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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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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意识到了索弗兰这个超出理解的魔术师可能用以同归于尽的魔术威力多么巨大,并不这么看轻自己的生命、只满足于换取一个Master的死的卫宫切嗣已经在考虑退走,却在充满走廊的魔力威压下无法轻举妄动。
一触即发之际,不属于人类的庞大的魔力迅速靠近,然而填充整个走廊的巨量魔力屏蔽了魔术师的感知,两个对决的魔术师谁也没对某个英灵的到来做出反应,索弗兰紧盯着卫宫切嗣的蓝眼睛越发从容和充满笑意。卫宫切嗣在魔力和精神的双重逼迫下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子弹倾泻出去。
凄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外道魔术师的同归于尽:
“Master————!!”
几乎让人错觉已经实体化的庞大魔力一顿,卫宫切嗣在这一刻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抬手向一旁的墙壁连开数枪,在破碎倒塌的石块中跃进隔壁房间,迅速从中逃走。
失去目标,索弗兰身边聚集的魔力消散一空,身体摇摇欲坠,倒地之前,一双手臂从虚空中浮现接住他。迪卢木多不敢想象要是晚来一点会怎么样,判断出自己的主人情况堪忧,迪卢木多甚至没看上一眼Saber主人逃走的方向,抱起索弗兰,一挥枪打碎落地玻璃窗,跃出城堡。
抱着索弗兰奔驰在夜风中,从索弗兰身上各处涌出的血不断染到他身上,迪卢木多心里充满不甘和恐惧。
他从索弗兰染满血污的、对Saber主人的笑容中读出,对死亡的欢迎和欣然,一瞬间,长久困扰他的主君的目的终于从他心中浮现,索弗兰矛盾荒诞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他只是想求死!他根本不打算活下去!
“请求您,活下去,索弗兰大人。”
迪卢木多把青年魔术师紧紧抱在胸前,当一个魔术师不打算为自己濒死的生命做些什么时,英灵是无能为力的。
他不知该如何激发索弗兰的求生意志,徒劳的承诺:“要我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在奔跑的间隙中他低头去吻索弗兰染满血的唇,把魔力注入索弗兰一片疮痍的体内,哀恸与绝望的眼泪滴在索弗兰脸上。
索弗兰只吻过他一次,在那夜开始前突然间落在嘴唇上的一个很轻的吻,迪卢木多没想过自己会主动吻他,这个吻让人绝望。
索弗兰虚弱的睁开眼睛,被破坏的经络让眼瞳充血,视线一片模糊,但他准确地看向迪卢木多近在咫尺的眼睛,目光很平静。
“我没法给你想要的东西,你那名为‘忠诚’的自我满足感。”
索弗兰没有开口,声音顺着魔力共振传来。
“我不向您祈求获得任何事物,”迪卢木多悲哀地说,充满泪水的哀求:“只求您活下来。”
索弗兰长久地凝视着他,直到迪卢木多暂且在一个郊外的废弃工厂停下脚步,他把索弗兰放在地上,跪在他身边,再一次低头吻他,深而长、激切而热烈,就像难舍难分的恋人的吻一样,恨不得一瞬间将所有魔力倾注到他身体里。
索弗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开始对自己被破坏殆尽的内脏使出再生的治愈魔术。
被爱因兹贝伦魔术师的特质子弹击中的一刻,他甚至毫无感觉,但是当体内的魔术回路受到暴力扯断,被改造过的魔术回路自动切断排除了受到污染的部分,结果大概有一半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而且那子弹最恐怖的效果,将断开的魔术回路又乱七八糟的接起来这点并没有发挥太大效力,被切断重续的魔术回路只有不到十条,这一小部分算是彻底毁掉了,其他的应该还是能够治愈,只是短时间内索弗兰对此无能为力。
用剩下一半魔术回路再生内脏后,索弗兰的命就大概保了下来。察觉到那种时刻拉扯自己神经的,代表Master生命濒危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迪卢木多长舒了口气,金色的眸子里甚至流露出感激。
迪卢木多终于稍微空出些心神关注周围,立刻便发觉他下意识选择的落脚地不是个好地方,虽然估计可以保证安全,但对养尊处优的索弗兰来说应该难以忍受。
他歉意地看向索弗兰,把他从冷硬的水泥地抱到怀里,让他躺在自己膝上,随即,担忧着索弗兰治愈自己的魔力不够用,他继续了刚才那个吻,唇舌纠缠、唾液交换,虽然这种方式在主从间传达的魔力是最少的一种,但眼下根本没有其它办法。
好在索弗兰已经接受迪卢木多的恳求,为了自己的性命努力起来,配合地仰头接受迪卢木多的吻,从他口中汲取魔力,主从保持心意相通的为了一个目标努力,让魔力传递的效率达到了最大化。
尽可能的治疗之后,索弗兰精疲力歇地晕了过去。
索弗兰闭上眼睛时,迪卢木多一瞬间觉得心脏被捏住,好在他立刻意识到主君只是陷入昏睡。
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随之便是一阵力竭的空虚。然而迪卢木多立刻再度打起精神,索弗兰没有余力在周围设下结界了,现在索弗兰的安危全负担在他身上。
迪卢木多挺直身体,调整了一下索弗兰的姿势,尽力让他在自己怀里更舒服一点。
凝视着昏迷的索弗兰,迪卢木多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脸上狰狞的经络和黑红血块。
索弗兰金色长发的末端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干涸后结成一块一块,看着染血的金发乱糟糟地搭在自己的膝上、垂到地面,迪卢木多感到无言的悲哀和悔恨。
他并不想只在这里结束,不是为了圣杯,也不是为了胜利或荣耀,而是为了索弗兰大人。
哪怕索弗兰大人一再说不需要,他已经将忠诚奉给了他。作为一个骑士,侍奉主君并不只是盲目的挥动武器而已。
如果他早些说出来就好了,索弗兰大人的暴行很过分,但他只是愤怒,并不憎恨,他仍然希望有为主君效力的机会。
而且他现在并不责怪他了。
连自己的生命都已经没有心力维系的索弗兰大人,有多少余力去体会英灵的心情呢?
他不知道索弗兰大人身上有什么过往和痛苦,但他希望索弗兰大人能够活着。
他在死去之后,得到成为英灵弥补自己遗憾的机会,而索弗兰大人现在还活着,作为生者可以改变很多事,他盼望索弗兰大人在活着的时候,就能终结自己的遗恨,让人生不要无谓的结束。
迪卢木多伸出手,将索弗兰的金发拢到他胸前,慢慢地理顺、分开它们。
索弗兰醒来时,这漫长的一夜还没有过去,体内纠缠的疼痛让他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身为魔术师的二十余年,让索弗兰对这种感觉已经有些陌生了,另一片大陆上独自挣扎成为“魔法师”的过程中,他曾经非常习惯于这样的疼痛。
他的目光茫然地掠过周围,然后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瞳。
迪卢木多注视着他:
“索弗兰大人,您好些了吗?”
他还记得昏过去之前就是这么在迪卢木多怀里,看样子迪卢木多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直到他醒来。英灵不会因为血液循环不通畅而身体发麻真是方便呢。
他推开迪卢木多,直起上半身,迪卢木多想阻止他就这么直接坐在水泥地上,索弗兰摇了摇头,扶着迪卢木多的肩膀保持坐姿。
“我没那么娇贵。”
索弗兰展现在迪卢木多面前的生活精致考究,但他其实远没有迪卢木多以为的那样养尊处优,长久的独自旅行中,他在罕无人迹的深山、荒原、沙漠、废成,又或喧嚣的村落、战场、贫民区都生活过。
顿了顿,他又说:“反正现在腰部以下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有些头疼地看到,骑士眸中又浮现受伤的神色。难道骑士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把主君受到的全部伤害都视为自己的责任吗?
迪卢木多一眨不眨的视线下,索弗兰彻底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探查受损程度和治愈程度,最后说:
“……还好。”
他轻声说:
“仅剩的魔术回路足够我完成剩下的战争了。□□伤害虽然有点严重,但用魔术治愈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一直紧张地等待着的骑士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
他看向因为这个转折词又紧张起来的骑士:
“接下来有段日子我必须坐轮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