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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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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忽然低下了腰,以袖子掩面低低咳嗽了几声:“只怕我的身子,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荀彧与他也是旧识,自是知晓他的病乃是沉疴,只不过撑一年是一年罢了,顿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郭嘉似乎也意识到话题过于沉重了些,不由得展颜一笑道:“人生苦短,我打算晚上叫上曹将军夏侯将军去花楼走一走,不知文若可有意?”
荀彧苦笑着摇了摇头。
与人夜夜笙歌不思归,才是人生乐事啊。
仍旧是熟悉的花楼,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与半年前没有丝毫不同,或是佯装吃醋跟他抱怨自己的相思之苦,或是故作可怜质疑他的真心。
真是笑话,他的真心全给了那一个人,可惜那个人不要了。
夏侯渊喝下身边美人递至唇边的酒,低声道:“奉孝他.....公主那边没关系吗?”
曹仁对他笑笑:“公主总会习惯的。”
夏侯渊笑着拥紧怀中的美人,惹得她一阵娇嗔,没家室自是有没家室的好处,真是可怜奉孝了。
郭嘉却是赶走了身边的女子,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喝酒。今夜无月,外头只传来推杯换盏不醉不休的声音。
“几时了?”醉得迷迷糊糊的夏侯渊问道。
一旁的侍从答道:“回大人,已经三更了。”
“嗯....再派几个人....把郭大人和曹大人....送回去....”
送郭嘉回家的侍从才到了半路,却遇上了寻过来的昕菱。
昕菱向侍从手里塞了些钱币,又道了谢,才将他们送走。
这个时辰公主早已睡下,昕菱又准备好了醒酒茶以备郭嘉醒来。这一等便等了一晚上,翌日郭嘉醒来便看见的是这么一幕。
昕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郭嘉头痛欲裂,还是坚持着起了身,又取过衣服给昕菱披上。
而对方显然被这个动作惊醒了,“大人....您醒了,我这就去给您拿醒酒茶。”
“不必了,”郭嘉拉住了昕菱的手,看着她略带疲倦的脸庞说道:“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会吧。”
昕菱笑了起来:“奴婢谢过大人。”
郭嘉叹道:“上次却是忘了此节,我前去与公主知会娶你做妾室一事,你好好休息吧。”
昕菱一脸惊喜的看着郭嘉,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就这样平静的度过了几个月,期间,曹操在邺城所建铜雀台落成,召集了一批文士登台为赋。【注:时间线提前了。】
郭嘉因为身体抱恙,自是未曾前往。可待得诸人回许昌之后,来郭嘉府上拜访的人却是多了起来。
看着郭嘉刚把客人送走,昕菱便递上了一盏新茶说道:“近日来府上拜访的客人似乎增加了许多呢。”
“是啊,”郭嘉眉目中隐隐有忧愁之色,“你替我准备车马,我要去荀彧荀大人府上。”
昕菱一边答应着,一边思考着该找个时间去告诉曹丕郭嘉的近况了。
郭嘉见了荀彧,也不避讳,直接问道:“主公对于这世子之位,可有什么头绪吗?”
荀彧苦笑道:“怎么,你不容易来我府上一次却也是因这世子之事?”
“植公子在铜雀台上大笔挥就登台赋,近日里又来了许多人明里暗里的向我试探此事,我实在是有些担忧。”
荀彧沉吟道:“丕公子那头,还未见什么动作。主公那边我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你还记得几月前司徒赵温一事吗?”
荀彧所言,正是三个月前司徒赵温举荐曹丕一事,而曹操似乎认为赵温举荐曹丕,并不是因为他真实的才能,因此使侍中守光禄勋郗虑持节奉策免去了赵温的官职。
“卞夫人有四子,彰公子勇气可嘉但谋断上少了些天赋,熊公子又体弱多病。剩下的二人之间,我不得不担心仲达啊。”
荀彧道:“提起仲达,我不得不想起一件事来。昨日我收到了他府上的贺帖,听闻他婚事将近啊。”
郭嘉心中一颤,仍是维持常态问道:“那女子乃是何方人氏?”
荀彧答道:“正是他府上那位张春华,应当早该被他收了房才是。”
郭嘉勉强笑道:“那张春华我是见过的,长相气质确实出众。”
荀彧也知他心有芥蒂,便又捡了其他话题闲散的聊了半晌,郭嘉这才起身回府。
而在这漫长的几个月中,司马懿与曹丕的关系似乎更进了许多步。
可曹丕还是在怀疑,只要有郭嘉存在的一日,他便放不下那颗心来。
听着昕菱所言郭嘉的近况,又想到父亲近日来对自己和弟弟的态度,曹丕更是气愤不已。他转念一想郭嘉的疾病一事,心中又有了一丝安慰,恐怕你是撑不了多久了,郭奉孝。
至于司马懿迎娶张春华一事,亦是他一手安排的,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司马懿的婚事订在九月初七,虽然司马家族的辉煌已是旧事,但是他毕竟还是曹丕最宠爱的心腹之一。
前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而这其中,自然就有郭嘉。
“郭嘉携妻一同来为司马大人贺喜。”
司马懿怔了一下,因为郭嘉的气色,实在是太差了。他想开口询问,却又无从问起,只能思索中待会找个空隙见上郭嘉一面才是。
公主毕竟是女眷,这种场合待了没多久便回了府。
酒筵正酣,有侍从上来递给了郭嘉一张小纸片。
“后院....?”这正是司马懿的笔迹,郭嘉有过一瞬间的怀疑,但还是起身道:“在下喝得有些醉了,去后院吹吹风醒醒酒。”
众人笑骂一番便也放他走了。
与其说是后院,不如说是后花园更为贴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郭嘉在后院转了几圈,却连司马懿的人影也没见着。
一个人忽然拉住了郭嘉的手,把他吓了一跳。紧接而来的,却是一个深吻。
仲达的吻技似乎提升了不少,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郭嘉心中一沉,还有谁呢?
一吻结束,郭嘉细细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面颊,看得司马懿不由得有些脸红。
他气恼道:“你看够了没有。”
“当然不够,”郭嘉深情的说道:“一辈子也看不够。”
司马懿也没有再傲娇,直直扑进了郭嘉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像个孩童一般说道:“奉孝,我想你了。”
郭嘉诧异几个月不见他为何会转了性子,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曹丕吧。郭嘉轻吻着他的额头:“仲达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司马懿气愤道:“我当然是想来找你,可我连曹丕都应付不过来。拖了几个月,这才有见你一面的机会。”
他又抬头看向郭嘉:“你的面色也太差了些,最近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了。”
郭嘉摇摇头,自己身体的事情他自己清楚,恐怕是......
“仲达,你确定要选择丕公子了吗?”
最近世子之争有愈演愈烈之势,郭嘉的担忧司马懿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咬咬牙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奉孝,我的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
郭嘉深深的看了一眼司马懿,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随主公出征乌丸了,等我回来...或许事情还没这么糟糕。”
司马懿点了点头:“我们得回去了...否则....”
郭嘉神色黯淡的点了点头,他站在原地目送着司马懿的远去。这一去,似乎就是永别。
在房内等待司马懿的,自然不会是张春华。曹丕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站在窗边,仿佛今日成亲的是他和司马懿一般。
司马懿已经被他调教得十分懂事,经常能满足他在床笫间的各种要求,偶尔也会耍耍小性子,实在是可爱得紧。
“仲达,”曹丕搂过司马懿,嘴唇紧贴着他的耳垂,“方才是去了哪里?”
司马懿顺从的躺在他的怀里,说道:“被灌得头晕,吹风去了。”
曹丕缓缓的解开他繁复的衣冠:“仲达,春宵一刻值千金....”
九月十五,晴,正是大军出征的好日子。
司马懿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去送行的。前一天,他托人给郭嘉带了一大包的药,并叮嘱他每天必须喝药。
可是这似乎并不能挽回郭嘉日益严重的病情,十月初三,郭嘉染了风寒,不得不停下稍作休息。几日后,便传来了郭嘉病逝的消息。
曹操听闻后亦是难过了几日,他也答应了郭嘉的最后一个要求,放司马懿一条生路。然而这却是为后来的种种埋下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祸根。
而此刻的司马懿正与曹丕讨论着政事,见有人急冲冲的前来报信,他感觉有点慌张。
“报告公子,郭嘉郭大人病逝了。”
曹丕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他也知道郭嘉的身子是撑不了多久了,于是他第一时间看向了司马懿,他在等他的反应。
司马懿表情却是淡淡的,带了一点惋惜:“主公又失了一名贤才啊。”
曹丕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如今郭嘉又去了,他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再谈论了半晌,初步拟定了一个计划,司马懿也就起身告辞了。
而没有人知道这一个月司马懿是如何度过的,他不能流泪,一滴也不能流,他只能拼命的处理政务,这样才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张春华看在眼里,多次劝他无果,也只能由他去了。
这样闹腾了一个多月后,他的身体终是承受不住了,生了一场大病。
曹丕担心得很,便也扔了手中的事情,一心一意来陪他。经过这一场病,司马懿总算恢复了元气。
他心里清楚的很,他的一生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终有一日,奉孝,我会完成家族的遗愿,再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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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二年冬,洛阳。
司马懿颤抖着写下了祭文的最后一个字,又把祭文放入了一个盒子内,谁知忽然刮来了一阵风,把盒子内的纸都吹散了。
在一旁侍奉的司马师与司马昭忙上前帮父亲收拾,司马师无意间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却是从建安十二年开始,直至今年,年年如此。
而那个人是...郭嘉?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当是曹操身边的一位谋士。
司马昭直接问道:“父亲,这位郭大人与您....?”
司马懿沉默不语,将收拾好的纸张放入盒子内,小心翼翼的将其锁了起来。
他望着窗外的大雪,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以前的事情,也不必再提起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话音未落,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流下了泪水,直把两个儿子吓了一跳。
奉孝,再过不久,我就会来陪你了罢。
嘉平三年八月戊寅,司马懿在洛阳去世,享年七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