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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赌约 ...

  •   虽在半路被过路的狼群所阻,但那车夫快马加鞭,接下来的路途也没遭到什么阻碍,果真在天黑前就到了上郡。临近黄昏,他们在城中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落脚,把货物安置妥当,这一切事项都是那个叫阿墨的管家来做,秦烈始终窝在车里,没有出来半会。

      钟凛敲了敲车门,看里面没有反应,掀开帘子往里一看,秦烈正一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颌,瞄了他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秦老板,你也睡够了,下车罢,地方到了。”看他还有些疲态,钟凛想了片刻,还是伸手扶他下车,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能睡?莫不是兄弟你五行缺觉么?”

      “身上带伤,睡着的时候会好得快些,这是本能使然,兄弟不要挤兑。”秦烈伸手揽了他肩膀一拍,扯着他进了客栈。“等会儿去帮为兄在城里药铺买些药来,银子和药方找阿墨去要。”

      “哈?你那些手下呢?”钟凛不禁愕然。“老子可不当跑腿的!”

      “车夫要安置马,其他人要安置货物,阿墨要负责和客栈里的人打好交道,这里也就你一个闲人。”秦烈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看在兄弟情谊的份上,替为兄跑一趟罢。”

      “你自己不更闲么?”看他施施然伸了个懒腰上楼,钟凛忍不住反驳道。“闲得都快长毛了,还好意思说老子清闲?”

      “非也,为兄是伤者,要忙着休息。”秦烈靠在楼梯边停住,对他暧昧的笑了笑。“贤弟活蹦乱跳,却无事可做,还有闲心来指责一个需要卧床休息的人?你若不愿去,就到房里来陪我也一样的。”

      那还是让他乖乖自己在房里睡觉比较妥当,自己宁愿跑腿。钟凛暗想,狠狠盯了他一眼,回头向那管家阿墨要了药方和银两。

      想着还能趁机去集市上游逛一番,他心情转好,转头就出了客栈大门,向闹市而去。

      天色将暗未暗,街市上行人也不如午时清晨般川流不息,但这城算是大城,街上各色旅客都有,倒也熙熙攘攘,有几分热闹。

      钟凛瞄了几眼手上的药方,上头都是些进补的药物,想来是要烹给秦烈补养身子的,但这又不知道城里的药铺是在何处,只能边走边看了。他绕过集市,看那些小商小贩或提着篮子,或摆着小摊叫卖,心里也觉得放松起来,自己是好久都没有混在普通的人群里了,这果然是和人在一起比较好。

      想到自己那一行人中地地道道的凡人只有自己一个,他不禁有些心生压力,始终还是无法完全释怀。但既来之则安之,男子汉能屈能伸,只要自己行得正,寻常妖物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走,忽然看见前方的闹市路口处乌压压围了一群人,心里好奇,又想去凑个好久没凑过的热闹,他连忙一头扎进人群里,拨开拦在前面的其他人想看个究竟。

      那圈人围着的正是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穿了件兽皮缝成的背心,看上去是个横蛮猎户。他身后跟着两个徒弟,正在一字摆开带来售卖的物件,好让大家看个清楚明白。仔细看看,他摆出的东西无不是那些寻常猎户会卖的东西,虎骨酒,熊皮,几竹笼鲜活的野禽,除此之外毫无新鲜之处。钟凛心里不屑,他自己出门游猎一趟,打回来的东西都远远比这猎户卖得要丰盛许多。

      他本想走,但当他正想转身离开时,却猛然听到了一阵细细的哀叫声,回头去看,却突然发现那猎户脚边还放了只青竹做成的笼子,里面正关着几只活兽。

      他忍不住蹲下仔细看了看,却见那笼子里关的活兽正是只带着狼崽的母狼。它一双琥珀色眼睛,一身难得一见的纯白毛皮鲜亮光滑,但眼神却哀哀不已。几只狼崽挤在它身边,四处乱拱,低声哀叫,定睛一看,那母狼的后腿流着血,看来是被那人下的猎夹给夹住了,伤口处皮肉绽开,显得尤为可怜。

      那猎户正在大肆吹嘘自己的箭法如何精湛高强,但放眼看去,那狼和其他走兽大多都是身上带伤,恐怕大部分是被兽夹捕住,顺势被他逮了,带到集市上来售卖。

      旁边有人来问价,那猎户更是洋洋得意,踢了一脚那关着母狼的竹笼,高声赞道。

      “你瞧瞧这狼,多好的皮子!光鲜亮丽,哪是那些平常兽皮能比的?我也不开高价,母狼那张皮子可以拿去缝件毛皮小裘,那些小狼的皮子凑在一起也能做件好背心啦!”

      “哦?这狼皮确实成色不错。”

      那猎户一语落罢,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好分开人群进来,看那狼的皮毛确实罕见,便随口应和道。钟凛瞥了他一眼,那人身着锁甲,英气勃发,身后扬着猩红披风,一副军官打扮,身后跟了两个随行侍从,皆着甲佩剑,威武肃然。

      “哎,这位客官器宇轩昂,当真识货!”那猎户见有人买,连忙迎上来笑道,满脸横肉挤作一堆。“这可是难得的上等货啊。”

      “拿回去做件小裘,也能讨好讨好小姐。”

      那青年回身朝他的跟班笑道,他的跟班瞥了瞥那头狼,也笑着点头称是。那男子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当即走上去和那猎户清了钱账,另一个径自过去和那猎户的徒弟抬了竹笼,挥手赶开围在旁边的人群,转头就要走。

      看那围观人群渐渐散去,钟凛本想转头去找药铺,但内心不忍,还是不禁最后回头瞥了一眼那狼。那母狼也通感情,知道那些人不是善意,眼神更加哀伤求助,低声凄切,那狼崽看到身边有人,吓得径自只往母亲腹下钻去。那母狼的后腿也还在流血,乍一抬起竹笼,那地里还汪着滩将干未干的血迹,叫人惨不忍视。

      钟凛平生虽最好游猎,但他却从不用下猎夹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更何况那是只带着狼崽的母狼,那些怀胎带崽的母兽,他更是从没有动过分毫。

      他皱了皱眉,那母狼注意到他的眼神,哀切的看了他一眼,那双琥珀色的澄澈眸子里竟然带了些粼粼水光。钟凛心里猛然一动,更是按捺不住了,想也没想,快步向前,欺身拦在了那些人的面前。

      “这位兄弟幸会。怎么,有事?”

      那披挂披风的青年男子拨开两个跟班,上前来朝他问道,眼神有一丝惶惑。

      “虽是君子不夺人所好,但是实在抱歉,这位兄台,这狼能不能让给我?”看他看上去算是能讲些道理的人,钟凛拱了拱手,挑挑唇角挤出个笑脸。

      “这位兄弟也看上了这狼皮?”那青年男子笑道。“可我已经先出手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之理,兄弟不会不明白吧?”

      “我……我是一时看入迷了,却忘了早日朝这位猎户买下。”钟凛强行掰了个借口,朝那个一脸横肉的猎户硬笑了笑。“等醒悟过来,这狼却被兄台你买下了,后悔不已,只好追上来求兄台割爱。”

      “你这小子好不懂事,我家爷买都买下了,你还吵吵个什么?滚一边去!”

      身旁那随从朝钟凛喝道,钟凛皱了皱眉,那青年却笑了,挥挥手让身后的人住口。

      “兄弟就这么喜欢这头狼?”他的眼睛盯着钟凛,上下打量了几番。“若是其他寻常野兽,我让也便就让了,但这狼的皮毛成色光泽难得一见,我是定要不可,兄弟还是等下次吧。”

      看他抬脚就要走,钟凛一咬牙,伸手再次拦在了他面前。算了,豁出去了。他想道。

      “不巧,我也无论如何都想要定了这几只狼。”他冲那个青年灿烂的笑了笑。“仁兄要怎样才肯让我?尽管提出条件,我都会斟酌应承。”

      “快滚!我家爷都发话了,你这人怎么的不识趣?!”

      那身后的随从早已不耐,其中一个放下竹笼就上前向钟凛走来,抬手打算狠狠将他推开。钟凛看在眼里,猝然一退,几乎下意识的反手扣住那随从的腕子,一握一拧,生生把那气焰嚣张的随从那条胳膊咔嚓拗在了背后。看那随从一声惨呼,踉跄半跪,周围本来散开的人群也纷纷围了上来,青年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微微皱起了眉关。

      “兄弟是要故意寻衅么?”

      他的眼神透露出威严和怒意。这是自然,本来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的奴才在自己面前吃了亏,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仁兄误会误会,我只是实在想要那几只狼。”钟凛松了那随从的胳膊,他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火药味,连忙笑笑,好缓和一下气氛。“无论如何,要是仁兄愿意让步,我会感激不尽。”

      那青年男子眉头深锁,盯了他一会儿,不怒反笑。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他眯了眯眼,上前几步,凝视着钟凛的眼睛。“我看兄弟刚才的身手也算有几分本事,不知是否愿意和我比划一番?若是你胜了,我不收分文,狼你带走便是。”

      “好。”钟凛回视着他,想都不想,一口答应。若是舞刀弄剑,他自然不在话下,看这青年一身武人装束,想必也不会弄些风花雪月的物什来难为自己,这样想来,只要不是要吟诗作赋,自己的胜机并不小。

      “本来想和兄弟比划两招,但这是当街,要是不小心伤了路人,多有不便。”那青年看钟凛没有异议,挑起眉,回身从那猎户的徒弟那拿过一把猎弓,伸手递向钟凛,指了指远处。

      “我素来尊崇那些真有本事的好汉,这里正靠近城门,我愿与兄弟比试,以那城门上的虎头浮刻作赌,若是兄弟能一箭射中那城门门额上的虎头,我便愿割爱。”

      钟凛眯眼望去,那城门门楼是朱木质地,这木倒不比青石,弓箭要射穿也并非很难,只不过这门楼离这至少数百步之距,那原本雄浑壮阔的虎头雕刻站在此地看去,还不及半只拇指盖长宽,这青年敢拿这与自己作赌,看来倒是真有些本事的。

      尽管他向来擅长弓箭,不禁也有些心里打鼓。

      那青年看他犹豫,挑眉笑了笑,伸手从猎户递过的箭筒里抽过一支箭,搭上弓弦,微微眯眼,那弓弦一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猛然向前贯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冷芒,直直钉进那城门门楼中。人群中有好事的人慌忙跑去看,回来的时候都是咂舌称奇,都说那一箭就穿了那虎头,真是神乎其神。

      “该你了,兄弟。”

      钟凛看那围观人群都直着脖子看热闹,定了定神,从那青年手里接过弓箭。把那箭搭上弦,他感到对方的眼神在身后牢牢盯着自己,不由得升起一丝好胜之心。

      他屏气凝神,那虎头的浮刻渐渐在他的眼界中清晰起来,心神收敛,他极尽把弓弦拉到最开,猛然松手,弓弦猝地弹回原处,震得手腕一麻,那箭如同迸射而出的星火,直直撞向城门门额,峥然扎进木质的浮刻中,兀自震动不止。

      “这位兄弟,好箭法啊!”

      他听到周围人群里有人高声赞道。还好,自己并未退步。钟凛放下弓,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出了些冷汗。他转头回视,那披甲带麾的青年明显怔了怔,片刻,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也不避讳,走上前来狠狠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在下本觉得兄弟肯定有些本事,没料到真有如此精湛技艺,实在佩服。”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钟凛,热情得让后者都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了,只得干笑了几声。

      “见笑。”钟凛胡乱拱了拱手,眼睛往他身后那竹笼瞥去。“我已算赢了赌约,不知仁兄是否言而有信?”他转而望向对方。

      “唔?……哦,自然,自然。”那青年愣了愣,连忙示意那两个随从把竹笼抬上前来。“不知兄弟家住何处?我自当用车马把这狼送去。”

      “不必麻烦,心领。”钟凛连忙拒绝,若是让他搅进自己这滩浑水里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平白牵扯了陌生人,说不准那秦烈又要唠叨。“我先行一步,仁兄自便吧。”

      看那青年男子急忙上前几步,张口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他觉得实在太麻烦了,再也懒得客套,只径自挥了挥手招了旁边一辆马车,把竹笼咬牙提起,往马车上一放。

      弄到手就走,还是干脆利落些好。他吃多了这拖泥带水的亏了。这么思虑着,上了马车,他把车帘放下,开口吩咐那车夫驶到城外,那车夫正看够了他的热闹,一口答应,挥鞭驱马就走。

      糟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自己忘了买药,回去想必要被秦烈唠叨揶揄个不休。恐怕还会被他中伤自己见色起意,肯定是揣着银两进了青楼,醉死在温柔乡里,早把买药的事忘了个干净。

      还是赶紧把手头的事做完,然后赶紧买了药回去罢。他心想,看了看脚底下的竹笼,那狼正抬头凝视着他,眸子清澈如同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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