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凰》苏心绘

1、偷梁换柱

　　编号04952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叫什么名字，出生于何地。就如她也从来不知道她其实已经历了三世的劫难，只可惜终是没有功德圆满。
　　这一世，杀手组织对于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温暖的家了。
　　是的，是家。
　　049组组长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除此之外，她的任何事情都不被别人所知。实际上，杀手组织里每一个人的身世秘密都不为人所知。
　　这里是一个人心灵和□□的真正炼狱。
　　但是049组组长却偏偏对她有所偏缓，至少，轻易要了人命的任务不会交给她。虽然她终究还是要去完成一个她根本无法完全的任务。
　　当子弹透入她心脏的那一刻，她抚着腰间的一个素简青色荷包笑了。这个荷包从她记忆起就在她身上了，里面只有一把小小的玉扇，根本连她的身份也不能证明。只不过她心中有一种感觉，这个荷包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一直系着。
　　胸口的血慢慢浸了出来，对面那人的表情她已经渐渐看不清了。
　　死前，她突然缓缓笑开。
　　杀手组织是她的家，可她从来不想杀人。那一枪，她其实没有扣动扳机。
　　说什么人间有情，可终究没有人肯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人牺牲性命。
　　如果有来世，她定只为自己活，情怨一生不复，自由自在。

　　东纺，凰殿。
　　夜色如墨，盛夏虫鸣清脆，青柳微拂。
　　皇后的寝殿前却来来回回奔跑着无数的嬷嬷和丫鬟，一盆盆热水被端了进去，一盆盆血红的水又被端了出来。
　　“梅盈姐姐，皇后娘娘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小皇子怎么还没有出来？”凰殿小厨房的一个烧水丫鬟急道。
　　从午时到现在，皇后娘娘已经在寝殿中疼叫了整整七个时辰了。贵妃早在三个时辰前平安诞下了一名皇子，听说皇上高兴不已。两个宫殿一直不对盘，皇后娘娘的娘家是晋国，贵妃娘娘的娘家是梁国，都是强国。但众所周知晋国皇帝至今无子，为了巩固晋国的势力，才与东纺联姻。她们都没少受贵妃的气，只等皇后也诞下一名皇子。
　　只是……看皇后这生产似乎并不顺利。
　　梅盈眼中也满是担忧，太医说娘娘的胎气不稳，胎儿位置不对。娘娘已经疼得几乎没有了力气，她心中更是郁结难忍。整整七个时辰的疼痛嘶声，皇后娘娘一直在叫着皇上，皇上却始终没来。
　　众所周知皇上不爱皇后只爱贵妃，最初梅盈也是那样以为。
　　除了每月十五月圆之夜，皇上根本不来凰殿。可是梅盈有次守夜时半夜如厕，却看到皇后娘娘跟前有一明黄色身影。
　　那身影静谧而又隐忍，而他的眼光……
　　梅盈描绘不来，像是疼爱又像是决绝，悠悠的，仿佛心思早已飞到了老远。那时梅盈就好像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懂……
　　“呀，梅盈姐姐，快看天上！”小丫鬟突然一声惊喊。
　　小厨房旁堆积着层层木柴，旁边，一格纸窗从内打开，窗外柳枝斜倚夜色，芳华无限。
　　而天边此时有一阵紫云漫来，光华流萤。
　　梅盈身子一颤，心中盈出一丝惊诧，凰殿上方被一片紫光照耀。
　　皇后博闻强识，这样的场景曾当做一件奇事讲给她和湘嬷嬷听过。传闻齐国有一位皇子出生时，也是天放奇光。天边一团火红，犹如凤凰涅槃。
　　紫云已经铺天盖地涌了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宫中急蹿的脚步声和惊疑的议论声。
　　梅盈心中一跳，皇上估计要过来了。
　　“快将热水烧好了送过来。”梅盈吩咐了那个小丫鬟一声，急忙奔出了小厨房。穿过回廊时，看到门口有好几个别宫的丫鬟太监们朝内议论纷纷却不敢上前。
　　梅盈按捺住心中的惊喜，继续疾步往前走，远远的快到皇后寝殿，便见接生嬷嬷突然从殿中冲出，脸上满是喜悦。
　　“生了！生了！皇后娘娘生了！是一位——”
　　人才走出寝殿一步，那接生嬷嬷突然软倒了下去。
　　梅盈刚刚的兴奋全都哽在了喉咙里，身子因为惊恐微微战栗，直到走廊昏暗的灯笼下慢慢踱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修长挺拔的身材，一身玄色风衣，胸肩处有一凸起。
　　“兰将军……”梅盈惊唤。
　　兰盛挥了挥衣袖，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下一刻从黑暗中闪出两人，将刚刚死去的接生嬷嬷消无声息的抓走了。
　　梅盈心头一跳，突然有丝不安。
　　窗外虫鸣声渐渐没了声息。
　　门被开了又迅速关上。
　　皇后此时满眼的泪水，用脸颊轻轻挨了挨胸前的小婴儿，缱绻不舍。小婴儿不知人间苦楚，只睁着一双大眼，好奇的瞧着这个世界。
　　湘嬷嬷跪道：“皇后娘娘，兰将军已到。”
　　皇后轻轻啜泣了一番，才抬头看向梅盈身后的那名男子，眼中满是不舍和伤心。
　　“兰大哥，皇上呢？”
　　“正从贵妃处赶来，得到了你天降奇子的消息，已经遣人向各宫人报喜。”
　　梅盈惊喜交加：“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这下总算是压住了贵妃的气焰了！”
　　“哎……”湘嬷嬷一声叹息。
　　梅盈疑惑：“嬷嬷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皇后娘娘诞下皇子你不高兴？”
　　湘嬷嬷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嬷嬷。”皇后朝着湘嬷嬷轻道。
　　湘嬷嬷点头，走进内室，拿出一把小小的玉扇坠子，递给了皇后。
　　皇后接过那个玉扇坠子，缓缓放进了胸前的襁褓中。她费力将襁褓抱了起来，只可惜力气不够，只能又轻轻放下。
　　兰盛走了过来，他胸肩处的那块凸起此时也现了出来，愕然又是一个襁褓！
　　襁褓中，一个婴儿嘤嘤蹬着双腿双手。
　　“祥瑰，快来不及了。”他低低沉沉道，眼光在怀中婴儿身上滑过，点点怜惜最后也化为石磐般的坚定。
　　“兰大哥，祥瑰这是最后一次求你。我知道我对不起兰府和孩子……咳咳……可是祥瑰在此发誓，一定会让孩子平安健康长大，还请兰大哥照顾好卿扇。”
　　兰盛似要说什么，门外一声清脆的鸟叫缓急吹进。他皱了皱眉，看了眼自己怀中的婴儿，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怀中的婴儿换到了皇后身旁。
　　“祥瑰你放心，我待卿扇……必定如自己亲生的孩子！”
　　“兰大哥，我自是信你的。只是白姐姐……”
　　“你放心，她……也同意了。”兰盛说着，心中的苦涩和愧疚更甚。花朝日夜哭啼，根本舍不得孩子，只不过他说出当年恩怨，皇后娘娘还在晋国之时，曾救过他的命，花朝才同意将才出生了十日的儿子和皇后交换以报恩典。
　　可是只有他心中清楚，报恩，不过是一个借口，他对她……
　　兰盛心中越发苦涩。
　　门外又响起一声鸟叫，越见急色。
　　祥瑰最后看了一眼兰盛手中的小女婴，狠下了心：“兰大哥，你快走吧，你的大恩大德祥瑰无以为报，以后若有用得着祥瑰用得着晋国的，我们决不推辞！”
　　兰盛身子一震，这已经算是晋国的承诺了。
　　梅盈已经愣在了原地。
　　兰盛深吸了一口气，抱了抱拳，由湘嬷嬷从后门带着走了出去。
　　刚才出去，前门就有人来报，皇上已经到凰殿门口。
　　梅盈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已经明了事情经过，身子却有些冰凉。她看着床上眼带泪水，却在不停擦拭的皇后娘娘，痛惜的道：“皇后娘娘，刚刚兰将军将公主带走了……为什么不拦着……”
　　送走人的湘嬷嬷此时已经重回了寝殿，还带了好几个丫鬟嬷嬷进来。她快速走到梅盈旁边，将她扶起，无事般欢喜而又兴奋的朗声朝皇后道：“恭喜皇后娘娘喜得皇子。”
　　她这话刚刚说完，一袭明黄色衣袍已经出现在了寝殿门口。
　　来路跪了一大片人。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喜得皇子，皇子有紫气庇护，是有福之人。”
　　皇上脸上也是一片喜色，他大步跨到皇后跟前，握住了她的手，满眼的温存：“祥瑰，你辛苦了，朕和你的孩子终于平安出世了。”
　　祥瑰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红晕：“不辛苦，这是皇上和臣妾的孩子，臣妾只觉得高兴。”
　　皇上点点头，将祥瑰搂抱进了自己怀里，轻轻哄道：“你刚刚才生完孩子，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祥瑰笑笑，她将怀中的孩子朝皇上吃力抱去：“皇上，你快看看我们的孩子吧。”
　　皇上将襁褓接过，眼光淡淡扫过里边的婴儿，那婴儿软软糯糯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水灵灵的双眼。皇上轻笑道：“倒是有趣。”
　　随即递给了一旁的湘嬷嬷。
　　祥瑰眼中的神色黯淡了下，瞬间又轻轻笑了：“皇上明日还有国事要处理，这里湘嬷嬷和梅盈会照顾臣妾的，皇上就先回龙殿休息吧。”
　　“也好。”皇上将被褥给祥瑰拉高，指尖滑过祥瑰的脸颊，冰冷得让人有丝颤栗。
　　“你好生养好身子，朕明日再来看你。明日早朝时朕会昭告天下，祥瑰与清儿都为朕生下了一个皇子，功不可没。朕明日就让内务府将赏赐都送过来。”
　　祥瑰心中苦涩，面上却得体的一笑：“多谢皇上赏赐。”
　　皇上拍了拍祥瑰的手，转身朝梅盈道：“好生照顾皇后娘娘。”
　　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梅盈还想说什么，却被湘嬷嬷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湘嬷嬷屏退了左右，回过头时却见皇后苦涩的闭了眼，眼下青影乍现，声音疲惫不堪：“湘嬷嬷，皇上在贵妃处呆了多久？”
　　湘嬷嬷怀中的婴孩突然哭闹了起来，哭声阵阵响彻凰殿。
　　寝殿中灯影摇曳，人影孤单。
　　“自三个半时辰前贵妃刚刚得子到方才皇上来凰殿，有三个时辰。”
　　祥瑰苦笑一声：“三个时辰……皇上来我这里不过三刻钟，甚至连皇子的名字都来不及取便走了……”
　　盛夏黑夜短暂，东方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曙光。
　　湘嬷嬷有些不忍：“兴许皇上是累了，毕竟今日两位娘娘生产，皇上忧心了一天。”
　　“或许吧……”祥瑰淡淡道，她看了眼湘嬷嬷手中正在哭泣的婴孩，心中突然生出了丝后悔。她的卿扇，那么小，便要离开她身边……
　　“娘娘，此时不是后悔的时候，如今天下皆知皇后娘娘诞下了一名皇子，我们……回不了头了啊……”
　　“是啊，我们回不了头了……”祥瑰喃喃道，心中划过一丝绞痛。只是一瞬，她便又恢复了平常的淡定，“湘嬷嬷，秘密书信一封快马交给我父皇，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让他们勿躁。”
　　湘嬷嬷点了点头。
　　静了半晌，又听得已经渐渐睡下的祥瑰，轻轻道：“其实将孩子送走了也好……”这样，没有阴谋算计争权夺利的生活她会比自己幸福……
　　只是这声轻如晚风，簌簌消失在灯台的爆破声中。
　　湘嬷嬷叹了口气，拉着梅盈缓声步出了寝殿。
　　黎明即将来临，新的帷幕也已经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