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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圈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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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凛怅然若失的倚在房门外,心里满是焦虑和困惑。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他看见秦烈对自己露出那种强烈憎恶的眼神……想起对方甩开自己的手的那一瞬,他的心头一疼,不由得狠狠锁紧了眉关。
他好不容易和那青年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才来到那银蛟的居处,迎接的仆人虽然诧异,也让他进了门。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秦烈竟然看上去有些不愿意见到自己。在那一刻,他很确定虚弱的对方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但片刻认出了自己后,秦烈竟还是说想独自静一下。
他担心秦烈担心得都快疯了,可对方的态度几乎像是一盆冷水浇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那个陪在秦烈身边的人,那个俊美从容的人,就连他见到那个人的微笑也觉得如沐清风……那个人看上去和秦烈非常亲近,二人相处间那种亲密自然的氛围,让他觉得他们似乎并不是什么普通朋友的关系……
那个人和秦烈看上去非常相配。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得不承认,那人和秦烈呆在一起的时候,容貌同样出类拔萃的两个人几乎像是一副绮旎而完美的画卷。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小家子气,但秦烈到底在心里如何看待自己的呢?越想,他就越觉得焦虑不安。
“人类,你和玄火大哥是什么关系?”
当心绪一片烦乱时,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抬起头,不远处一个锦衣华服的高挑少年正望着他,虽然容颜美丽,但俊秀的脸上却露出一副轻蔑而高傲的神情。
“我?你问这个干吗?”钟凛闻声瞥向那个少年上下打量了半刻。这少年和那个陪在秦烈身边的人长相有几分相似,他想。或许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因为我知道,正是因为你才拖累得玄火大哥受这么重的伤。”那少年讥诮的笑了笑,走近他的身前。“你知不知道,玄火大哥身边已经有人了?区区凡人,怎么就缠着玄火大哥不放呢?”
听对方如此说道,钟凛哪怕再对对方说的话不以为然,也不免狠狠一怔。“…你……你刚刚说他身边有人了?”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钟凛还是鼓足勇气开口问道,但始终还是有点底气不足。
“哦,你还不知道么?”少年一挑眉,讽刺的上下打量着他。“你刚刚从房里出来,没见着么?玄火大哥和我的兄长早就厮守在一起,玄火大哥竟然这都没告诉你?算了,恐怕他也只是图个新鲜,和你玩玩罢了。”
“……老子没揍你,你他妈不要蹬鼻子上脸,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起秦烈和那人相处的情景,心里一凉,钟凛恶狠狠瞪了那个少年一眼。“你懂个屁,我和他之间……”
“你和玄火大哥之间怎么样?”少年怒极反笑,凑近他的脸盯着他,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你敢说玄火大哥对你有过任何承诺么?他有说过要和你永远厮守么?不过区区人类,别太高看了自己。”
“我……”钟凛张口欲言,心却狠狠一沉。他很想反驳,但少年却着实说中了,仔细一想,从认识到现在,他和秦烈更像一时兴起的交往,像那些寻常眷侣爱人间的缠绵誓言,约定终生,倒还真的从来未曾有过。秦烈对自己说过什么呢?他锁紧眉关,烦躁的在心里回想着。
他只对自己说过喜欢。喜欢,随口一句清清淡淡的话,就像喜欢珍稀物什一样的喜欢,就像喜欢有趣的玩意一样的喜欢。想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总是抓不住秦烈的心思,总是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哪怕看似关系中自己总是努力维持主动,但是要接受示好或是要巧妙的躲开,一切的掌控权都握在秦烈手里。他根本掌控不了对方……
“看来我说对了。”少年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倨傲的弧度。“现在你已经亲眼看见了,凡人。玄火大哥身边早有和他相配的人,你怎么又有脸死活缠着他?早点滚吧,你要是真喜欢他,就不要拖累他。”
“老子和他之间的关系再怎么样,也不需要你这混小子置喙。”钟凛咬了咬牙,硬生生撑出几分底气朝那少年斥道。“若是他真的开口赶我走,老子决不会赖在这里。但要是他没开口,老子就是再怎么拖累他,也轮不到你来赶我。”
“还挺横。”少年愣了愣,讽刺的盯了他一眼笑道。“怪不得你这小子纠缠不休,玄火大哥才一直都没回来过。你跟着他是贪图什么?钱?安逸的生活?只要你愿意放手,想要多少钱帛银两,金珠美玉,你只管开口,绝对保你这凡人一世过得安宁殷实。”
“钱?笑话,爷我跟他在一起不是为了钱。”钟凛盯向那个少年,从对方的眼神中,他可以很清晰的读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但他并不打算让步。“你他妈拿金山银山来也休想让老子挪窝,滚。”
那少年从来趾高气扬惯了,从未碰到如此专横而又不讲脸面的人,冷不丁吃了个憋,清秀的脸庞不禁一阵白一阵红。盯了钟凛大半刻,他锁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仿佛想到了什么般露出了一丝笑意。“……哦?这么说来你不是为了富贵,而是真心喜欢玄火大哥喽?”
“废话。”钟凛察觉到少年的语气突然放软了许多,不像原来那样盛气凌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怎么?”
“我在想,既然你真心喜欢玄火大哥,那想必什么事都愿为他做吧?”少年微微笑道,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光亮。“正好,玄火大哥受了重伤,虽然我兄长极力救治,但他大伤元气,要治好他,直到现在还少了一味至关重要的珍稀药材。看你一身武人打扮,想必有些身手,怎么,愿不愿意去帮玄火大哥把那东西弄来?若你真心喜欢他,想必不会推辞吧?”
“……是什么?”被他一说,钟凛想起秦烈的伤势,心里一痛,他正是恨不得自己能帮上把忙,怎么样都行。“真有需要的东西,那就别耽搁,直接告诉爷我那东西是什么,在哪里弄得到手?”他急切的问道,抓起自己的佩剑直起身来。
“在这丹螺山里,有不少颇有道行的妖怪,有个潜伏在深山地底修炼的千年蛇妖尤有修为,在这山里称王称霸,敛掠了不少绝世珍宝藏在山底的地宫内。这之中有颗举世无双的夜明珠,可驱毒褪瘴,愈骨生肌,若是能把这夜明珠取到手研做药引,会对玄火大哥的伤势大有好处。”那少年抱着胳膊,缓缓道来,眼睛观察着钟凛的表情。“不过,你倒不必惧怕,这蛇妖半月前就离开地宫出门游历了,现在地宫无主,你大可放心进去取那夜明珠。如何?你愿不愿为玄火大哥去做这件事?”
钟凛思索了半刻,心想就算真是要进那蛇妖的老巢,但那真正危险的妖怪早已游历去了,现在那妖怪的居所空虚,倒也没什么值得惧怕的。别说做这事了,只要为了秦烈,哪怕是再危险万分的事,再怎么也都要壮着胆子跑他这么一遭。于是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望向那俊秀少年,心一横点了点头。“那妖怪住在何处?告诉我,我这就去看看。”
“果然你对玄火大哥是真心的。”少年盯了他半晌,缓缓颔首,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区区凡人,倒还值得人敬佩几分。之前那样对待你,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叫人带你去那蛇妖的住处附近,到时候进地宫取珠,就全拜托你了。”
“——怎么,小哥,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了没?”
半个时辰后,那个披着银黑短披风的青年倚在洞外,穷极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金漆木笛,看见钟凛和几个人一同出了洞来,连忙迎上去。那银蛟在这山内水涧边的岩洞内建了个舒适的洞府,对他来说是并不难找的,他带着钟凛来到这里是在一个时辰前,正巴望着在洞外等着对方付清自己的酬劳。
“真对不住啊,柯云老弟,可能还得晚些付你酬劳,我要去这山里的地宫帮人找一样急用的东西,麻烦你……”钟凛没想到他还在,愣了愣,转过身来。
“……地宫?你说地……”那叫柯云的青年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那个穿着华服的俊秀少年就先挡在了他的面前,朝他面前扔了几钱碎金,打断了他的话。
“得了便宜就走吧,黑乌鸦,少说废话。”少年一边示意钟凛和那些人离去,一边倨傲的瞥了柯云一眼,语气中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若是耽误了急事,到时你万死也难辞其咎。”
看少年和随行一行人气势迫人,柯云也只得生生咽下了到口边的话,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那少年虽年轻,但贵为蛟族一脉,比他这般普通的弱小妖怪强大得多,他是惹不起的。缓缓捡起那几钱碎金,他呆望着钟凛离去的方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般的不是滋味。
钟凛是凡人,又是新来这座丹螺山的,自然对这山中之事不甚清楚,而他在这山中久居百年,对山中一切几乎都心知肚明。那地宫连寻常妖怪都不敢靠近,岂是普通人能去的?那地宫恢弘庞大,地脉连通纵横,那蛇妖千年道行也就罢了,偏偏猛恶狠戾,残忍贪婪,在地底修建了楼阁华室不说,还蓄养了无数蚕食生灵的恶兽魍魉,都是奇恶猛毒。那蛇妖疼惜这些恶兽,时常在山外捉些活人来饲喂它们,更是将那些恶兽养得嗜血如命,喜食生人,这青年贸然一进地宫,被蛇妖的那些子子孙孙咬死还算是好的,若是碰着那些恶兽,定被撕咬得尸骨无存。
这是故意要活生生让那凡人去送死啊!柯云咬了咬嘴唇,他一听对方提到地宫就想开口警告,但迫于那少年威势,只好硬生生吞下了话。他握紧了手里的木笛,心里沉得如同坠了块大石。那青年还年轻得很,真是…太可惜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忍,又觉得那青年虽是凡人,倒还是有情有义之辈,更觉得心里难受不已。
要是能找到人帮帮他就好了。他左右想来,觉得这青年大概不会贸然一个凡人进山,必定是还有同伴在的,若是自己赶快找到他的同伴,说不定还能为那凡人寻着一丝生机……
他打定主意,跃上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披风在身后扬起,如同张开的羽翼,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林中一片葱茏的绿色之中。
※※※
“陛下,属下已经在山内布置好人手了,想必半日之内就能找到那凡人的踪迹。”
银色的堂皇大帐内,四周坠着用来挡风的熟皮帐帘,地下铺着柔软的兽皮褥毯,几只驯服的狼趴在坐在帐内正中的男人的脚下,讨好的低声呜咽着。男人抬起眼,视线投向那个掀开帐帘进来单膝跪下的人,微微一笑。
“让他们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也要尽快找到那个人。”白啸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里的一柄镶着血色玉石的短刃,盯视着那个仰头望着自己的人,眼睛眯了眯。“……怎么,苍渊,似乎你有什么意见?”
“不……属下不敢。”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眼神微微一动,低下头去。那是个体格坚实强健的男人,身披赤色斗篷,漆黑的衣衫外罩着银漆锁甲,左臂箍着威武的云纹护臂,右臂则袒露在外,皮肤被烈日晒成了麦色,起伏的肌肉线条蕴含着强烈的狂野力量,深绿的眼眸中也闪烁着不羁的傲然光彩。尽管拥有力量,无比骄傲,他依然驯顺的半跪在自己的主君面前,仿佛全然甘心服从于对方。
“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事不妨直说。”白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男人的神情,缓缓道。“……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为何对那个凡人执着?”
“恕属下逾越,但属下确实不明白……那个人不过一介凡人,您若是想要挑选对象,族里的长老们也从各族甄选出了适当的王妃人选,皆都是绝色之姿,您何必……”
“王妃?那些老骨头还真有脸对我提王妃。”白啸闻言,不由得冷笑了几声。“挑来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绣花枕头,娇弱至极,除了在床上能呻吟几声,百无一用,无聊透顶。”
“可、可长老们都是尽心挑选了恰当人选,对于延续陛下的血脉来说,都是万分合适的对象。以属下看,之前狐族送来的公主就……”
“——苍渊,我倒是觉得好奇。”白啸不容置疑的打断了跪在身前的男人的话,挑起眉,唇角露出一丝含着隐隐魅惑的笑意。“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真的希望我娶个新王妃吗?”
“属下自然是……”叫作苍渊的男人一怔,抬头对上白啸俯视着自己的灰色眼眸,心神一阵动荡,急忙低下头去。“属下自然是希望陛下能够……寻找到合适的王妃……”
“你在撒谎。”
半刻,没有任何声音,一直跪在主君面前的苍渊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却猛然听见白啸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随即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隐忍着低下头去,任由面前坐着的高傲王者单脚踩在自己的肩头上。
“属下真的……”他低声说道,随即感觉到面前的王者踩着自己肩头的力道徒然一重。他终于忍不住望向面前的王者的脸,视线和那双带着森冷笑意的灰眸撞了个正着。
“你不是宣誓要为我效忠么?作为我的近卫统领,任何一句虚伪的话语都是背叛。”白啸俯视着跪在身前的男人,唇角愉快的缓缓挑起,仿佛正在享受着戏弄对方的过程。“在我面前说谎,我可以随时让你从我身边滚得远远的,你明白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真的在期待新的王妃。”
“属下……我……”苍渊沉默了半晌,跪着的强健身躯微微颤抖着,片刻,他仿佛下定决心般的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深深隐忍的神情。“……属、属下确实撒了谎。”他咬了咬牙,盯着面前主君的眼神中正充溢着本不该有的狂热渴望,像是眼底燃烧着细小的火焰。“……属下并非真的希、希望陛下有新的王妃……”
“这是你第几次在我面前撒谎了,苍渊?嗯?”白啸放下手里的短刃,饶有兴味的盯着面前男人隐忍而又充溢着强烈渴望的眼神,足下使力狠狠碾了碾男人的肩头。“看来我该考虑换一个近卫统领了,一个对我只说实话的……”
“求、求陛下开恩,留在陛下身边,是我唯一的冀望!”苍渊的视线猛然动摇了几分,恳切的望向身前的主君,恨不得立刻就伏倒在地请求宽恕。“求求陛下,看在我为陛下一直以来……”
“我知道你对我奉献良多,苍渊。我能夺得王位,你功不可没。”白啸居高临下望着对方,唇角扬起,眼中却满是森冷。“不过,我不需要一个满口谎话的人为我统率近卫,你明白吧?”
“是……是,属下明白。”苍渊跟随身前的王者已久,心知这话虽然森冷无情,但却代表自己的主君不是真心要驱遣自己。心里稍安,他抬眼望向面前的主君,对方唇角扬起的弧度几乎让他心动神移。他比谁都要爱自己的主君,或者说,在对方继承首领之位前,他就一直狂热的渴望着对方,他愿意为面前的人做任何事,只要能陪伴在对方身边,哪怕是死……
“上次平定族内叛乱有功,还未曾奖赏过你。”白啸单手斜撑着下颌,视线迎上面前男人焦虑却又充满渴望的视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放心吧,我考虑到封赏时,绝不会忘了你的。”
“属下不想要什么奖赏。”苍渊的视线牢牢锁在面前主君的身上,喉结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而恳求。“我只求陛下能像往常一样,让我……”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白啸扬起眉,毫无兴味的哼了一声,把手伸向单膝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无聊。你还是要些封赏,姬妾,金珠美玉什么的比较好,这些才与你的功绩更加匹配,我的将军。”
“是……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男人迫切的握住伸向自己的手,半跪着贪婪吻着主君的手背,满怀渴望的望着倚在榻上俯视着自己的白啸,深绿眼眸中闪烁着如同野物般强烈的动情光芒。
我从来都不想要任何封赏,我的主君,我想要的只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