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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6 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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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洒进办公室,桌脚沾上暖人的金黄。但莘却来不及欣赏,因为工作不少。
很多个瞬间,从报告里抽离出来,她都有错觉,感觉自己七老八十了。
“喏,给你。”
一个蛋糕盒子在眼前晃悠,笙回来了。
“哈哈,谢谢。”
莘将工作瞬间丢在脑后,迅速地挪出地方迎接她的草莓蛋糕。
“吃货。”
笙用一贯的态度揶揄她。
恰巧被进来汇报工作的小遥听见,习惯性地打了一个寒颤。说来好笑,自己听来很平常的调子,但小遥每次都说受不了,说鸡皮疙瘩掉一地!太宠溺!
一口咬下最上面的草莓,酸味与甜味一起扩散在口腔里。偶尔笙会回来得挺早。买上她喜欢的草莓蛋糕,坐在对面炫耀,摆着一副被照顾了太久,想要照顾照顾别人的模样。
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冷酷的家伙,其实很温暖,很不一般的温暖。大部分时候,笙的冷只是自身气场带来的表面错觉。
“今天怎么样?”
这个雇主应该比昨天那位好很多,否则自己也不会软磨硬泡地要笙去。
“不错。”想起那美妙的琴音,笙又补了一句“钢琴弹得不错。”
“啧啧。”
“这是任何人都有的,对美的欣赏。”
看来心情很好嘛,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我又没说什么,得,就你是柳下惠,咱们都是西门庆。”
“算了吧,新一代潘金莲。瞧你上次逛街遇见帅哥的馋样。”
笙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刻薄起来绝不留情。
“这是对美的欣赏!柳下惠滚一边去,你连潘金莲都讨不到,作为一块大理石终老去!”
笙的脑门上出现了三条黑线,心里奇怪,今天莘的攻击性怎么这么强。可无论如何,既然枪响了,聪明人就不要抵着枪口送死。于是避而不战,转变话题。
“你呢?工作是做不完的,今天早点下班吧。”
“下班又没什么可以做的,还不如工作。”
接着,她对笙投去几个鄙视的眼神,那犀利的眼神不屑地说着,你这个懒鬼。
说真的,比起莘那份拼命劲,公司上下真没几人不是懒鬼。
“投降,我先走了。有事CALL我。”
“站住,别想逃。先把你裤子口袋里的那白色东西掏出来给老板瞧瞧。”
莘眼尖地发现了不寻常物体,好奇心大起。
“哦,这个啊,对讲机,秦蓁雇主给配的。”
“……专线啊……”
“别想多,工作需要而已。”
“谁想多了!再说我想什么,你又不知道。”
“恩,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
“讲不清楚,我走了。”
“对不起。今天非要你出来……”
很突兀的一句话,但她知道,笙懂得。
笙温和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责怪。
“说句路上小心吧,比对不起好听。”
“那,路上小心。”心细的莘,再忙,也不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会的。”笙点点头,想起刚买的放在包里的康乃馨,眼前浮现出了妈妈慈祥的脸。
妈妈,一年一度的时候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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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个男人坐在豪华的车里,眼神沉郁。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似乎要吞没自己。
“你他妈怎么不告诉我!瞒我这么久!”
他一拳锤在车的玻璃上,嘭的巨响吓了司机一跳。一旁的老管家淡定地示意没什么事,叫司机继续开车。
“别不说话!你给我讲清楚!”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说:
“少爷,这是你很早就做了的选择题。”
一时间,所有的怒火再也无处排解,排山倒海的愧疚浇了上去,仿佛火上浇油。七年来,很重很深的负罪感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而今天终于到达了顶点。
“不去酒店了,去最好的花店买把康乃馨,然后去凤凰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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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墓园里,一块碑前。
大概有一个小时了,男人一直站着一动不动。
怀里的康乃馨静默不语,星光相伴,有说不出的温馨,也有说不出的寂寞。
“少爷回去吧。”管家在一旁,心疼地说。
“滚。滚回车里。”男人口气很不好。
“是,少爷。”管家不敢忤逆,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车里。
月色沉静,星光斑驳,墓地里静得可怕。
现在,除了悼念,还能做其他的吗?
随着时间,眼里的沉痛之色越来越深。
“对不起,妈妈。我来晚了。”
男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半蹲着用指腹细细抚摸老女人的遗照,声音在瞬间哽咽。
放下他买的康乃馨,还来不及说再见,背后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刺骨的愤怒。
“虽然不能阻止你的伪善马后炮,但不小心看见的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当捕捉到这个熟悉身影时,笙的好心情瞬间就消散了。即便有些事情不能武断地判断,但她也决不原谅他当年的自私。
“小笙,我只是来看看妈妈,没想过要恕罪。”人前那么高傲狂妄的他,变得前所未有地低声下气。
他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所以原谅成了奢望。他只能道歉,只能低眉顺眼地忍受所有的谴责。
可凌的态度并没有让笙觉得可以释然,很多年都没能结痂的伤口终于撕裂开来,鲜血如注,内心充盈着不可消弭的怨气,连声音都透露着喷薄而出的恨意:
“滚。”
这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没什么能更直观地表达她的想法,除了再也不见。
男人面如死灰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仓皇而逃。笙突然觉得头有些晕,大概因为是情绪一下起伏太大,有些犯恶心。
笙扶着墓碑,慢慢地滑坐下来。在妈妈的墓碑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妈妈慈祥的笑容。她一直认为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但这些年来,很多的东西依旧在原地。她再也忍不住了,多年来吞咽的眼泪,默默地逆流而出。
“……对不起,妈妈,我还是不能原谅他……”
往日的画卷缓慢展开,色彩苍白。
而最苍白的那一页,是她哥哥不告而别的3月3。
她曾和妈妈一起期盼过,想过他会回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人还是无影无踪。妈妈一直对自己说,他是她的哥哥,如果他会回来,无论如何都该原谅他。她很乖,很听妈妈话,她是这么做的,她一直催眠着自己,对着心底的黑洞呐喊:我没有怪过他。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从没原谅他。对于他的不告而别,对于他的自私,她都是愤怒的。黑洞里深藏的恨意那么多,怎么可能消解。
想去原谅只是不希望看见更多的泪水,不想看见每天以泪洗面的妈妈。
可崩塌了,还是崩塌了——所有努力构建的宽容都坍塌了。在突然出现的那一天,妈妈去世的那一天,看着病床边垂落的手腕,这世上便再没有了释怀的理由。
我的妈妈,最后都没能笑着离去。
夜更深了。
待到情绪平复了一些,笙看着妈妈的遗像,轻轻地说:
“……我答应了间接照顾他的任务。对不起,妈妈,我只能做到这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