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药》糯米甜酒

61、第六十章

　　玉衡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暗道不好，急急地伸手捻了几片云往后脑勺垫了，然后便双眼一闭，随他去了。
　　待他觉察风停云静，估摸着约已到人间，玉衡往身下摸了一摸，却是硬邦邦的一块，猛一睁眼——“诶？这……”
　　他此时身居东海之中，四处皆是茫茫一片。
　　身下嗡嗡似有人说话，他仔细一听，原是东海的老龟正渡他过海去。
　　“多谢老龟前来相助，只是你如何晓得我此时此刻要从天而降呢？”玉衡揣着满肚子的小心，生恐是被紫薇大帝发现了踪迹。

　　老龟坑坑笑几声，道：“方圆数百里的海域，时有跌了摔了的仙官，我龟既镇守在这一方，常日伏在此处，顺水渡你们一渡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往日并未曾见过你这位小官，可是新进的散仙？”
　　听得老龟如此一说，玉衡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抬眼瞭望四周一圈，风清云淡，想必天宫此刻也该是安静宁和，如此想来，玉衡便可安然赶路了。

　　与先时直接坠到梨花山不同，既此次落定的是东海这地段，玉衡摸着额头寻思，这该如何才能晓得梨花山所在。
　　“龟老，此地方圆百里你可熟悉？”玉衡寻思一阵，这人地生疏的地方还是虚心请教来得放心。
　　“诶？你是仙官，掐指一算应当晓得此地的方位才对啊？啊……莫非你是被打下凡间的？”老龟兀自一番揣测，又自言自语道：“不对，被打下来的走的通常是南门，咱们这是旁道，呃……不该啊……”

　　玉衡不由粲然一笑，“龟老你不必多虑了，仙官皆有品级，仙术也自是各有门道的，未见得所有的仙都懂得掐指一门学问呢。”
　　“呃，那可是老龟见识短浅了。”老龟依然坑坑笑了几声，然后天时地理的将此地方圆八百里的风土人情都一一叨念了一遍细说给了玉衡听。
　　玉衡边打着盹边应和着，这一渡就到了天黑，待到月儿整个儿都出来之时，总算是到了临近梨花山的海那一边。

　　玉衡从老龟身上跳下，恭敬的作了个揖，“一路辛苦老龟了，他日有缘再见，有用到在下之处，必当尽力答谢。”
　　老龟迟缓的摆了摆头，“仙官客气了，老龟的职责理当如此，只是仙官方才所提的梨花山距离此地尚有一段路途，仙君莫错了方向才好。”
　　“正是在下担心之事。”玉衡讪讪的笑了笑，不会掐指神算也会让仙君稍稍的失些颜面的。
　　“那也莫急，你一路沿着西南方，到了属地，再问着当地人，自会有人告诉你的。祝君好运！”说罢老龟倒也干脆，嗡一声没入了水底。

　　玉衡本想再问几句，却也只能作罢了。此刻，夜已深沉，但他却不敢多做停当，即便前路漆黑一片，也只能急急地上路了。
　　“傻葵葵，也不知现下是何情形。”玉衡不免开始自责，怪自己没多做寻思，只顾听天权的巧技，却忘了当日从南天门跌下才是隔梨花山最近的路啊！轻敲了敲脑袋，玉衡一双剑眉蹙成结。
　　叹一口气，仰头望着漫天的星空，玉衡不由想起往日他与葵葵在“欲归居”的情形，有一日，他们也曾就着月色，看着星光……想到此，他忽而就笑了……

　　捻了片云驾上，玉衡很快便离开了东海边。
　　庆幸此次他还能使上些微仙力，腾云驾个雾什么的尚能对付对付，若非如此，他当真不知何时才能见得到葵葵了，兴许等不及他去见她，那个傻子便生生把自己饿死了吧！
　　他火急火燎的飞了三天三夜。
　　直至第三次看着云霄上探出了红日，他才顿觉体乏，无力再支撑下去。

　　遥遥看不到熟悉的山头，玉衡只得暂时寻个去处填个温饱。
　　随意瞧了个热闹的酒馆就座，吩咐小二上完菜，玉衡才发现桌上何时多了盘生萝卜。
　　“这……是客官您最先点的。”小二生恐被客官责难，见着玉衡盯着那盘生萝卜，忙不迭的解释。
　　玉衡讪笑，他以为还是那些时日葵葵作伴，何时，他竟会这么想她了。想到，一刻都不能忘的境地。
　　他将那盘萝卜吩咐小二替他包起，沿路也没甚好东西，不若像当年长耳去看她时，带些好萝卜好菜罢。她饿了这么久，还有甚比吃的更能得她欢喜呢！还未见着葵葵，但玉衡想到此处，脑中不由浮现出葵葵吭哧吭哧嚼着菜叶啃着萝卜的开心样子，自己倒先笑了。

　　知足常乐者，葵葵也！
　　作兔子时凿窝住他家门前，为着不过多看他一眼；一盘菜便可哄得她开心；生气不过隔日的事……当真是他冲她一笑，万事皆好。
　　玉衡回想一路，才豁然明白，他待她的好，不及她给的万万千之一。
　　“你当是她傻呢？”
　　玉衡想起天权说的话。
　　“她可机灵着呢，那架势……世间唯恐执念二字，我从她看你的眼神便晓得你逃不过了。”天权那时坏笑着，“那一脸分明写着，我要追随玉衡到人间地狱。你懂吧？这种心情……”
　　他当时不过淡淡的笑了一笑，他以为葵葵对他的执念，只在修仙的热忱，他并不以为，她是因为他，因为玉衡这副皮囊才对他如此用心的。

　　直到……去荷塘的头一日清晨，他听他二人在厨房闲聊。
　　他那几日正为他二人交往过甚不适，因每见他二人在一起，便心生好奇。他那天几次走到门边想凑上前，思来想去却还是折身回了房……然不知为何事，他又去到了厨房后头，听墙角这种事，既天时地利都凑齐了，他竟也鬼使神差的做了。
　　便是这一听，才让他晓得，原来葵葵成日里央他修仙的事，她其实是不甚在意的。从做毛团开始，她为的便只是每日每刻可多见他一面。
　　听得她那么说，玉衡便才会由着自己做了往后几日的举动。

　　他晓得，一个人若对另外一个人心生向往，但却始终求而不得，是多么酸涩的一件事。这种感受，他自幼就晓得了，且这种感觉世间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深刻了吧！他不愿意葵葵也一再的体会到。
　　“你说，你真的是可怜我吗？”葵葵先时也问过他，为何会在荷塘那夜做出莫名地举动来，他将这做了玩笑话说与葵葵听，葵葵还嘟囔着嘴，说他是编着笑话取消她的，其实，是真切的。
　　“并非可怜你，而是……我不愿意。”他那时答得笃定，且另有一层深意，但葵葵并未深究，她是那么单纯，觉得只要能多留一刻在她身边便是好，便只是乖巧的将头埋进了他的臂弯中。

　　她问：“玉衡，你欢喜我吗？”
　　“自然。”
　　“有多欢喜？”
　　“很喜欢。”
　　“有没有比麻姑还多的喜欢？”葵葵笑。
　　“比麻姑要多一万倍。你呢？”
　　“我？”
　　“比长耳呢？比天权呢？还有谁……你喜欢我多过他们所有人吗？”
　　“啊……这么多人……当然！所有的，都抵不得你万万分之一。仙君，你看星空，我对你的欢喜，就像星星……你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我对你……的爱……”
　　那一夜，玉衡睡得极好，他才晓得，被人如此看重，是这么一件令人觉得幸福又安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