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得》林林川

4、Chapter 4

　　不知是安芳的话起了预言的作用，还是她张枫声否极泰来的时候到了，两天后，部门经理竟让她去副总办公室报到。
　　“经理，这个……”
　　金美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工作一丝不苟，对下属很严厉，张枫声哪一天不被她斥责几句，似乎就不能结束那一天的工作，这样的“待遇”总让她很强烈地觉得自己还是个新人。而安芳却总讥刺她不长进，应该好好反抗一回，给那老妇女一点颜色看看，就不会老盯着她了。
　　“我恐怕不，不能胜任吧？”
　　“副总说，不过是些打字杂事儿要你处理，给方小姐打下手帮点忙而已，你也不能胜任？”金美华虽然也对副总这样的说辞怀疑，但她对上司一向是服从，还是准确传达了副总旨意，“反正你在这里一天到晚犯错，不如去那里试一试。”
　　张枫声脸色一白，这难道是要炒她鱿鱼，所以让她到那里，让副总办公室直接赶走她？要她走就直说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还嫌她倒霉不够吗！失恋，失身，一连串的打击，此刻竟还面临失业的危险！虽然吧，谨慎一点说，也算是意料之内，可毕竟都有点猝不及防，让人接受不能！
　　若说她那天为了爱情，也曾有过离职跟着粟旭一起出去的念头，可粟旭没给她坚定这个念头的机会和时间……而且，这年头找工作多难呀！安芳还说，当初公司招人，一定是面试官头一天喝多了，看走了眼，把她给招进来了，哦！这回，终于轮到她走人了……
　　但，或许……
　　不，她可真好笑，才不会有安芳预言的事发生呢！

　　方悠然在办公室一侧的资料室接待了张枫声。
　　“张小姐，你先做几天试试吧。如果副总满意，自然就可以留在这里工作。”
　　方悠然看着里间大办公室里副总忙碌工作的身影，再看看紧张不安的张枫声，使个眼色，带她熟悉环境似的转了一圈，又低低道：“那些小姐为什么做不长呢？她们有些工作能力也很出色的，可副总是个严肃的人，又很忙，没工夫敷衍她们工作之外的一些……事情。”
　　张枫声眨眨眼，疑惑。
　　方悠然微微—笑，“你……懂了吗？”
　　哦！张枫声虽然不属于聪明人，但也决不是笨蛋。方悠然的意思她很快意会了，那是说，不管是副总，还是这位美女大秘书，他们都不希望……呃，用安芳的话直截了当说，他不希望自己被那些“麻雀”当作炼金炉，进行一番物种间的转换作用，变成金凤凰。瞧，即使她这回有了这么个好机会，得到的却先是警告！
　　“放心，也不用这么诚惶诚恐的。张小姐是我们自己员工，对你的品性，我们信得过。即使能力上不能胜任这里，你还可以回到原来位子继续工作。”方悠然面上挂着笑，伸手一握，“那先祝我们合作愉快？”
　　“呃，好……”张枫声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想起来，“请方小姐多指教……”
　　方悠然莞尔，款款回到自己位子上。
　　张枫声于是一下午就坐在电脑前当打字工，敲打键盘。轻松得要发霉了，却也单调乏味。挑战性的工作她做不了，这样的……她又觉得挺没劲的。好在一下午，她没再被挨骂。

　　下班回家，被张枫声种种糟糕状况耽搁了几天约会的安芳，其男友邢坤的豪华座驾在楼下等着，其人跟在她身后下楼来。她不忙上车，先向枫声发难。
　　“听说你飞上高枝了？”
　　“啊？”
　　安芳伸手捏捏她细嫩娇软的面颊。这丫头虽然不是天生丽质吧，可皮肤还真叫人羡慕嫉妒恨！到现在，在她没日没夜的轰炸、亲自指导下，还是没能养成保养皮肤的习惯：这一点挺让人不服气的。何况，这气死人的丫头还引用自己的话，理直气壮地说，“男靠吃女靠睡……”
　　是的，这丫头曾得意洋洋地说有一天，没病没灾的她睡了十八个小时……安芳恨得叫她小懒猪！这几天，她如此昏睡，却是很有自暴自弃之嫌……
　　“我们副总看中你了？”
　　张枫声郑重地咳了一声，冲邢坤举了举爪子，昂起头，开始“傲气”，“是呀！他热烈欢迎我去他那里指导工作，我现在可是位高（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楼层）权重活儿轻，一下午闲得我腿抽筋……”
　　安芳狠狠瞪了她一眼，“不会是连句话也没说，你就被他赶出办公室了吧？”她不免担忧枫声又受欺负，或者就是那个巫婆故意让枫声去碰壁。
　　“那倒没有。方小姐让我试着做几天，看情况再说。”
　　“那……正主儿一句话也没说？”
　　“连照面一次都没有。”
　　邢坤虽依旧在微笑着，等待的姿势似乎更有耐心了，但安芳还是只虚邀了枫声一声，就赶紧上车走了。

　　张枫声上楼，打开冰箱，储备还算丰富的，还是自己做饭吃吧。
　　先吃了一块蛋糕，前几天柏小龙带来的。安芳坚持那天不是她生日，所以他们当时没开吃，而他偏坚持留给她们。味道不错，是她喜欢的口味。
　　正慢慢做着饭，电话来了。却是什么送快递的，在楼下等着。她以为或许是安芳的，赶紧下楼。楼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拿着一个大塑料袋，有点局促地站着。不像是快递小弟吧？
　　“呃……”小男生显然是认识枫声的，但看她似乎没认出自己，忙递过手中的袋子，匆忙解释，“我妈是那个……卖老馒头的……粟大哥打电话让我妈送这个给你。”
　　枫声看着大白馒头，想起来了。第一次去粟旭公司那里，到他公司单身公寓门口，有些买点心小吃的摊位。这孩子妈妈所做的馒头卖得特别快，她吃过一次十分喜欢。以后每次去总要吃几个带几个的，即使是粟旭过来，也总会带给她一些……
　　拎着一大袋馒头，她愣愣上楼。小男生从那里到市中心，几个小时的地铁，又坚持让她留下，又说已经付钱了，连路费跑腿费都给了，她也不好再拒绝。
　　可是，可是，她还能吃得下吗？

　　到家，清炒荷兰豆却是焦糊了，而一旁的排骨汤却不知怎么，也溢出来了。她急忙拔了插头。揭开锅，用筷子捣了捣，这么短时间，哪里熟了！
　　收拾好，盖了锅盖，继续煮。勺子碰了桌上的塑料袋，滚落出几个白馒头。
　　她蹲下，赶紧拾起，怔怔地看着手中还温热的馒头，香气淡淡，却是难以抵抗。
　　他们都是以大米为主食的南方人，对家乡各类面食，除了因为稀有而偶尔一吃，并没有多少好感。大学那四年，在北方，她才真正领略到另一种主食的味道，虽简单朴素，她却喜欢上了，百吃不厌。
　　轻咬一口，苦涩滋味涌出，她赶紧吐掉。微转头看了看袋子里那二十来个白白胖胖的浑圆，不知该如何处理。
　　蹲在地上，她捏着馒头。如果离开也能将记忆带走，如果泪水可以冲刷掉所有，那么，她会为生命中任何人的离开而大哭一场，就此别过！可这又算什么！她狠狠将该手中的馒头向房门砸去！
　　“咚咚……”
　　随之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她赶紧站起来，将地上散落的馒头一一捡起，一面问：“谁？”
　　“咳咳……我。”
　　方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她拉开门，木着脸告诉他，“安芳不在家。”
　　方维还是想进来，枫声站在那里，并不让开。方维踌躇了，回头。
　　枫声才注意他依旧不是一个人，更加厌烦，立即让他们离开。
　　方维退开。柏小龙看着枫声，嗫嚅，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听话地转身。
　　张枫声看他们下楼，正欲关门，却又叫住柏小龙，将桌上的袋子递给他，“帮我处理一下。”
　　柏小龙呆呆看着她面色，愣愣接过。方维却是似喜非喜地看他一眼，他也没注意。其实他一闻到味道，就知道枫声要他处理什么了。可……
　　枫声回房，删除了手机上一些垃圾信息，开了电视，看了一会儿。安芳应该会玩到夜深才回来的，她当然早已习惯，不会给她守门。可安芳有时候回来总会激动兴奋，还要叫醒她分享一番，也就不能真放心大睡，而她也习惯在十一点左右才睡觉的。

　　张枫声在副总办公室里确实是“位高”（从原来的七楼上升至二十三楼）责任轻，下面的人对她还都挺客气，与其他几个同事也相安无事，期间方悠然对她帮助很大。她给她安排具体的活儿，不至于她不知所措，无所事事。大多不过打字，整理资料，归档，打印，跑腿……所以，她虽非秘书专业，但好歹曾在公务员战线上奋斗过两年，应付那些过滤过的秘书事务还是绰绰有余的。
　　快下班了，方悠然去见老总骆亚辉报告了。办公室静谧，张枫声完成了手头的事，伸了个懒腰，看一眼时间，收拾了一下，准备下班。
　　“张枫声。”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张枫声慢慢转过头，极力控制面色不动，看向从里间走出来的骆子瞻。
　　骆子瞻看着她，微笑。
　　“枫声，你……真的不记得了？”