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井》驚蟄

2、中点

　　到了晚上，山上竟又飘起雨来，灰蒙蒙的夜色里，山腰的小房子灯亮着。

　　饭后，婆婆在客厅里叠着那条红披肩，茶几上泡着一壶茶，白色的烟雾娉娉袅袅，好像化成了一个婀娜的身影。

　　老旧的房门被关上。十七把背紧紧贴着门背，甩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板上，她分明感受到了地板粗糙腐烂的纹路，这让她格外安心。她歪着头盯着正在整理东西的颜汲，微肿的眼睛黑白分明。

　　“我们明天就走。”颜汲抬头看了一眼十七，随口说道。

　　“跟婆婆说了？”

　　“说了。”

　　“这才离开几天，你就受不了？”

　　“你什么意思？”颜汲不耐烦地说。

　　楼下又传来那首老歌，《如果没有你》的音乐从婆婆的老旧播放器里逃出来，带着金属杂音的沙哑年代感。

　　“你说我什么意思？”十七忽然瞪大了眼睛。

　　颜汲把手里的行李丢到一边，“别无理取闹。”说着他摸出一盒烟，径自点了一根，不想理会十七。

　　沉默被保持了五分钟，屋子被烟草的味道充斥。

　　楼下的歌声又重复了一遍。

　　颜汲掐灭了烟：“来这里之前，我们说好的——”

　　“把我的相片还给我。”说完，十七紧咬着嘴唇，伸手，红色的袖子只露出了她黑色的指尖。

　　颜汲神情复杂得看着十七，慢慢从上衣口袋中拿出卡其色皮夹。十七知道，放在那个卡其色皮夹最显眼位置的是一个女人照片，她穿着白色的棉布长裙，留着海藻般的长发，秀气的脸上有着温顺的笑容。

　　照片的背景十七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里是丽江古城，那个十七和颜汲曾经计划去的地方，可惜十七没去成，而颜汲去了。

　　颜汲从那张照片的后面缓缓抽出另一张照片，那才是十七和颜汲的照片，他们在十七二十三岁生日时一起拍的。那时十七笑得那样天长地久，转眼，已经四年过去了。

　　十七上前一把抢过照片，表情冷漠得把颜汲那一半撕下来：“还你。”

　　“十七，别这样任性好不好。”颜汲上前搂住十七，“你呀，就像是火焰，那么容易伤害别人，却也伤害了自己。”

　　“别再说得你那么了解我。”十七离开了门的支撑，十七感觉脱离了地心引力，人变得很轻，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身体。

　　“你啊——”颜汲无奈的叹气声。

　　她感觉楼下的音乐声更大了，在耳畔轰轰作响，锤击着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的血液在倒流，它们统统涌入了她的大脑，搅得每一根神经都无法运作。

　　“我们说好的，我一定会做到。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时间，过了今天，我们就互不相欠。我们还是好好珍惜这不多的时间吧。”十七缓缓在颜汲耳边轻轻笑道，唇边漾起死神河畔的彼岸花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