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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巧近难为笨白丁 ...

  •   快要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校报照旧还是两周一发。已经是寒冬腊月的天,许念生那厮偏还要在一大早开会。昨天夜里,我睡得不怎么好,总觉得好像有重物压在身上,神思清明却动弹不得。老大听了以后,自动往后缩了一缩,说道,“阿生,你这是鬼上身啊!”

      我对她翻了个白眼,缩手缩脚地起身穿衣。老大窝在被窝里,在对面看着我铺被子一脸坏笑,安慰我道,“俗话说的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阿生,你快去把秦以近那妖孽收了吧。”

      我心里寻思,老大这是把我当鸟了还是把秦以近当虫了。这个比喻虽然很糟糕,但想到能这么早见到秦以近,我心里的郁结之气不免消散了几分。大概是听到我们的对话,老四也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说道,“老大,老三要是把秦以近吃干抹尽了,估计这辈子也就不会饿了。”说完,和老大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二人奸笑不止。

      我看了看二人小人得志的模样,内心腹诽,龌龊龌龊太龌龊。于是也奸笑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道,“老大,我好像真的觉得鬼上身了,今天就先吃你们俩填填肚子吧。”我作势就要往他们身上扑,方才奸笑的两人立刻尖叫了几声又缩回了被子。

      这么一闹,过没多久老大和老四也差不多醒了。我笑骂她俩咎由自取,乐不思蜀地看着他俩哈欠连天地叠被子,心里最后那一点郁结之气终于消失殆尽。

      自上次秦以近送我回来以后,我们除了在校报例会上,因稿件的问题动过嘴皮以外,便再没其他交集。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事情,加之最近我的风评实在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再落井下石。我想起上次他给我讲稿子上的错误,我一偏头就可以看到他脖子上细小的绒毛。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叫我有些微微地发怔。他修长的手指在稿子上指来指去,骨节有点泛红,我在想这么冷的天,秦以近你怎么连手套都不带。于是我显摆似地伸出裹了厚实手套的一根手指,朝稿子上的一处戳了戳与他辩驳,他瞥我一眼顿了顿,又开始和我解释。这是我的小心思,如果我不停止发问,他就不会停止作答。我看到他嘴里吐出的雾气,一团一团,转眼就没了影。我突然觉得秦以近好像一条气绝的游鱼,大口大口地吐着泡泡。我在岸边捞起它,既想占为己有,又唯恐它向往大海,于是就这么僵着,叫它痛苦异常。

      它终究会死的。

      可是,我心里是想让他活着的,只是又怕它一旦潜入水中,便再也看不到它了。

      这么想着,也没发觉自己盯着秦以近已经有了好一会儿。这会儿他正看着我,问我,“阿生,你怎么了?”他又叫我阿生,我努力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丝破绽,可是什么没有,这不过是一句稀松平常的关怀。他又露出了那种极度迷惑的表情,我读不懂,于是变得暴戾。我说,“没什么,我都听懂了,我走了。”说完便撇下他走了。

      我本以为没了苏孟和,秦以近就会高兴,说不定高兴地没了边儿,就从了我也说不准。可是事实证明,现实比理想总是要骨感许多,我想尽千方百计,终究无法在一块榆木疙瘩上做出许多文章。

      我暗暗叹一口气,推门走进教室。秦以近在正几个组员说话,很投机的样子。间隙,他微微笑起来,眼底隐隐有光,一闪一灭,好像阳光下湖面上跳跃的光点。听到声响后他回过头来,眼里还有没掩去的笑意。看见是我,却立时敛了笑容。

      我呆怔在原地,他方才的笑容还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都没散去。因为看惯了他的面无表情,每每看到他的笑容都会觉得异常惊心动魄。这是最平常不过的秦以近,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可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又怎么可能容许我站在他身边给他抹黑。

      秦以近走过来问我,新的主题有没有想好。自从上次和许念生申诉以后,我终于得到特赦,可以不必再出去奔走采访,只需完成每期的专栏特稿即可。我摇摇头,他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一堆资料给我,让我看看是否有用。

      “唔……”我翻了翻几张采访原稿问,“就业?”

      “采访的资料不多,而且最好有数据支持。”言下之意,不行。

      我又翻了翻,“拜金女?”

      他反问,“你去采访?”而后指了指资料,“你看清楚了再说。”

      我心中本就对他有气,于是气急问他,“那富二代呢!”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理我,又自顾自地去看资料。我悄悄抬眼看他,他的表情有些暗淡,让我觉得很不安。我无意触怒他,只是实在看不过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是很怕他生气的。

      于是我又去讨好他,我说“秦以近,你是因为被苏孟和甩了才这么对我的?我和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秦以近,不要这么天天板着脸,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多在其他树上试试……”

      见他没有反应,我咬咬牙道,“大不了我替你再把苏孟和追回来就是了!”

      他终于动容,好像在笑,我松了一口气,却也忍不住心里泛酸。我确实因为他能与苏孟和分手,心里偷乐了好一阵子。但是看他如此消沉,终究不忍,甘愿为他人做起嫁衣。可下一秒,他却是满脸讥诮,一字一句道,“来近生,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

      我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叫我,想起上次他还叫我阿生,心里一阵委屈。我是贪心的人,以为一步为营,步步为营。可是现实呢,不过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些天,我自以为他纵容我是还对我有些好感,却没想到我一早在他心里就是个不可理喻的人。我原本出门的时候,还左右思量如何与他化干戈为玉帛,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我觉得心寒,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地发抖,“秦以近,我是不可理喻才会喜欢你这种人。”说完,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跑到教学楼外,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得我脑袋直疼。难为我又想起那时候他来找我,我因为哭干了眼泪而不住地抽泣。他轻轻地拍我的后背,叫我阿生,阿生,一遍又一遍,好像一句咒语。而后,我因心安而觉得困倦,继而在后座沉沉睡去。我觉得心口很闷,有点堵。我原以为他与我的暧昧不过是一场艳遇,原来不知不觉,我竟已经这么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变得吝啬,不再愿意与人分享他。

      我突然觉得回宿舍的路变得很长,仿佛走不到尽头。老大和老四都不在,我打电话给孟秋,约她出去吃饭。她应了我,没过几分钟就裹得严严实实,在我的门外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们去吃校门外的麻辣烫,我点了重辣,她在一旁大呼小叫,“阿生,你不是从来都不吃辣!”

      我懒得理她,“老板,两份重辣,谢谢。”我径自走进去,听到孟秋还在和老板小声关照,“她从来不吃辣的,你给她少放一点辣噢,老板。”于是又折回去拦她,“我请客我说了算,”顺便偏头威胁老板,“别理她,要够辣,不辣就不给钱。”

      没过多久,两碗通红的麻辣烫就端上桌来,熏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孟秋看我眼泪汪汪,在一旁幸灾乐祸,“怎么?我和你说了很辣吧,你要试好歹先从微辣开始啊。”我咋舌,没接话,低头猛吃。辛辣停留在喉咙口,久久都没散去,吃得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我问孟秋,你是喜欢你姐还是喜欢我?她朝我怒了努嘴算作示意,她的嘴唇肿起了一圈,红的煞是好看。我叹了口气,鉴于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孟秋现在的回答实在是不可取。又叹了口气,在心里骂自己,现在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

      又过了一会儿,她停了筷子看我,问,“阿生,你怎么哭了?真的很辣么?”

      我点点头,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嗯,太辣了……”

      孟秋终于还是看出端倪,问,“到底怎么了?”见我不回答,又问,“你和秦以近到底怎么了?”

      我借故洒了把辛酸泪,突然觉得如释重负,笑了笑开口对她说,“秋秋,你快给我介绍个男人吧,免得毕业以后你孩子都三岁了,我还打着光棍。”孟秋看我许久,闷闷地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咕哝,“孩子怎么可能有三岁,孩子她爹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不禁破涕为笑,蓦地觉得这几个月的喜欢与纠结全是一场梦魇,恍如隔世。

      我看着店堂里成双成对的情侣,想起我说“帅哥,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女朋友?”他答,“如果是你的话,不介意。”那时候我恰好看了岩井俊二的花与爱丽丝,却怎样都学不来爱丽丝的颦笑举止,于是我决定要效仿花,为我的宫本雅志织一个梦。我后来把这个起点告诉孟秋,她“啊”了许久,而后摸了摸我的头说,怪不得失败了,语气有点心疼。我还在不服气地与她辩驳,我说,“可是宫本最后和花表白了啊!”孟秋拍拍我,淡淡道,“可他终究还是爱着爱丽丝的。”语气中有豁达,还有一丝无奈。

      我抬头看她,我知道她一定是又记起她的青梅竹马,那段因分离而变得更为弥足珍贵的记忆,至始至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刺。这是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

      很多时候我们一意孤行想要试一试,总希望自己是那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幸运儿,但很多时候在试过以后,却总是悔不当初为什么好奇这结果。我觉得孟秋和我最大的败笔就在于我们好奇心太重,又兼具无知与无畏。孤勇罢了,终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是思想上的好娃娃,行动上的烂西瓜。隔天醒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前一天自己到底和秦以近说了什么。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来,老大被动静惊醒,转头看是我,开口就骂,“来近生!昨天也就算了,你今天是不是又皮痒了!”

      我看着她,纠结许久也没组织出个像样的语句来。她等了半天也没见我有任何反应,又转回来,艰难地睁开双眼,坐起来吼道,“阿生!你敢再叫我帮你下去洗床垫试试!”有一次,我姨妈不幸侧漏到床上,无奈那天我忙得很,分身乏术,只能全权委托给了老大。老大本想不过就是出点体力,便爽快地答应了我。哪想到扛着床垫下楼的时候,她没留意,露出了一截有污渍的那面。试想老大这样组织的先进分子,又是学生会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她的人那是随便抓抓就一大把。没一会儿,整幢楼里就都差不多听说她昨夜侧漏,估计这两天尚在生理期,脾气坏得很。这件事后来让老大在第二天的会议上哭笑不得,尴尬不已,成了她心里的一块蚊子包。一抓就会痛到深处,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我想笑但碍于老大的颜面,终于还是生生憋了回去。但想到自己的境遇,顿时连笑的心情都没有了,遂解释道,“不是这件事……是这样的,我好像才记起来我昨天做了件错事。”
      老大挑眉,“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情节尚轻的可以从轻发落。”

      “老大,你不是一向对我们就是坦白从严,抗拒也从严……”老四小声插嘴,中途被老大瞪了一眼,声音低了几个分贝。

      我说,“老大,我和秦以近表白了……”

      老大喜上眉梢,急急问道,“成了没?成了没?”

      我复接口道,“……就在他说完他讨厌我以后……”

      宿舍里忽然一片沉默,大有暴风雨即将来袭之势。我裹了裹身上的棉被,却依旧无法驱除心里的寒意。老大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没事,上次去查苏孟和的时候,我顺手拷了他的报名照。改明儿我想个由头,替你登出来解解气。”

      我乖乖点点头。

      老大又说,“算了,上次床垫的事情我以后不提了。”

      我又点点头。

      老大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开始起身铺床。想了想又对我说道,“阿生,你再睡会儿吧。”

      我依言窝回棉被里,看着白花花的墙壁,脑子一片虚空,再也说不出话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巧近难为笨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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