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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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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声不晰。
无论你混沌里下意识呼唤多少次我的名字。
我都将永不疲倦地回应你。
一.女侠大驾光临
楚青暝从初生起就是个人才。
长街短巷的作坊邻居们都知道,楚家小儿子特别爱笑,自打出生后哭得就少,总笑得开开心心,给爹娘省去不少劳烦。小时候蹒跚学步,摔了也不哭嚷,乐呵呵地爬起了再走。人们见了,都忍不住夸他简直就是乐神下凡。
楚青暝大了些,长得也愈发出众。只可惜小时候有些女子模样,愈大愈不对头,干脆就应了男生女相这话,眼见着连声音也冒出问题来了。朝那街上一走,要不是他不变的笑容,哪个邻人还能认得出这美人就是当年的乐神下凡?楚家的老爷夫人,楚青暝的哥哥姐姐,眼睛擦了又擦,没法相信,简直怀疑自家青暝十年来什么时候被人调了包。堂堂一个楚家的男子汉,样貌横竖都是女子,这可让人如何是好?
楚家爹娘思来想去就又过了几载春秋,这楚青暝的声音也变得娇软了。老爷夫人当真是愁容满面。好在还有值得庆幸的一点,这楚小弟的举止姿态还是男子气的,这之前可让二老捏了把汗,这会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好事的楚家老二闲来无趣,把楚小弟扮成了女子上街溜达,第二天各家公子的几分聘礼就下到楚府来了。为这事,楚老二被罚在后院里跪了一天。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楚家小弟的怪异。他本人也不介意,个性依然是男子汉应有的,楚家松了口气,只当是人生世事,总有些不如意罢。
楚小弟有一点当真是讨人喜欢。他总是乐呵呵的,没见过他的愁苦模样,看起来事事顺心。楚家的人见了他的笑脸,烦恼都能一扫而光。这延伸到大街小巷,人人都喜欢他这个性,先前少些人对他样貌的不待见都被放下了。只是要让初识的人记得他是个男儿身,还需要些时间。当然,这与别的比起来不算什么,暂且撇开不谈。这女相的楚小弟在家里学文练武都像模像样,愈发是讨喜了。
京城的秋来得早,凉意也是等不及就扑上了身。蒙蒙的雨持续了好些日子,像只好恶作剧的女子的手,绵绵软软,若有若无,抚得人心静,偶然又扰得人恼烦。
照例过去安静的一天,夜幕降临,楚府的下人吹熄最后一盏油灯,偌大的京城唯有风月楼街热闹非凡,暗处的街巷,便就此沉静下来了。
楚青暝在暗里摸上床,刚舒口气,忽然看见一只手,伸在他眼前,啪地打了个响指。
楚小弟一下子坐起来,险些就大叫出声,正思量是不是眼花了,黑暗中却亮了一盏灯,随即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别嚷唤。”
楚青暝定了定神,盯着床边忽明忽暗亮光里女子的脸庞顷刻,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女子一个转身,又点起几盏油灯,屋子里亮堂了,楚小弟也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
极高的个子,举止潇洒,一袭素衣,深色的发闲散地滑落在背脊上,背着一把剑,颇有几分侠客的气势。
看得吃惊,女子转头瞥他一眼,懒散道:“人。”
楚青暝一个激灵,盯着她背影看久了,人也发懵;得了回应,静下片刻,还是大叫起来:“令堂诶——”
“在下蝉兮,这位是在下的娘子,槿然。”
楚家一群人聚在大堂,背着长剑的女子作了揖,将身旁略矮的女子揽到臂弯里。
“一路风尘仆仆,雨大夜深,客栈也都打烊了,贵府可否容在下与娘子稍作停留,暂度一夜?”
“蝉兮,”楚家老二楚如最先嚷嚷起来,“蝉兮,可是那位漂游四海,享誉江湖的女剑客?”
自称蝉兮的女子露出鬼魅的笑容,不羁的样子动人心弦,“漂游四海的,正是在下。不过,这享誉江湖,在下可不敢当。”
楚老爷笑了,“有什么不敢当?女侠的名号可传遍五湖四海。你问问,这京城里,哪些人不知道你?那江湖上的女侠士,洒脱不羁,与爱人同行,飘摇各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人哪,为两位贵宾摆些酒菜,再收拾个好的屋子!”
蝉兮听了连连摆手,“客气了,在下两人行途中早用过饭,寻到贵府,只是为求留宿一夜罢了。”
楚老爷摇起了头,“女侠可别见外!侠士飘荡山海,何处不为家?尽管坐下再吃些,到底是行路的旅人,总要蓄蓄气力,饱了好安睡!”
女子见状,也不好再推辞,便又作揖,豪迈地笑道:“既然如此,在下难却盛情,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罢!只是当真抱歉了,夜深人静,在下两人扰了贵府安宁。大伙儿也都疲累了,不如这样,二老若是信得过在下,便自行去休息罢。在下用了小菜,再自行去睡。”
“怎么信不过?女侠这名气,还用置疑一说?甚好甚好,女侠请自便罢。”
一群人退去了,楚青暝却突然道:“爹,小儿想留在堂里同女侠聊聊天。”
这话一出口,蝉兮饶有兴趣的目光便瞥了过来,而楚老爷厉声斥道:“瞎说什么?净会胡闹!回屋去!”
“小儿想与女侠讨论讨论刀剑战术!”
楚老爷这回倒是没声儿了。蝉兮拉着宿槿然坐在桌边,闻言笑道:“男子汉学武是好事!讨论讨论,有何不可?学得好了,或是成个大将,保家卫国,打胜仗,授权衔;或是背上剑,周游四方,看遍多娇江山,惩恶扬善,无欲无求,正直清廉!”
女子说得远,却立时将楚老爷说动了,后者放柔缓了道:“去罢。”
大堂静了,楚小弟在桌边啪地坐下,问女子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男子?”
蝉兮给宿槿然吹着热粥,懒笑道:“莫非你还想让旁人误作你是女儿家不成?”
“那倒不是。”楚小弟也傻笑一下,“只是……没想到你看人的功力这么强。”
“过奖。”蝉兮将吹得温了的粥摆在槿然面前,又加了些菜:“你还真是似个女子,连声音都娇软。”
“我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就行。”
“那再好不过。敢问尊姓大名?”
楚小弟挺起胸脯,乐呵呵地:“我叫楚青暝。”
蝉兮瞥他一眼,懒笑道:“傻小子还挺爱笑,看着我都开心了。……槿然,饱了没有?”
她身旁的女子微微一咳,点了点头。
蝉兮很自然地摸摸她的头发,转过头打量了楚小弟两眼:“孩子,我说你不困么?”
“困?还好啊。”
“哦,那你自己呆着罢。我和槿然先去睡了,安。”
“……”楚青暝看着她带着宿槿然离开大堂,愣了一会,嘀咕着接话道:“什么啊,我怎么会一个人呆着……”
又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楚青暝打着哈欠来到后院时,看见昨天夜里蝉兮和宿槿然睡的屋子窗户开着。
“蝉兮?蝉兮?你醒了没?”
他也是闲得无聊,屁颠屁颠地跑到那扇窗边向里面探头张望。昨夜才收拾好的屋子,早上一看又干净又空荡,床帘拉得紧,根本看不清有没有睡人。他也没了礼数,继续嚷嚷着,“女侠,蝉兮……”
“傻小子!你寻死啊!”头上被狠狠地敲了一记,楚小弟鼓着脸向上看,蝉兮正站在屋顶上,手中拿着剑,适才是用一把剑鞘伸下来给他来了一记,“大清早嚷什么,不会到处看看啊!我看起来像是赖床的人?”
楚青暝摸着头嘿嘿地傻笑,收了女子一记白眼后也跃上屋顶,身姿轻盈,落在轻瓦上悄然无声,倒还挺像样。
蝉兮回头多看了他两眼,随即道:“适才我就想同你说个事儿来着,要不要随我们去个城,在那儿学剑?”
楚小弟从屋顶的边缘走过去,听见她的话便一愣,同她一道在屋脊上坐下,笑道,“这么仓促?我倒是愿意得很哪,只看我爹……”
“你爹?你若是有心想学剑,楚老爷怎么会不放人。怎么样,想试试不?”
“我当然有心学剑了,可是……”
女子看出他心动,马上若无其事地加大攻势,“说起来,我能找来教你学剑的那家伙,也大有来头。”
楚小弟却不买账,立刻摆手翻白眼,“停停停,你这人话题转变可真快。你还没看过我比划,怎么就知道我够格?”
“你可当真是个傻小子!”蝉兮又用剑鞘在他头上敲上一记,“我带剑飘荡江湖,拐到娘子,骗来徒弟,磕磕碰碰,睁眼一看,就能判出一个习武之人的水平。我一瞟你,小子,跟我上那儿学剑去,我还耍你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人贩子?”
“去!我对卖人可没兴趣。我能让你拜师学艺,你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听起来倒还像样,楚小弟有了兴致,凑上前去,“你能让谁做我师父啊?”
蝉兮正研究自己的剑鞘,顺手将凑上来的人推了远些,一听这问话,咧开嘴笑了,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江南——听说过没?若是没听说过,我看你也不用学剑了。”
楚小弟被那名字震得一愣,也不在意她嘲笑,吃惊道:“那江家武榜三年头金的天亘南北里的江南?”
“嗯,就那小子。本来我倒是思量,那江之鸾也不错——知道哦?”看到眼前傻小子的嘴吃惊地张得更大,女子满意地点头,“但我又觉得,他的性子不适合做师父。所以——”她笑着吊楚小弟的胃口,一把剑在他面前晃晃,“你若是跟我走,到时候附送江南一只,你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