了宋子卿的小老婆一般，别提多得瑟。

　　郑玉禾算是了然，在这个地方，只有武力才能服人，不然跟这天生的八婆们扯嘴，她死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大步至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往房里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