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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京诏 ...

  •   “果然如我所料。”

      秦烈抱起胳膊,望着对面的青年笑了笑,换上了客套的礼貌语气,语气虽柔和,但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威势。“不知陆游羽陆大将军今夜是有何绮旎打算?若是秦某扰了将军雅兴……”

      “绮旎打算?”陆游羽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迅速涨红了脸。“这、这哪有什么绮旎打算,我是说,想和这位义士……”他望了眼钟凛,有点窘迫。

      “度夜资都付了,而且将军刚刚自己也说了,心中想的确实不仅仅只有喝酒。没关系,将军想必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大可大胆直言,不必推搪忸怩。”秦烈挑起眉,对对方投去看似很宽厚的一瞥。

      “……我、我的意思分明是说,我不仅仅想喝酒,还想和这位义士秉烛夜话,畅谈武学之事……”

      谁让你说话就说一半啊!钟凛勉力把想吐血的冲动压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迅速走到那青年身旁一胳膊搭上他的肩,对秦烈灿烂一笑,暗自甩了把冷汗。“哈哈哈哈秦兄……你也见了,我和这位兄台是特别正直纯洁的关系,就是喝喝酒,打打架,其余什么一概没有,你说是吧这位仁兄?”

      “啊,正是正是。”陆游羽一愣,连忙点头,脸几乎红到了耳根,尴尬的看了眼秦烈。“所以我说秦老板是误会了,虽然我今夜买下了这位……这位义士,但心里绝没有任何龌龊下作的念头,苍天可鉴。”

      “……哦?陆将军既然什么都未曾乱想,那为何又要脸红?”秦烈扫了一眼那青年不太自然的表情,唇角挑起,不依不饶揶揄道。

      “这、这事,这自然提起,陆某就……反正,反正陆某绝对没想什么下作之事!秦老板就不要再揶揄了……”那青年脸色更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只得求救般的看了眼钟凛。“义士!义士你知道的吧?陆某确实是……”

      钟凛看那陆游羽神色局促不堪,又是一身军官装束,大抵着实是没浸过欢场,心念都泡在行伍兵戈之事中,单纯刚直,对这样的揶揄受不住,连忙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打圆场。

      “没事没事,我不在乎的,你也不要太在乎了,咱们三个一起喝酒去吧?都是爷们儿,干吗计较那么多呢。”

      那青年非常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眸子闪闪发亮起来。“我就知道义士你是仗义直言之人,绝不是那种虚慕富贵之人,果然这次来找你,还是找对了。”

      糟了,自己好不容易把自己在他心目里的伟大印象打碎了几分,这下又被补起来了,估计还镶了层金子。钟凛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自己干吗要罗嗦多加一句嘴呢,闭嘴乖乖看着不就是了!说到底,要符合一个贪慕虚荣的男倌形象,根本不该在这里大大咧咧勾着人家肩膀说话,而是该倚在秦烈身边一起用丑恶嘴脸嘲笑他才是。

      “那么,陆将军心里只是想和我们一起喝上一杯了?”秦烈看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眯眼微微扬了扬眉。“这倒也是乐事,今夜若是将军有空,秦某乐意共饮。”

      “自然是乐意啊,我和这位义士……”陆游羽闻言一喜,连忙望向钟凛笑道。“我向来敬重真有本事的英雄,一直都想和义士把酒言欢,如今正好!”

      “——将军!将军!等等!”

      两个披甲带剑的随从踉跄从走廊一头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在三人身前。其中一个抬起头来,虽是气喘吁吁,但声音抑扬顿挫,嗓门里有种行伍之人特有的中气。

      “怎么了?”陆游羽诧异的望着那两人,高声问道。“早告诉你们在这种场合要文雅些,不要大吼大叫。”

      “将、将军对不起!俺实在是忘了,陆大人让您赶紧回去,内廷传来急诏,催您回京师……”其中一个人憨厚的挠挠脑袋,傻笑道,又狠狠拍了一下身边那个还在喘气的。“哎,俺就跟你说啦!将军早说在这种地方要小声点儿,就你咋呼着唧唧喳喳!”

      “对、对不起,将军我是新来的!这急诏一下我们就来了,要是打扰了将军雅兴……”那个被狠狠拍了一把背的人直起身来,望了望秦烈,视线落在松散披了件黛青中衣的钟凛身上。“这就是将军今夜来找的……”

      “不可对这位义士唐突!”陆游羽刹住那人的话头,呵斥道。“这位义士虽然穿成这副模样,但他是身怀真本事的英雄,必须以敬意相待!……劳烦你们传令,我这便回去。”

      诶,这人刚刚是不是不露声色的歧视了一下老子的行头?钟凛刚想开口,秦烈却先他之前开腔打断了他,把他拉到身边。“内廷既然下了急诏,想必一定事关重大。若是陆将军事务繁忙,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不瞒秦老板,陆某着实是想与你们二人共酌几杯,但这事实在非同小可。”陆游羽望向二人,皱起眉关,眼中透出几丝阴云。“近日匈奴异动,连连进犯边关,劫掠侵占了不少土地。我所领的虎贲营本是负责大内戒严,但自从当今圣上即位,削去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将领,如今朝中空虚,只得大肆广召有能者入伍从军……这次我来上郡境内,也就是为了召回旧部一同回京充实宫内守备的。”

      “我听闻当今圣上重文好儒,先皇时的有能将领尽被遣职返乡,秦某好奇,这次朝中又会派何人率军去驻镇前线?”秦烈听罢,沉吟许久,缓缓低声问道。

      “这,陛下仿佛还没定下来这事……”陆游羽怔了片刻,面有难色。“如今朝中主战主和的分成两拨,吵成一片,陛下一时还没有落定心思。”

      “嘿嘿,将军,俺看恐怕等那些茹毛饮血的胡人打到宫门口去了,那边还没吵完。”其中一个侍卫抬头接口道,被陆游羽瞪了一眼,自顾摸头憨厚笑了几声。

      听他说来,钟凛在原地怔了半刻,陷入了沉思。他一直以来随着秦烈离了青城,舟车劳顿来到上郡,一路上只顾抱怨劳累,却不知如今边关局势早就不如他幼时那般太平。望了望秦烈,见对方唇角紧抿,表情不动声色,他不禁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等待着的机会,战乱随军,立下功名,如同自己的父亲和祖父。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念没有那么坚定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了。”陆游羽叹了口气,望向钟凛。“义士这一身本领,不去随军护国实在是天大的浪费,望义士好好考虑清楚,切勿错失良机。”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铜铸腰牌,伸手递给钟凛。“如今诏令急下,想必是朝中又有了别的动静,我今夜便会返回京师。若义士你做好决定,意欲从戎,带着这腰牌去京城卫尉府找我,一定为义士举荐。”

      说罢,他朝两人笑了笑,转过身大步朝走廊外走去,两个侍从紧随其后,急步而去。

      钟凛攥了攥手里的腰牌,心念根本还未曾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有点呆滞。他望向秦烈,对方的眸子也静静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阿凛,你想去吗?”

      半晌,秦烈抚了抚他的发,低声问道。这话让钟凛警醒了几分,凝神看着他,微微有些犹豫。在人群之中,秦烈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把自己异色的发色和眸色隐去,如今墨发黑眸的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略略一蹙眉,更是让钟凛觉得揪心。

      “……我想去。”思忖片刻,他凝视着秦烈,安慰的伸手握住他的手。“可我……”他顿了顿,还是打算说出真心话。“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分开。”

      “可你当初几近不愿跟我上路,好不容易才同意将我送到上郡就返回青城,如今怎么改主意了?”秦烈回视着他,指尖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

      “是啊,改主意了。不好吗?”昨晚一直都在想念的人就在面前,钟凛再也按捺不住,搂上秦烈的腰,丝毫不留余地的把他抵到走廊的墙边,迫切的紧紧盯视着他。“我说过喜欢你的吧?今、今后和我在一起吧,一定会对你好的。”

      “哦,对我好?怎么对我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秦烈不禁哑然失笑,挑起钟凛的下颌,两人的唇骤一相触,又柔和的缓缓分开。他发现钟凛的脸在周围的昏暗光线中有些发红,但语气却笃定,和那些油嘴滑舌的时候相去甚远。心念微微一动,他隐约觉得这话似乎是真心的。

      “呃……”钟凛愣了愣,刚刚那话一冲动就溜出了嘴边,虽说是真心实意说这话,但被细问起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对答。“……不许别人欺负你,好好赚钱养家,养你。”支吾了很久,他还是直接把心里冒出来的几个下意识的念头都说了出来,丝毫不加修饰。

      “怎么,刚刚在人前油嘴滑舌,现在要你说几句情话都说不出来?”秦烈看他脸红木讷了许久,有点忍俊不禁。“谁会欺负我?说到赚钱养家,贤弟还年轻,又要靠什么活计为生?”

      “我……别管那么多!爷我他妈实在不行在乡下种点萝卜青菜,挑到城里去卖也能养活你。”钟凛看他笑了,更是觉得尴尬,搔了搔头发,粗着嗓子嘟嚷道。

      “可为兄我不想吃苦,我爱慕虚荣,贪恋富贵,没有奢侈日子不行啊。”秦烈侧头轻轻吻了他的脸颊,饶有兴味的望着他,更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听着,听着。”钟凛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几丝揶揄,有点恼火,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老子是认真的,跟我一同去京师吧。等我三年,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亲手给你。”

      “去京师是好,若是被派上战场,边关苦寒,你能受得住么?”

      看到一抹夺人光芒刹那闪现在钟凛眼中,秦烈眯了眯眼,唇角扬起柔和的弧度。

      “你知道老子受得住。”

      钟凛的手撑上秦烈身后的墙壁,定定凝视着他,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心里怎么想?老子不仅能撑住,而且还会保护你,只要你点头跟我去,老子哪怕鲜血流尽,都绝不会在千军万马间让你受一丝一毫伤害。”

      秦烈第一次在钟凛眼中看到这种眼神,锋芒毕露,展示着毫不遮掩的野心和自信,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和钟凛相识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任床第绮旎,卧榻缠绵,却好像只在这一刻才开始真正渐渐了解了对方。

      他忆起自己之前曾背地里去查探过那次与他争斗的旱魃下落,那旱魃被射落在深林内的一个湖边,三支箭深深嵌入那怪物的皮肉之中,一支洞穿头部,一只封了喉部,最后一支,狠厉无匹,直直洞穿了心脏。

      那怪物本就是世间奇恶之物,体内脏腑走向和周身要害与寻常野物自然完全相异。钟凛是凡人,不可能认得这怪物,也不可能知道这怪物的要害究竟在何处,可就仿佛是本能一般,三箭一箭比一箭狠厉,这旱魃逞凶半世,却一朝断绝在三支凡世的箭矢上。就连秦烈也没有想到,自己都要与其缠斗半日,一个凡人却能将这恶物扼杀于顷刻之间。

      这事再怎么说是误打误撞,但也未免太过巧合。与钟凛相识越久,他就越觉得钟凛身体内藏着什么危险的事物,那事物平日被束缚压抑在躯体深处,但一旦解放,就会锋芒毕现,锐不可当。但平常却又偏偏不见端倪,只见钟凛到处玩乐,口舌油滑,脾气粗暴又不见耐心,心地却又单纯,与他精准狠厉的箭法恰恰形成了鲜明对比。

      越接近,反而却越觉得让人迷惑,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秦烈凝视着那双迫切紧紧望着自己的眸子,微微笑着吻了吻对方的额头,心中暗自思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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