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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hapter45 复杂的纯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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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也觉得不行。”
直来直往,出于对凌与音乐的尊重,蓁的回答没有丝毫遮掩。
“有对策没?”凌问。
“没有,我也想不到诶,现在很烦恼啊。”说是很烦恼,语气里却未带多少阴霾。
“很烦恼的状况下还能谈笑风生,你确定没有糊弄我吗?”
“谁说的,我心里急死了。”
人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有些人气炸了反而沉默,着急也是一个道理。
“你还真沉得住气。”
凌的印象里,蓁的正面情绪很容易表露,但负面情绪却很少外化。
“别讽刺我了,你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干这事的一直都是你好吧……”
“喝不喝咖啡?”在凌思索的时候,蓁已经走进了厨房。
“有什么咖啡?”凌问。
“速溶。”
“……”
多少年了,她还在喝速溶……
“沉默就当你同意了。”
“你能不能少喝一点这种没口感的,速溶我已经很久没喝了……”
“那就尝一杯喽。”说着她就端出两杯来。
“秦蓁,你有强迫别人的习惯。”凌拿起那杯咖啡,犹豫地喝了一口。
“速溶很方便啊,你有什么不满?”
“你好歹是个钢琴师,有点品位可以吗?”
“我也是个凡人,偶尔图个方便有什么问题。”
职业分什么贵贱,高高在上的是音乐,不是我们传达的人。
“你以为走下神坛这么容易……”
“半决赛很可能啊,我只要来一场乱七八糟的演奏,立马精灵变幽灵,评论家们肯定争先恐后超度我。”
“你别一副真会这样的表情,蓁,你是为了钢琴而生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调笑里的伤感,凌感觉到了。将时间全部奉献给钢琴,除了钢琴不再擅长其他的钢琴师,怎会不知道失去的心酸。
“为钢琴而生,我才不要。”蓁捧着咖啡,笑着说。
为什么要和威尔一样,我不想失去钢琴就等于失去了生命,除了拥有钢琴就再不能拥有其他。
我爱钢琴,爱得孤独。若能够不那么寂寞,鱼和熊掌能够兼得,我也想要。
“奢侈的低落。”凌说。
天赋何等让人羡慕,苦苦追求的自己,自叹不如。
“贪心的人还少吗,不差我一个。”
“我记得你当年拒绝我的理由是心里只有钢琴,不想纯粹的音色变质,可最后,你还是不能保有。”
大概自己的心里还是有点气,想她为谁扰乱了心,如今竟然动了情。
“你很酸诶。”蓁笑他。
“情感可以升华音乐,情感也可以毁灭音乐。我气虽气,更不想看你失去钢琴,失去最后一片圣地。上一场比赛,你的音色涩苦,力度犹疑,暴风雨下得太狠,收尾不情不愿,见晴不像真的晴。”
凌很认真。一个人严肃关心你的时候,最好不要敷衍他。
蓁只好坦白说:“心会有下暴雨的时候,这次是长了些……”
以为久旱逢甘霖,谁知却发成了水灾,心里的树,根都要泡烂。
“他是谁?”是谁让你变成这样。
“她……是很多年都站在雪中的人。”
离不开那下雪的夜,或许至今还会闻到刺鼻的腥。
“秦蓁,你怎么挑了这样一个人。”凌叹气。
怎么挑的,秦蓁也在想。
似乎可以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刹车在脚边,有几次也想过抬脚,可没一次踩下去过。
不想踩,这么一段瑰丽的风景,她才不想呼啸而过。不想太匆匆地开过,窗外又是一望无垠的戈壁。
一直抱着侥幸,想着慢慢地匀速前进,可糟糕的是,在那个夜晚狠压了油门。
那夜两人短暂的情不自禁,伪装的裂纹,不小心剥落出的本心,知道要退后,可还是卷进相互制造的危险风暴。
或许,音乐家骨子里都是疯狂的,会不由自主、任性地想要感受控制之外的美妙。
即便那美,迷人又致命。
“会有办法的,一定要有办法。”
她想要笃定地相信有那么一个黎明,无需任何一人回到黑暗的黎明。
一时间,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蓁问他:“你呢,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暴风雨时十足流浪汉的颓废与自弃,现在已经变回来了,和来海城时一样,甚至眼里更有活力。
“白老点醒我的,一蹶不振是软弱,堕落放弃是自伤。我们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带着血来到世上。既然非干干净净来,又何必执着干干净净去。有些错铸下了,就带着活吧,带着愧疚带着珍惜带着希望,活一次有血有泪但也有笑的人生。我想救我的妹妹,想要让她知道。”
一辈子的苦大仇深,惩罚了自己却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生命。
上帝给我们生命,是要我们从错中悔悟,珍惜现在值得珍惜的所有。
“我想,小笙潜意识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心如果没有温度,人也不会有温暖,她终是向往健全的人生。只是过不了自责的那一关。”
“她本来就是很温暖的孩子,小时候,连面色都暖。”
“恩,可以感觉到,心里最深处的感觉没变。”
“你就不是,感觉很难抓。”
“恩?”
“打个比方,看起来是纯净的白光,实际却混合了太多的颜色,复杂的纯粹。”
“谬赞,我哪有那样深刻的内涵,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瞳孔自带三菱镜吧。”
“不承认就算。”
不过,我希望这是我的错觉,我希望你不是我感觉到的那样。我希望你心里最寒的地方,不是那里。
蓁岔开话题:“刚刚报道说村上井住院,真不幸。”
“太紧张或者太拼命了,我们参加为了维也纳钢琴大赛时,还不是状况百出。”
“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好笑,莫名其妙的水土不服,你头晕,我拉肚子。去医院也不见得缓解多少,最后决赛我真快脱水了。”
“可你还不是发挥很好。”
“我是险胜好吧,按你当年的水平,我要是状态好才不会只超你0.3分。”
“……别仗着自己是天才,就随意地气死人。”
“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想想你下面的人,该怨念还轮不到你。”
长莘就是千人里的一出悲剧……
“这样的你真好,所以啊,我才见不得你跌落,对了,你四手联弹的搭档找到没?”
“班奈特联系过我,不过,我这个样子不好意思拖他后腿。这几日我先一个人熟悉熟悉吧。”
“四手联弹不和搭档一起练,怎么熟悉。要不我来陪你练。”
“算了吧”蓁拒绝,“一人单方面不熟,弹不好,两人再练也没用。再说你都比完赛了,还陪我折腾干嘛。”
“没能一决胜负,合奏也算弥补遗憾。”
“……手下败将,赶紧回去。”怕他软磨硬泡,逐客令直接下。
“我看看。”
凌走过去拿曲谱,蓁将他推出去。
“鉴于你是一个男人,小女子就不送了。”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气到哑然失笑。
所幸曲名还是看见了,四手联弹的曲子,她选了一首莫扎特的,一首勃拉姆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