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北冰洋的神迹》紫界

5、深海恐惧

　　后面的事情康裘却记不清了。他记得自己在海滩边上碰见一个cosplay的漂亮男人，那男人说了一些康裘听不懂的话，然后男人对着他露出极为美丽的笑容，这笑容迷惑了他，因为当时的康裘神情恍惚起来，愣愣地望着男人的笑，男人伸手反握住康裘的手心，牵着他往海里面走。
　　往那片一望无际、冰冷至极，深不可测的海水里面走。

　　康裘当时神志不清，他依稀中觉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智，但莫名的内心似乎又相当清明，他十分清楚，他知道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掌控着，被他牵着手，往深沉地大海里面走过去，他感觉到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脚腕，他的小腿，淹没了他的膝盖，慢慢地上升。
　　明知道自己正在步向死亡，但是那种惊恐却无力挣脱的感觉，又一次充斥了康裘的全部内心，他恐惧着，他疑惑着，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的身体自己却无法控制，被眼前穿着古装漂亮不似人间之物的男人牵着手，像是控制着一个牵线木偶，一步一步踏进海水的侵蚀，走向未知的深渊。

　　“这是怎么回事？！”康裘很想这样大声的喊出来，可事实上他连张开嘴巴这种事情都没办法做到，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腰部，牵着他手的古装cos男似乎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直接潜入了海水中，顺便把康裘也拖了进去。
　　海水一瞬间涌过头顶，那令康裘惊恐万分的窒息感，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的窒息，即使伸手朝着海面，也至始至终都无法逃脱，只能被人拖向更加可怕更加黑暗的深渊，像是想让你万劫不复，永不翻身。
　　海水从口鼻涌进来，冰冷可怕的温度，在水中康裘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痛苦地瑟瑟发抖，那个一直抓着他手的古装男不知道何时把手松开了，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也消失了，可是不会游泳的康裘无法自救，他太冷了，在这片海水里，这会令他想起被至爱之人差点杀死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直被困在幽深的海底，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能逃出来过，任海水将他包围，让他死去。
　　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康裘挣扎了俩下渐渐觉得身体开始无力，他模模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见了自己乌黑的发丝在海水里晃荡，他的头顶就是海面，他可以隐约看见光芒，他想向上游过去，但是无论如何划动手臂，他也仅仅只是在下沉而已。

　　会死的，会被淹死。
　　康裘隐约有这种概念，可笑的是，像他这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现在连至爱之人也没有的……一无所有的人，即使一无所有，也还是不想死。
　　不想死，想活下去，想站在阳光下呼吸空气，想活着，想思考，想做一切他还能够做到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古装cos男拖进了海底，挣扎了半天也无法游到海面上，只能下沉，慢慢死去。
　　因为只是普通人，所以他会觉得恐惧，害怕，对死亡根深蒂固的恐惧，令他觉得无比的痛苦。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窒息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即使屏住呼吸也还是有海水从鼻腔里涌进来，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是之前那个古装cos男，康裘很快确定这个抱住自己的人是谁，因为他看见了对方纯白色的发丝，这个男人的头发真的是彻底的白色，看起来不像是假发也不像是染的，发丝在海水里飘荡的形状很好看，这让康裘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下一秒，他就被古装男的动作惊呆了。
　　这个莫名其妙把他拖进海的古装男伸手扶住了康裘的下巴，逼近他，嘴唇贴了上来。
　　同时也有空气涌进来。

　　即使在幽深的海域里，几乎睁不开眼睛，康裘似乎也能想象出对方美丽的容貌，碧绿的眼眸，望着他的目光透着一股如同妖魔般的魅，康裘忽然迟钝的意识到，这个大冬天穿着古装的男人，或许……他并不是人类。
　　因为他不是人类，所以会在大冬天的晚上，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服饰，站在冰冷的海边上，等着康裘的到来，然后对他说一些康裘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康裘相当恐惧的事情。
　　可如果他不是人类，那么他是什么？鬼吗？被淹死在海里的怨灵？或者是一种康裘所不理解的未知生物？

　　不理会康裘的胡思乱想，男人依然捏着康裘的下巴给他渡气，他的嘴唇很软，有些湿热的温度，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是一抹不可多得的温度，康裘感觉男人的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腰，抱得很紧，他们俩之间毫无隔阂，紧密地贴在一起，令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等等，有体温？如果是鬼的话，会有体温吗？
　　康裘还来不及想这个问题，突然身上一紧，他被人抱着，迅速的朝着海面游了上去。脑袋涌出了水面，海水的压迫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康裘被男人抱着漂浮在海面上，他情不自禁的双手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湿淋淋的头发贴在他的面额上十分不舒服，他不自觉的用手抚开，然后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的古装男。
　　“你……”康裘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然后被冷水冻得一个颤抖，男人似乎有所察觉，把康裘抱得更紧了些，这动作让康裘更加惊疑，忍不住颤抖着身子询问：
　　“你，是人是鬼？！”
　　康裘的询问似乎让男人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
　　“对。”男人点头，“我不知道。”
　　这家伙是疯子吗？康裘觉得内心充满了惊恐，摇摇头道：“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岸上？”
　　此时的康裘以及男人都泡在海水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在海水里面挣扎了半天的原因，他们都远远的飘出了海岸，离康裘刚才呆过的沙滩约有百米的距离，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到海岸上，对不会游泳的康裘来说难度是巨大的。
　　“我不能。”古装男毫不犹豫拒绝了康裘的要求。
　　“为什么？”康裘害怕起来，尽管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我不会游泳，你想弄死我吗？”
　　“你接受了我的诅咒，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男人继续他莫名其妙的话题。
　　“鬼才知道你那该死的诅咒是个什么玩意！现在立刻！我要回到岸上去！”康裘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呆在一块了，管他是人是鬼！康裘现在只想回到自己温暖的窝，洗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喝一杯热茶然后到床上去睡觉，这样第二天醒过来他就能够忘记一切讨厌的事情了！
　　但是古怪的古装男明显不想放过他，把康裘抱得更紧，脸贴过来，让康裘可以近距离注视那张精致绝美到人神共愤的脸，可是现在康裘一点也看不到这个男人的美丽，他充满了惊恐，他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我要回到岸上去！”康裘对他说。
　　男人摇头：“你不能，你已经接受我的诅咒了，你要永远跟我呆在一起！”
　　“放屁！谁他妈想跟你在一块，老子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康裘更加确定对方是个神经病，他挣扎起来，可是他没想到男人的力气大得骇人，挣扎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松手。
　　“我叫寒朝。”男人却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你不想溺水而亡的话，就不要挣扎。”
　　好吧好吧！康裘再一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和一个神经病硬拼，他要想办法让对方把他送到岸上去，否则他自己不是淹死就是冻死，康裘还不想莫名其妙死在一个神经病手里。
　　于是康裘勉强对男人露出笑，尽管他脸色惨白，笑起来就像是哭，他说：“寒……寒朝……我知道了，水里这么冷，我们回岸上好不好？”
　　寒朝似乎有些紧张，皱起眉询问：“你很冷吗？”说罢就把康裘抱得更紧了，康裘不得不承认这个神经病体温倒是很舒服，被他抱住话，冰冷的海水倒也不显得那么冰冷了。
　　但康裘依旧面不改色的撒谎，哭丧着脸说道：“是啊，我很冷，我想回到岸上去！”
　　“但我不能送你回去。”
　　康裘几乎真的要哭出来，“我要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寒朝似乎听出了康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突然就凑过脸来贴上他的嘴唇，再一次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吻住，和在海水里被渡气的时候不同，男人似乎认真地在吻他，唇舌交缠，仿佛期待康裘的回应，可惜康裘只是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你要呆在我身边。”寒朝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语调，似乎在诱惑康裘一样，眯起碧绿的眼眸，传递着那摄人心魄的魅，他苍白的手指抚摸过康裘的脖颈，湿淋淋地在那上面留下湿濡的痕迹，康裘却抖得更厉害了。
　　“求你……我想回岸上去……”
　　康裘又想起自己被人推下海，沉溺在海洋当中的情景，那是他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刻，那一刻他恐惧着，恐惧着这冰冷的海水，恐惧着这幽深的黑暗，他不知道死亡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有什么在等着他？康裘只希望自己能够宁静的存活在自己想呆的地方，不给任何人造成伤害，也不让任何人来伤害自己。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诅咒，你现在是我的了。”可名叫寒朝的男人不愿意放过他，他安抚般对康裘说道：“没有关系的，海里一点也不冷，有我在的话一点也不冷，我们可以一直呆在一块，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康裘深吸一口气，他觉得有一股郁结的气堵在自己胸口，简直让人难以承受。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了。我们要永远呆在海里面，永远——”
　　“去你他娘的放屁！谁他妈是你的？！”康裘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恐惧，他使劲推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古装男，甚至浮在海水里使劲拿脚踹他：“我要回岸上去！我永远都不要呆在水里面！去你他妈的永远！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可惜康裘根本不会水，踹开了那莫名其妙的古装男之后他就只能够在水里不停的扑腾着，他努力朝着海岸的方向刨水，但身体只是在疯狂的下沉，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试着想要浮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海水那么沉，拖着他疯狂的下沉！
　　“我说过了，不想溺水而亡，就不要挣扎。”再次被海水淹没，昏昏沉沉的时候又一次被那古装男提起来，寒朝拎着康裘把他抱住，脸色不愉，像是有些恼怒。
　　康裘喘了半天的气，试图把脑海中疯狂的东西都甩出去，他再次被人紧紧拥抱住，不得已靠在那古装男的胸膛上，这男人长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肩膀却十分宽阔，手臂坚韧有力，他的怀抱很温暖，仿佛是这片海水里面最温暖的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人？！”康裘颤抖着发问，他靠在对方的胸膛上，这稍稍让他有些尴尬，他忽然想起男人刚才的吻，康裘对海水恐惧过了头，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男人在吻他，而现在只觉得怪怪的。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了。”寒朝仿佛对康裘充满了兴趣，他伸手拂过康裘额前散乱的头发，冲着他笑，“现在你是我的了。”
　　康裘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继续发问：“什么是诅咒？”
　　“我就是诅咒。”寒朝目光凛冽，目不转睛盯着康裘看：“我要永远呆在大海之中，不能踏上岸，不能离开水，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我。我必须永生永世永远呆在这片汪洋底。”
　　“你也要这样诅咒我吗？”康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对。”寒朝点头：“我需要一个人留在我身边，而你可以看到我，你听得到我说话，所以即使不是出自你自愿，我也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康裘呆呆的望着他，那纯白的发丝让人觉得耀眼，他恍惚着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我的妄想症发作了，你不是真的，你只是我的想象……”
　　康裘像是突然之间就傻了一样，只是呆呆的念叨着你不是真的，不停的重复。其实永远没有人知道他对海水有多么的恐惧，即使他经常会来沙滩看海，他可以脱了鞋站在沙滩边上戏水，他看起来似乎从来不会畏惧水这玩意，但实际上他真的很怕水，他的家里绝对不会用浴缸，他绝对不会下海游泳或者去游泳池，他绝对不会让水这玩意漫过他的全身，把他埋在深深地封闭的黑暗里。

　　那个人把他推下海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了些什么，可是康裘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不愿意去想，他希望抛开曾经拥有的一切，一个人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活动，不去打扰别人，也不让别人打扰自己。
　　所以——
　　“我想回到岸上。”
　　康裘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