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休说》北宫伯玉

5、第四章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转凉，郭嘉肺热之症常在秋日发作，每年总有一个多月，他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司马懿在床边喂他喝药，郭嘉嫌那药苦，道：“仲达的嘴最甜了，仲达来喂我吃嘛。”
　　司马懿瞪他一眼，把碗放在一旁，“自个喝去。”
　　“不要这样嘛仲达……”说罢搂过他腰，正想趁势偷个香。外头却有人道：“公子，许老爷来了。”
　　郭嘉挑眉，有些诧异：“请进内室来吧。”
　　不多时，那许老爷便进了屋来，还招呼手下抬了一箱东西进来。
　　郭嘉开口：“姐夫，你这是何意？”
　　许易干笑道：“不知祭酒大人可知近日在许昌富家子弟中招兵的事情？”
　　“怎么？慕安也被招去了？”郭嘉明白了眼前人的意图。
　　“呵呵，奉孝啊，这是我府上珍藏多年的金丝血燕窝，对你这病症最是有效了。”
　　“行了，”郭嘉对他这忽然的话语不大习惯，“你下去吧，慕安的事情我自然会关心。”
　　“在下告辞。”许易带着谄媚的笑容离去了。
　　“那人就是你姐姐嫁的富户吧，似乎原先对你们姐弟态度不好呢。”司马懿忽然开口道。
　　“仲达，”郭嘉一想即通，主公虽把国库的事交给了二公子，可是估计他也会去征询仲达的意见，“这事是你向丕公子提的吧。”
　　“有何不妥？”司马懿笑道，“那些富户既然老老实实地出钱，定是不会让那些公子们吃什么苦头的。毕竟这钱粮可还指望着他们啊。”
　　郭嘉点头，“慕安是姐姐唯一的儿子，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别的不说，我看着金丝血燕窝可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这许易如此舍得，莫非许慕安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是，”郭嘉无奈，“他中年得子，自是疼爱非常。”
　　司马懿听闻此言，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淡。
　　郭嘉握住他的手，“仲达有何事是连我也不能说的？”
　　“前几日，我爹与我提起这成亲之事，大哥更是吧几家小姐的名册给了我，让我从中挑选。我头痛得很，找了个借口推托了去。只是这事以后该当如何是好？”
　　郭嘉叹气，“你不说我也料到是此事。”仲达，摆在你我面前的，更是天理伦常，世家子弟若是养娈童倒也罢了，只是……他紧握住司马懿的手，轻声道：“仲达，你后悔么？”
　　司马懿看他一眼，有些责备的意思。
　　“呵呵。”郭嘉轻笑，宠溺地看着司马懿。
　　两人再谈论了些政事，又有下人来报：“少爷，外面有位昕菱小姐求见，说是少爷的旧识。”
　　司马懿嘲讽地看了郭嘉一眼，口中却道：“既然是你们少爷的旧识，那还不快请进来。”
　　“唉，仲达你……”
　　“怎么？”司马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祭酒大人难道不想见一见么？”
　　郭嘉不解，这昕菱以前是楼里的红牌姑娘，后来被丕公子娶进府里做了侍妾，这又是为何？
　　“贱妾见过祭酒大人。”那女子已进屋，盈盈拜倒。
　　“起来吧。”郭嘉看着她。
　　昕菱这才抬起头，目光却撞上了在一旁的司马懿，惊道：“贱妾实是不知大人有客。请大人恕罪。”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这位是司马二公子。”
　　昕菱施礼，她身后的侍女却叫出声来，“这不是……”
　　昕菱看了她一眼，那婢女自知失言，忙低下头。
　　“怎么，灵儿识得司马公子？”郭嘉认出这是跟随了昕菱多年的侍女。
　　“那日……在丕少爷府上见过。”
　　“哦，对了，昕菱你已嫁与丕公子，现今来寻我又是为何？”
　　司马懿暗自冷哼，多半是找不着去处来投靠旧日的相好来了。
　　果然，那昕菱已带了些哭音，“丕少爷新纳了甄氏，立为正妃。并把我们这些侍妾遣散了。贱妾无处可去，只能求大人指一条明路。”
　　郭嘉皱眉，那侍女灵儿又道：“昨日小姐住在客栈里，谁知遇上贼人，银钱都被抢了去。”
　　“昔日姐姐与你情同姐妹，现今你就先在我府上住下吧。”说罢，唤来侍从领了她们去。
　　待两人走后，司马懿的脸色立即变了，（实际上他从那两人进来脸色就没好过。）“这以后还指不定会来多少人投靠呢？懿还是不凑这个热闹的好。”
　　“仲达，我饿了。”郭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司马懿。
　　司马懿一边在心里怒吼着：郭奉孝，不要转移话题！就算你是病人我也不会喂你吃饭的。一边却又神色如常地唤来下人让他们送些饭菜上来。
　　听着那些熟悉的菜式名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呢。郭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这日上朝，司马懿发现那个熟悉的位置竟然是空着的。这段日子以来，朝廷局势有些紧张，马懿已有好些日子没去过郭府了。怎么，昨日还好好的，莫非是旧疾又复发了？
　　来不及多想，司马懿下朝后便匆匆赶往郭府。这才刚下马车，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司马公子，我家少爷今日去许府奔丧了。”
　　“许府？”司马懿有了不祥的预感，“这去了的，是许家老爷还是少爷？”
　　“公子你还不知道吧。”那侍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许家少爷本与那陈家少爷本就因已女子不甚和睦，昨日又因军中事务起了争执，陈家少爷可是一刀就把许家少爷给斩了。”
　　司马懿冷静下来，点点头，“我就在此等你们家少爷回来。”
　　侍卫不敢怠慢，忙迎了他进屋。

　　郭嘉回来时已是傍晚，司马懿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刚进屋的男人。
　　郭嘉眉头微皱，脸色苍白得紧，面无表情地看着司马懿。
　　“奉孝，桌上还有些糕点，你今日定是累得紧，不如先吃些。”
　　郭嘉却似没听见一般，径直向他走来，紧抱住刚刚起身的他。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仲达，如果没有那条计策，慕安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只有苦笑，是啊，还能说什么呢？这条计策是他提出来的，人虽是陈家少爷所杀，可是……司马懿不知道郭嘉对他那个死去的姐姐感情有多深。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
　　“仲达……仲达……”郭嘉近似呓语般地唤着他的名字。冰冷的唇覆上他的。司马懿迷糊地想着，自己似乎也是热不起来的人呢。
　　司马懿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呆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郭嘉。
　　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然昏过去的司马懿感觉到被温暖的气息环绕，他缓缓睁开眼睛。是在浴桶里，水温刚好合适，身后的抱住自己的人也不知道睡着了没。他轻微扭动身子，听见那人的低语：“仲达，对不起。”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司马懿却因为这句道歉莫名地有些生气，“这有用么？开始就不要做啊。”
　　郭嘉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方才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红痕。
　　司马懿忽然有些厌烦这种关系，“郭奉孝你当我是什么？你高兴时就哄哄我，不高兴时就可以完全不顾及我的想法了？”
　　“不是这样的。”郭嘉感觉到了他的急躁，轻抚着他的长发。他知道许慕安的死与司马懿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情绪似乎有些不受控制。陈家的那位少爷自然是杀人偿命，只是这样也换不回死者啊。他无话可说，只有把眼前的人拥得更紧。
　　司马懿叹了口气，他无法对郭嘉生气，甚至，他的内心已经在为郭嘉所做的事情找谅解的理由了。挣脱郭嘉的怀抱，拿过毛巾擦拭身子，司马懿穿上里衣，语气冰冷：“你要在那里待到水凉么？”
　　郭嘉听到这句话内心已释然，于是又恢复了他那常用的装可怜的神情：“仲达要回去了啊？”
　　司马懿再次冷冷地看他一眼，“谁说我要回去了？”
　　似乎有温暖的东西充斥于心房，郭嘉知道，那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