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风玄

1、第 1 章

　　春天，樱花开了。一朵花有五片花瓣，那一共该有多少花瓣呐！
　　然而仅仅一个月，任哪里都找不到一点樱花的影子了。
　　花瓣随着流水漂去了，随着年华逝去了。

　　I 晓姬
　　我是晓姬。贺兰晓姬，黎明的公主。
　　明媚的翠绿色眼睛，柔亮飘逸的长发，涂着艳丽的口红，带碎钻耳坠，穿香奈尔的洋装。我是能为整个王国染上拂晓亮红色曙光的黎明公主。
　　那时的我有兰。
　　那时的我谁也不放在眼里——除了我最爱的兰。
　　那时的我谁也不能左右。
　　兰是我的异母弟弟，我就是爱兰。

　　II 琉璃·姜
　　琉璃是一个服侍我的女官。我就像大多数公主一样把贴身女官当姐妹看。但是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对等的关系。
　　那时候她只是身为独生女的我玩姐妹游戏的一个对象。
　　现在，眼前那个陌生的美人冷冷的说：“请叫我姜。”
　　我的血统让她在我眼中永远只是廉价的琉璃。
　　我居高临下的说：“请照顾好兰。”直到这一刻我还是公主。
　　因为直到这一刻我还有兰。

　　III 兰
　　午夜幽兰，有着与黎明完全相反的气质。
　　世人不承认他，连名字也没有的，只能在无人的午夜悄然绽放的兰花。
　　从平民母亲那儿传承的一半血统使他少了高傲多了忧郁。
　　没有人给他名字，他只有父亲那儿传承的姓“贺兰”
　　我仍然清楚的记得兰再草地上跑的样子，黑色的短发在脑后跃动，阳光让他的笑容有些模糊，湛蓝的眼睛比那时祥和的天空更清澈。

　　IV 逝去年华
　　“兰跑步的样子好优雅啊！”晓姬陶醉地说。
　　琉璃不屑道：“即使是兰……男孩子跑步怎么会优雅？”
　　晓姬不在乎琉璃说了什么。
　　重要的是那是兰……姬一个人的兰。
　　兰是完美无缺的，即使只用眼睛静静在一旁确认。兰永远是晓姬心中最美好的圣土。
　　“兰好美，我爱她湛蓝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秀发，优雅的身影。我比你更爱兰，比任何人都更爱他，爱他这个人的每一个细胞。”是一年前琉璃没有说出来的话，姜说了。

　　V 在机场
　　姜代者胜利者的微笑扬了扬栗色的卷发，冰绿色的眸子更冷酷。
　　“兰就由我带走了。”
　　我不禁联想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大革命发生的夜晚，皇宫里到处是红色的火焰，一个冰冷的声音说：“小公主就由我带走了。”
　　那个夜里最勇猛的侵略者都敌不过的父亲，被曾经保护着的人民斩首了。
　　我不是公主了，琉璃不是女官了。
　　兰还是兰。
　　姜她的出身好，现在已是个有名的女企业家。
　　姜她也很爱兰。
　　兰跟着她，会过上好日子吧……我发现，幸福真是个奢侈品，尤其对于我。

　　VI 异变
　　好辛苦。
　　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和兰，这些大胆的愚民！我瞪着眼睛想，竟敢这样冒犯我们。
　　兰的手冰凉，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抖动。
　　这样高雅的人，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侮辱！我俨然成了保护者，想要用身体当住风雨，不让温室里的兰花飘零。
　　但是我不知道我因此成了“死不悔改”的封建毒苗。
　　而兰心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已经碎了。

　　VII 无奈
　　专供我们这些贵族子弟上学的地方又阴暗又潮湿，教师也是阴森森的。**着贵族的高傲撑着，但是兰没有什么可靠的。
　　兰日渐憔悴了。
　　直到那个女人又走进了我和兰之间。
　　“琉璃……”
　　“兰，我回来了。”很西化的拥抱，兰没有推开她。
　　她挽着兰的手臂从我面前走过时我嗅到了香奈尔5号熟悉的气息。

　　VIII 东京
　　东京——日本国首都，人口推定11923346人，白天和晚上人口差达200万以上的不眠夜都市。
　　兰蜷缩在和室的角落里，兀自发着呆。电视里播放着明治维新时的时代剧。
　　通向走廊的移门被推开了。
　　“对不起，兰，我回来晚了。”姜还穿着宴会上的玫瑰色露肩晚礼服，一身酒气。
　　“琉璃，樱花开了，去赏樱吗？”兰起身将身后的格子门移开了一条缝，，月光冷冷地照亮了兰的半边身体，穿着整整齐齐的跃白色和服。
　　门后的院子里有好大的一棵樱树，笼着一树雾一样的花。
　　姜撩了一下栗色的卷发“兰，你一直再等我一起赏樱吗？”她笑着挽住了兰的手臂。
　　“不。我没脸见月亮了。”
　　姜跑了出去，高跟鞋将落下的小小的心形花瓣深深踩进泥里。

　　IX 风
　　翠绿色的眼睛，黑色的长发，每天画淡妆，铂金饰物上没有宝石，穿ELLE的套装，经常换香水的牌子。
　　我还是贺兰晓姬，，女，二十九岁，未婚，在一家小货运公司做报关员。
　　昨天去同事家，她拿出一张碟。
　　“《浪漫樱花》？我不看，我讨厌樱花。”
　　“姐姐，我想去上野公园看樱花。”
　　“姐姐，琉璃要带我去东京了，今后我每年都能去上野公园看樱花了。”
　　那样的樱花，将兰从我身边夺走了。
　　今天，接了一单从日本进口的货，一箱干花，开箱后发现是樱花。
　　我长久地不动，注视着那写没有生命的东西，直到久违的泪水慢慢聚成了一大滴，落在干涸的花瓣上。那花瓣是灰色的，就像我的心。

　　X 巴比伦
　　巴比伦——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古都市，自从公元前十八世纪巴比伦王国的汉莫拉比王在此定都以来，此地即成为东方的政治文化中心。
　　比喻奢华淫靡的大都市。
　　清晨，兰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樱花。
　　一枝刚折下的樱花还带着露水被一只比樱花更美的手擎着。
　　“尼布甲尼撒王爱他的王后赛米拉斯，就为她建造了空中花园，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跟我结婚吧，兰！”姜兴奋地说。
　　“樱花好无辜……”兰轻呓道，“好吧，琉璃。”

　　XI 十字
　　十字纵线代表时空的过去与未来。
　　十字横线代表事物的开始与终结。
　　晓姬因兰而生，因兰而死，因兰而欢乐，因兰而悲伤。
　　收到了东京来的传真：
　　“我与兰明日晚婚。”
　　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款为中产阶级单身贵族设计的赛鸥车开到了时速160公里。
　　实在是太快了，晓姬已经能感受到车身再上飘，但是她不会减速，还要更快。
　　再过一个小时有一班飞东京的航班，国际航班要提前三刻钟登机，她还没有买机票。十分钟之内必须赶到机场。
　　晓姬满脑子是那份传真上那七个字合边上的一张结婚照。传真上那张照片兰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在晓姬的脑中贝岭一个惊恐的儿时的兰的表情取代。
　　路渐渐的模糊不清，晓姬看到兰横躺在路中央，他模糊的笑脸在空气中浮现。
　　晓姬惊叫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XII 湮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兰，想儿时一样惊恐的表情。但是和我心中的兰有一些不同了，那湛蓝的眼珠依然清澈，却早已疲倦、麻木。
　　有一些不一样了，因为兰长大了。我想。
　　“怎么样？姐姐醒了吗？”姜也在。
　　咦？我怎么成了姜的姐姐了？……对了，我已经睡了很久了，她已经和兰结婚了吧……
　　我为了阻止这场婚礼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结果姜已经在叫我姐姐了。
　　“兰，我爱你，你爱我吗？”我尽全力蠕动嘴唇，不顾场合地问出了这句话。
　　姜也好，道德也好，我的眼中只有兰。
　　所有的表情一下子都从兰美丽的脸上消失了。
　　许久，兰轻轻地念道：“姐姐……我……”
　　还是姐姐呀！我闭上了眼睛，兰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是他的姐姐，这是没有回旋余地的。
　　手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抓住。
　　意识变轻了。
　　最后一刻，我忘掉了兰。
　　贺兰晓姬，女，30岁，未婚，死于车祸导致的颅内大出血。

　　XIII 少年残像
　　姐姐死了。
　　琉璃让我想哭就哭出来，哭出来之后彻底忘掉这里的一切。
　　我根本不想哭，我只想杀了我自己，但我知道我现在这么做已经晚了。我已经完全毁了她们——姐姐和琉璃。
　　我的存在诱惑了她们，我的懦弱和暧昧不明诱惑了她们。起初我是一个神秘的东西，后来我是一个战利品。我知道但我没有勇气扯掉笼着我的那层纱。尽管我十分小心，但罪恶仍从点点滴滴中渗了进来。
　　看到月亮我明白我的存在根本是个错误，是个骗局。
　　姐姐走上了死路，因为我站在深壑的对面看着她走了过来，我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她掉下了悬崖。我从她的最后的一眼中看到了，那个被她存放在心中最神圣处的过去的我——逝去王朝的奢靡幻影。姐姐爱的是那个她自己的思想造出来的完美幻象。
　　对不起，姐姐，我其实早已堕落。
　　同样的，我也毁了琉璃的一生。我们绝没有幸福可言。琉璃爱的人也是一个幻象，一个我为了拼命掩饰我的堕落而造成的幻象。
　　我们间的关系如果维持现状，那么我永远不会对她有真的爱；如果我撕破伪装，那么她永远不会再爱我，或者说她会发现她的丈夫是一个虚有其表而其实是她完全不认识的一个男人。
　　我猜到了未来，我不懂改变，因为天平的两端都是毁灭。
　　或许我的出生，正是毁灭的种子播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