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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夜 ...

  •   “为何如此盯着我?试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男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扬起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得的浅淡笑意,黑色的眼睛如同漆黑的潭水,深不见底。

      在他开口的那刻,钟凛突然发现了对方究竟怪在何处。雨,洞外正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他从瓢泼大雨中而来,没有骑马乘车,但衣袍却滴水未沾,甚至毫无一丝淋湿过的痕迹。

      黑马还在身后不安的嘶鸣着,钟家少爷平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他不该在这种打雷下雨的邪乎天气一个人在深林里避雨,早知如此,他本该在淋到第一滴雨时就果断拍马赶回青城。想到这里,他突然开始想念家门口卖饼的老头做的烧饼了,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有幸再尝一口……左思右想,他还是暗自握紧了剑,强装镇定的看着面前对他微笑的男人。

      “……没、没有什么。”他搪塞着。“是我看兄台器宇轩昂,非同常人,一时间有些走神罢了。”

      “失礼失礼,我还没有自报名讳。”那个男人拢了拢袖子,笑意更盛。“在下姓秦,单名一个烈字。我从京师来,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冠绝天下的青城美景,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秦兄来的……来的正是时候。盛、盛夏的青城可谓秀丽绝伦。”钟凛结结巴巴的说,他盯着在火边微笑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在他听闻的那些故事中,妖物时常冠上人的姓名,化作人的形貌,以此来蒙蔽人类。

      他从来就把妖祟看作无稽之谈,家中的家仆私底传开某些志怪故事时他还曾经为此训斥过他们,但现在,除了那些仿佛不着边际的怪谈,没有其他什么能解释现在的情况了。

      世上还真有妖祟么?他盯着男子含笑的眉目,有些糊涂。他的蟒袍看上去干净平整,连头发也无一丝水迹,而洞外却下着暴雨,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果真如此?兄弟想必是本地人吧,那还望你能够赏光陪在下一游青城。”男子扬了扬眉,语调平缓。“在下已经自报名讳,兄弟你怎么称呼?”

      真能告诉妖祟自己的真实姓名么?钟凛愣了愣,感觉到冷汗从额上微微冒了出来,他一定要想法子脱身,否则今夜这条命就说不定得在这种荒山野岭里报销了。

      但妖物毕竟只是妖物,有何可惧?他转念又想,那种盲目的胆气又冒了出来,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是面对妖物都胆怯退缩,今后还怎么建功立业,怎么叱咤疆场。

      “我的姓名不足挂齿,敝姓钟,单呼兄弟一个凛字就成。”他边说,边暗暗使力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秦兄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又遇上如此大雨,想必一定劳累了罢。”

      “为兄倒并不累,倒看兄弟你累得够呛啊。”

      男人微微勾起唇角,挑出惑人的笑意,他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显得悠然自得。“一直握着剑,难道兄弟你不累么?还是放下吧。”

      他说道,伸手扣住那把缠绕丝绦的鹿卢剑,在他的手指刚触到剑身时,钟凛突然觉得手中的剑重达千钧,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秦兄见怪,见怪。”

      在这种危机情况下,他却生出了一股急智,连忙顺着对方的意放下了自己的剑。在手指和对方的手擦过的那瞬间,他猛然感到一种粗糙的触感擦过手背,不禁抬头盯向男人的手,那双手骨节修长,并不像做惯了粗使活计的,看不出半分异样。但那种粗糙的触感,却分明让钟凛想到了常年握剑,布满老茧的父亲的手。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爬了上来,但钟凛的脑子却分外清明,他勉强挤出笑容,离男人坐近了些,摆出一副寒暄的姿态。

      “秦兄若是要游城,兄弟很是乐意带路,可是兄弟家中正有要事,本打算休息片刻就走的。”他壮着胆子露出毫不提防的样子,冲对方拱了拱手。“家中老母病危,恕不能奉陪太久。”

      “贤弟太客气了,若是有事,自便上路就是了,为兄不好阻拦你回家与令堂团聚。”男人了然的笑了笑,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强留他的意愿,这让钟凛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秦兄,兄弟我就先走了。”钟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连忙一把抓起剑站起身来,但手腕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一股恶寒从手腕上升了上来,钟凛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在昏暗中扭曲得很吓人。

      “与钟贤弟在此相逢,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他看见对方的眉目舒展,竟是露出一脸愉快的神色,他被握住的手腕感觉被什么粗糙的东西刮擦着,但男人的手指却又分明平滑干净,没有任何老茧。

      “在、在下也是这么想。”钟凛觉得舌头都快要不听使唤了,在他犹豫自己是否要拔剑出来拼个鱼死网破之际,男人却轻轻放开了手。

      “雨天路滑,望贤弟注意安全。”男人的黑色眼睛里摇弋着火光,单手撑在膝上,他饶有兴味的盯着对面的人。“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为兄必定改日上门拜访令堂,再会。”

      钟凛一身僵硬的走向洞外,他解下黑马的缰绳时马几乎差点像逃一样狂奔出洞,幸亏他死死制住缰绳,不想被对方看出一点异样。他感到那个陌生人的视线在身后凝视着自己,全身紧绷得厉害。

      洞外的雨势渐渐转小,在淅沥的雨丝中,他爬上马背,拍马疾驰而去,直到跑到青城城外,他才敢停了下来,慢慢张开了紧紧握住的掌心。

      他的掌心里正躺着一块细小的红色鳞片,温热坚韧,在青城的满城灯火下如同玉石般清透。

      ※※※

      钟家的少爷病了。

      当江曦摇着一把青竹白底折扇,掣着鸟笼招摇过市时,他听见街坊巷口到处传说着这件诡异离奇的事。其中有好事者横加笔墨,又添了诸多捕风捉影,绘声绘色的描绘,使得乡亲邻居围作一团议论不休。

      江曦与钟家少爷钟凛算是至交。他本家世代从商,江家的名号在全青城的商户圈中也是名气极大,在钟凛结交的一众狐朋狗友中,出自大户的他倒真算得是其中的一朵奇葩。他和钟凛相识,一方面是因为江老爷和钟老爷义气相投,是多年的知交;一方面与江曦平素的爱好有关,他时常去青楼勾栏寻欢,有一次正好与钟凛同时点了青烟阁花魁明月姑娘的牌子。以钟凛的脾气,敢和他争东西的人都得揍到死活该,但那次钟家少爷偏偏没有和江曦动起手来,而是和两人的父辈一样深感臭味相投,举杯言欢了一宿。

      所以江曦是了解钟凛的,那个流氓头子般的大少爷身体好得可以赤着膀子在冬天的青城河里摸鱼,爬上岸来连个喷嚏都不打,这回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恶疾,竟然让他一病不起。

      但病就是病,有何诡异离奇的?

      他一头扎进人群中,抓住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问个仔细,这小贩也是多事之人,他添油加醋的把钟家少爷病倒的因由前前后后给他说了个透彻,细节和过程极其详细,神乎其神,仿佛正是他亲眼所见。

      江曦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艰难的从小贩的话语里理出了头绪。钟家少爷在前日的放灯大会上形单影只,不免寂寞,于是拍马出城,结果在城外的山林里正碰着了妖祟,被吓破了胆,一病不起。

      能把钟凛吓病,这妖祟得是长得多么狰狞可怖啊。江曦听完,不免在心头感叹。然而他也不是不讲情义之人,好友莫名其妙的病了,自己肯定得上门去拜访。这样想着,他拍了拍衣服,信步跨进那家全青城最好的药铺,提了点人参何首乌之类的补品,转头就赶到了钟府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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